嘗春酒(美食) 第3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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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別人馬鞭時的跋扈樣子拿出三分來,也不至于淪落如此地步。” 沈宜頂她的肩膀,陶如蘊撇撇嘴,“你不也很討厭她嗎。” 畫舫上的燈油噌聲竄上來,照得此處亮亮堂堂。她的衣服濕淋淋,緊貼前襟 林繡猶豫著,還是把懷中攏著的外袍放在桌上。 轉(zhuǎn)身欲走時,有人低低道,“喂” 安陽慢慢站起來,燈光忽明忽暗,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多謝你?!?/br> 怕陶如蘊還想再嘲諷幾句,林繡捏捏她的臉蛋,“好阿蘊,走吧走吧。我可不想和她上演催淚戲碼。” 被拉著走遠,陶如蘊才停下腳步,點點她的腦袋,“你啊。” 林繡撇嘴笑了,陶如蘊頗恨鐵不成鋼地搖頭,嘴角也輕輕勾起。 第27章 七夕燈會與好風(fēng)華 醬田螺 奶油蛋糕 斜陽一抹, 青山數(shù)點,行船慢移間清涼撲人。 坐著除了賞景就是喝茶,嘴里淡的快要沒味道。沈宜還有點暈船, 靠回椅子里默默嗑瓜子。 陶如蘊見她興致不高, 揚手和小廝吩咐著什么。那小廝先是一愣,旋即笑開,領(lǐng)命退下。 林繡很是好奇, “還有什么好玩的?” 陶如蘊把胳膊伸出船欄, 感受激起的水花,“一會你就知道了?!?/br> 沒多久幾個樂師低垂著頭魚貫而入, 抱琵琶的、吹笛子的、撫琴的。為首那人沒拿樂器, 似乎是位唱曲的。 陶如蘊懶懶一指,“抬起頭來。” 竟是個身姿綽約的男人, 眉眼長的很是俊俏。 林繡瞠目結(jié)舌,小聲問她,“咱們這算公然狎妓嗎?” 陶如蘊不免扶額,壓低聲音道, “想什么呢,樂師們賣藝不賣身?!?/br> 作詞艷而不yin,配上唱腔很是勾人。林繡跟著樂聲輕和, 怪不得“五陵纏頭爭年少”,做紈绔就是好啊。 此曲唱罷, 彈琵琶的女子飄然上前,問下一首點什么。這姑娘身上帶著股盈盈香風(fēng),又輕聲軟語的,真真讓人醉倒在溫柔鄉(xiāng)。 林繡無師自通,點頭牌唱了首艷曲兒。 聽了幾首曲, 她接過托盤上的銅壺,略一行禮,“柳兒為幾位貴客斟茶。” 陶如蘊接過茶,又轉(zhuǎn)向林繡,“我好餓呀。” 明明剛吃過飯,怎么還有幾分委屈樣子。 林繡笑著打開竹籃,里面是塊奶油蛋糕。船上吃煙火氣大的不太合適,她干脆提前準(zhǔn)備好。 蛋糕不大一塊,用糯米紙包著外層,奶油才不會沾得到處都是。蛋糕胚和上次的rou松小貝不同,更軟和扎實,綿的像是云彩。奶油并非軟趴趴的一團,挺立的相當(dāng)于現(xiàn)代的硬奶油。 甜品的香味讓饞意無處遁形。 林繡家附近有家面包店,隔著一條街仿佛都能聞到烘焙的氣息。這是專屬精致碳水的香甜,以及榛子杏仁的炸裂感。 讓人不由自主想象起雪白糖霜和棕黑可可粉、明晃晃的燈光、光采足以照人的櫥窗,以及棕色制服滿臉帶笑的小店員。林繡每次都告誡自己克制,卻總是忍不住走進去。窩在一角的沙發(fā)上,用半個小時吃掉慢慢挑選好的面包。隔著一層玻璃,好像外面的忙碌與勞累和自己再無關(guān)系。 此刻亦是如此,恍惚間她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畫舫上還有別家小姐,彼此坐的不算遠,甜香精準(zhǔn)地鉆人鼻翼。終于忍不住遣人來問,“好香的點心,敢問是哪買的?” 被問的丫鬟一頭霧水。 林繡與沈宜對視一眼,她自己先笑了,“在移觀道最中央的食店。不過此物耗時長,需先預(yù)定?!?/br> 那人笑著深深一躬身,通報退下。 三人合吃了這塊蛋糕,沈宜舔舔嘴,有些意猶未盡。 陶如蘊還剩一小塊,捏在手里慢慢吃,“誰讓你都喂給那彈琵琶的女郎。” 林繡笑道,“別急,還有好吃的?!?/br> 她從另一個竹籃里摸出包醬田螺。 捧個豬蹄啃太不風(fēng)雅,也沒那么大胃口。此刻最適合邊吃邊聊,螺螄小小一個,捏在手心正好。 陶如蘊把最后一口蛋糕塞進嘴里,奇道,“你莫不是變戲法的。憑空哪得來如此好東西。” 醬螺螄外殼黑亮,個個飽滿。螺紋極漂亮,一圈一圈環(huán)繞周身。螺尾齊生生剪去,處理得極干凈,只消牙齒抵住螺殼,撅起嘴一吸。當(dāng)然力度不能過大,不然會濺一身湯汁。 剛撈上來的螺螄需在籮筐里養(yǎng)一天,讓它自己吐沙。淘米一樣在手心揉搓,畢竟殼也是要進嘴的。 新鮮螺螄連殼燜,不要別的配菜,一炷香即關(guān)火。蓋子不能取下,還需讓湯汁浸一浸味。螺螄rou緊卷,韌而不老,像初秋剛從地里擰下的大白菜一樣,心子被包裹地嚴(yán)嚴(yán)實實。 螺螄自帶一種泥土的淡咸味。 配料不過□□、花椒、八角、香葉,以及田它的靈魂伴侶泡椒。連著泡椒水也煮進去,香辣頓時騰空而起。 剛才燈光有些昏暗,現(xiàn)在天大黑了,畫舫上的角燈就徹底明亮起來,映得明如白晝。 還很是青澀的暗殼螺螄瞬間變得烏黑錚亮。 林繡出神地看向?qū)Π叮嗌骄d展,群鳥掠林,遼闊如畫卷滿鋪。 沈宜邊吃邊道,“要是有酒就好了?!?/br> 林繡這才想起自己剛得的一壇酒,忙讓小廝捧出。倒在碗中清亮亮,并非她常喝的甜酒,不過佐螺也很適宜。 用筷子吃可就貽笑大方,吃完螺一定要嗦手。最會吃的只需兩根手指,一捏一擠,身體前傾,嘴湊上去。“?!甭暰臀酶筛蓛魞簦呐麓┌滓露家稽c不染。 林繡介紹起吃螺的典故,陶如蘊學(xué)著她所說,果真又快又干凈。 “因此有人調(diào)侃,螺螄吃得好的人,吻技也一流?!?/br> 沈宜正吃著,不由捧腹,旁邊倒酒的彈琵琶女郎也笑得花枝亂顫。 陶如蘊就差給她豎個中指,“促狹鬼。” 林繡也捧起一方帕子,接著螺螄殼吃。 汪曾祺先生推崇五香煮螺螄,白生生一盤,她卻獨愛重醬燒出來的辣螺。大火猛炒,因為其表面光滑,更顯得烏黑發(fā)亮。也有老饕將剁碎的豬rou茸和荸薺碎塞進田螺里,加姜末、香蔞同燜,rou大殼肥,滿得快要溢出來。露在外面的頭蘸了醬極亮,顫巍巍的誘人。 “清明螺,賽肥鵝”,春天的田螺與初秋之時可謂天差地別。 春螺嫩,秋螺肥。一個和玉筍片燉湯,一個適合大口嘬rou。講究的有加鮑汁和海參,扔幾片紫蘇葉更好看。 秋日的螺螄腥氣重,要施以重料才能掩蓋。愈嘬愈有滋味,辣的舌頭疼。韭菜炒也是極好,可惜現(xiàn)在的韭菜略老,不如做成上湯螺螄、紅油螺螄或是雞絲燴螺rou。 洗凈的螺殼亮晶晶塞滿玻璃罐子,一年下來她能存上幾罐,權(quán)當(dāng)貝殼欣賞。在江南也是小孩們的好玩具。 林繡笑著說下去,“有小孩玩心重,常比試誰吐的殼遠。嘴里有勁的,釘在地上,真和螺絲釘一樣。” 看沈宜躍躍欲試的樣子,她不由一愣。 沈宜笑著捶她,“我哪里那樣傻?!?/br> 吃了半晌,螺殼堆起冒尖的小丘。 林繡想起之前特地去揚州吃螺,也是坐了條船晃晃悠悠。結(jié)果卻大失所望,竟然是砸碎螺殼,只留螺rou燴的。她對此很是遺憾,少了嘬手指吮螺殼,這還有什么意思呢。 陶如蘊拿細長竹簽挑著吃,竟也糊了一手湯。干脆讓侍從給自己慢慢挑出來,串成一串。 殼薄rou嫩,湯少而粘稠。 螺rou腴肥細嫩,緊實筋道,鹵過后辣味更濃厚綿長。 沈宜吃得兩只手都是汁,騰不出手來喝酒,那女郎會意,端起酒碗喂至她唇邊。 林繡看著畫面好生眼熟,分明是紂王和喂葡萄的妲己。她學(xué)著宋老先生的語氣搖頭,“世風(fēng)日下,如此習(xí)氣?!?/br> 又看陶如蘊,還好她沒有把唱曲兒的郎君叫過來喂酒。 沈宜臉色微紅,作勢要把手往她身上擦。林繡跳開,不小心把堆起的螺殼小金山碰倒。她心里一驚,倒吸口涼氣。 有小廝迅速上來打掃干凈,林繡這才放下心。真好啊,都不用考慮田螺是濕垃圾還是干垃圾。 ---- 江霽容眺望著江心,眼前青茫茫一片。 身旁不知哪家公子詩興大發(fā),吵著要來筆墨,奮筆疾書。 他不愛立于人前,自己出來船邊呼吸新鮮空氣。 陶玄安端起酒杯站在他身邊,忽道,“什么這么香?” 辣中還帶著點酒氣,陶玄安笑道,“莫不是有女子在吃酒” 江霽容向船那邊望一眼,突然愣住。 陶玄安看去,目光一凝。一甩袍袖,放下酒杯就往過走。 小廝不免驚奇,剛才還帶著笑呢。 ---- 陶如蘊酒意上頭,還在喊著樂師唱個曲,冷不防眼前出現(xiàn)雙金紋靴子。 “這庸俗奢靡的配色,和那誰有點像”她嘟囔著,突然不說話了。 自家哥哥冷著張面孔站在面前,身后好像是江大人。 有個妖妖調(diào)調(diào)的青衫男子正在唱曲兒,陶玄安揮手讓他下去,只覺十分頭疼。 再看眼她身旁的人,更是氣急,“你自己如此就罷了,偏帶壞沈小姐和林姑娘?!?/br> 陶如蘊冷冷一笑,“那你為何帶著江大人來尋花問柳?!?/br> “我們是有公務(wù)在身?!?/br> 被“帶壞”的兩人對視一眼,臉上俱是無奈之色。 沈宜早被那個彈琵琶的扶下去解酒。眼看兄妹倆就要吵起來,林繡連忙打圓場,“江大人你怎么也在這兒?!?/br> 江霽容抬頭看眼月色,“正巧出來賞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