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高些聲音，“要不我們先出去避避？”

    江霽容默然點頭，跟在她身后。

    從畫舫下來，坐小船歸岸。明明天色很晚，跑出來玩的人還真不少。

    尤其是岸邊許多女子在放河燈?？此呓u燈的老丈打量一眼，贊道，“娘子與郎君好風(fēng)華，果真天作之合?！?/br>
    又轉(zhuǎn)向江霽容，笑瞇瞇遞過一盞兔子燈，“郎君為小娘子買一盞吧?！?/br>
    林繡心中十分眼饞，正計算著賣河燈的利潤。今天說不定能賣整整三百盞燈，簡直是暴利！突然發(fā)現(xiàn)江大人的耳朵有些紅，她湊近些一看，還真是。

    不由奇怪，“江大人，這位丈人說的什么？”

    江霽容正挑選著，恐他再說一遍，付了錢匆匆就走。

    這賣燈的老丈笑著搖頭，看來窗戶紙還沒捅破呢。

    玉壺光轉(zhuǎn)，流水幽幽。方才買的紙糊的兔子燈還拿在手里，如絲綢錦緞般柔軟，眼睛紅紅，很是可愛。

    林繡向?qū)懞訜舻男∧镒咏鑱砑埞P，唰唰揮就。

    旁邊的一對像是情侶，“讓我看看你寫的什么?！?/br>
    男子不依不饒，“我把自己的和你交換?！?/br>
    女子卻羞紅了臉放走河燈，笑著輕捶他一拳。

    圍觀全程的林繡：

    呵，臭情侶。

    她又瞄向江大人，寬大袖袍正好堵住字跡，像是故意不讓她看似的。

    林繡別開臉，不看就不看，想也知道是愿河清海晏、天下太平之類的。

    月亮?xí)r而明亮?xí)r而朦朧，離人忽近忽遠(yuǎn)。蹲久了有點暈，林繡身形一晃，立即被人扶住。

    “小心?！?/br>
    她伸手放下河燈，沒撈著碎月，卻撈起一手的清水。剛想在衣服上胡亂一擦，眼前遞來一方帕子。柔軟干燥，有點皂角香。

    多純情多善良的小郎君，她僅有的那點調(diào)笑心思也被沖淡了，忙正色道謝。

    江霽容微微抿唇。

    林繡又看向遠(yuǎn)處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由嘴角輕牽，如此真好。

    第28章 中元節(jié)和減肥餐   山楂苔干 碧綠雙冬 

    七夕之后不幾天就是中元節(jié), 傳說中百鬼夜行的日子。對這方面有講究或信神佛的人，都早早關(guān)門閉戶，不在街上游蕩。有家有口的還要擺供祭祀, 布田放焰口, 因而店里的生意略顯冷清。

    客人不多，她做菜就更花功夫。一碟溜肝尖熱乎出鍋，別出心裁地擺了樣子端上來。

    靠門口坐的大漢吃得過癮, 心頭癮升上來, 不免要酒喝。

    林繡無奈擺手，這個實在沒有。

    他夾一片肝尖慢慢品, 聞言很遺憾地?fù)u頭, “小娘子做的一手好菜，沒酒配豈不可惜?！?/br>
    “店面太小, 難讓官府批準(zhǔn)?！彼偷蛧@一口氣。

    鹽鐵專營，酒也一樣。政府獨專其利，嚴(yán)格限制民間私賣酒。她從前拍過古法釀酒的視頻，查資料時才發(fā)現(xiàn), 連京城都只有七十二正店可賣酒。

    眼饞酒壚的利潤許久，每次向客人指路去街角買酒，林繡都心情復(fù)雜。

    不是自己不想賣, 而是官賣酒需要類似現(xiàn)代的經(jīng)營許可證，手續(xù)繁多, 要求嚴(yán)格，并非人人都行。

    身體健康是首要，課稅達(dá)到一定程度，店鋪有不小規(guī)模，這才有獲得許可的機(jī)會。她環(huán)顧小店, 還是再等些日子吧

    那人聽了放下筷子，“聽說最近有新令，食店賣酒放開了些。我可代小娘子打聽打聽。”大漢姓程，形容彪壯粗獷，就在隔壁乆拾光當(dāng)差役。

    林繡看向莊嫻，她的眼里也滿是驚喜。莊嫻釀的酒她們早領(lǐng)略過滋味，度數(shù)不高，又甜又香。

    上次過節(jié)，自己從酒壚買來幾壇烈酒，連同莊嫻釀的桃紅酒分與街坊們。

    沒想到酒精度高的反響平平，反而技術(shù)要求沒那么嚴(yán)格的米酒和果酒大受歡迎。

    不止林繡和莊嫻感興趣。隔壁麻婆開店賣甜圓子，正拿著自家賬本讓珠梨幫忙看下紕漏，聞言也加入進(jìn)來，“要我說，不若把店面擴(kuò)得再大些?！?/br>
    林繡思考著點點頭。她本想在粥店正對角租賃一間，但是兩樣鋪子又招呼不來。

    麻婆突生個念頭，同她計劃著，“若是把我家這鋪子盤下來如何？”

    林繡一愣，眼睛里亮光更盛。她早聽麻婆提起過鋪子出租的事。

    老兩口是津州人，來盛京打拼幾十年，銀錢攢了不少，便想著回津州老家養(yǎng)老。房子早貼出去賃屋公告，只是苦于沒有合適的主顧。

    想賃房的人也不傻隔壁粥店生意這么紅火，何苦難為自己“虎口奪食”。

    林繡心中想著有了主意，臉上逐漸漾起笑影。再一問價格，麻婆和她熟悉，也不抬價，她現(xiàn)今攢的錢正好夠用。若隔壁成了自己的房子，兩相打通，也不必東奔西顧。

    再申請賣酒，利潤可真算是滾滾而來了。房子還沒買來，美夢已經(jīng)做好。種田置地蓋房子，像松鼠一樣壘起財富，是夢寐以求多久的神仙生活。

    都是熟客，菜已上齊，無需多招呼。林繡挑張空桌坐下，一筆一劃畫著她的圖譜。

    蘇柔字寫得一手好字，莊嫻教自己畫畫。如此幾天下來，手冊已有雛形。

    林繡打算大致按時間順序來排，節(jié)氣食物描述更多。就比如今日中元節(jié)吃的，她邊說邊畫，“為了壓住鬼魂，要煲蓮藕鴨湯喝?！?/br>
    七月十五，目連救母。除供奉三牲五果，新稻米祭祖，也常常吃鴨子和瀨粉。

    旁邊程郎君好奇地探過頭，“中元節(jié)也有講究？”他坐在門口，有風(fēng)吹過，只覺身上涼颼颼。

    林繡很肯定地點頭，“七月半，鬼亂竄?！?/br>
    “今晚還需早睡覺?！?/br>
    莊嫻接口道，“聽說湘西有種人會趕尸，只在中元節(jié)這天出動。悄無聲息地，就一步一步朝人走過來”

    程郎君突然尖叫起來，把她們倆都嚇一大跳。

    他緊閉雙眼，哆哆嗦嗦往門口一指，“有有有腳步聲。”

    正往里走的江霽容腳步頓住，眉頭微微皺起。

    林繡舒一口氣，把他迎至廳內(nèi)，“誤會而已，江大人快請進(jìn)?！?/br>
    江霽容自來熟地倒好茶，“隨意來些什么即可?！?/br>
    晚間吃得清淡為宜。

    林繡左思右想，山楂苔干還算清脆適口。

    泡發(fā)洗凈黏液和苦水，和鮮山楂一起開最大火快炒。將出鍋時，扔兩個紅細(xì)尖椒進(jìn)去。紅的有山楂果與尖椒圈，綠的有苔干和蔥絲，不等炒老發(fā)蔫就盛出，秀美靈動的像一幅初春田園畫。苔干清脆爽快，嚼起來“咯吱咯吱”響，因此又叫響菜。

    江霽容夾起一筷，脆嫩中還夾雜著微甜，果真很清新。說到清新他看向今日穿著棉布衣裙、插碧玉發(fā)簪的林姑娘。

    林繡不知他所想，后廚的菜已剩不多，正盤算做些什么好。墻角堆著的冬菇與冬瓜皆圓鼓隆冬，倒是可以自成一菜。

    江霽容還沒坐多久，一道亦湯亦菜的碧綠雙冬也很快端上來。青碧碧的一大碗帶著熱氣，消解油膩。加了火腿片，更加鮮美豐潤。

    喝在口中，順滑而有奇香，明明不見葷腥，卻有rou的豐美。

    林繡笑吟吟地解釋，“是加了鴨架同煲。”

    收拾另一桌客人的碗筷回廚房，莊嫻附在她耳邊笑道，“盡是素菜，倒像是要給追求苗條的姑娘們吃。

    剛說完，坐在柜臺后算賬的桃枝突然站起來，朝食店外一指。

    一道人影輕飄飄地往下墜。坐在門口的大漢嚇了一跳，旋即眼疾手快攬住她。

    林繡心道不妙，奔過去一看，竟是個熟人。

    薄唇俏臉，黛眉淡掃，是那日彈琵琶的冉女郎。

    “請問有吃的嗎？”聲音細(xì)弱，讓幾人都不免心驚。

    看她身體纖瘦，嘴唇發(fā)白，怕不是低血糖。林繡急忙摸出糖塊給她服下，又喂了小半碗飴糖水。

    喝完后歇息片刻，她這才有力氣說話，強(qiáng)撐著站起來就拜，“多謝姑娘和幾位相救?！?/br>
    林繡趕緊把人扶起。

    江霽容隔了塊絲帕給她把脈，末了神色認(rèn)真地問，“此癥是初次犯嗎？”

    冉娘子鎖緊秀眉想了會，還是搖頭，“最近總頭暈盜汗，氣力不支。”

    他松開手，收回目光淡淡道，“暫時無礙，以后定要按時吃飯?！?/br>
    聽她答應(yīng)的沒剛才那么痛快，林繡忍不住發(fā)問，“是樂坊主人克扣你們嗎？”

    冉娘子忙擺手，“坊主待我們極好，是是我自己想身姿窈窕。”

    伶人樂師們作息不定，又免不了喝酒陪侍，保持身材很難。有心氣硬的，光靠著挨餓也瘦下來。若當(dāng)晚參加宴席，回去后還會扣喉嚨逼迫自己吐凈吃掉的食物。

    林繡聞言皺眉，這細(xì)腰都雙手可握了，還要追求苗條。和現(xiàn)代極度愛美的少女簡直沒什么兩樣。

    她想起什么，轉(zhuǎn)身回廚房。

    女郎慢慢飲著糖水，逐漸恢復(fù)了活力，和她們有說有笑。尤其同程郎君很投緣，臉上飛起紅霞。

    不一會，林繡掀開簾子端出兩盤金燦燦的吃食。

    “給幾位郎君佐茶吃?！庇终泻糁侥镒右瞾韲L一嘗。

    這脆皮菜包最宜就茶佐酒。往常的菜包要掛糊下油鍋慢炸，外殼金黃酥脆，表皮有如雪花般的薄紋。再蘸上豆醬，抹勻辣子，餡里填滿炸花生米碎，好吃是好吃，太易發(fā)胖。

    她顧及冉娘子的忌口，便用春餅的辦法來做。大鐵鍋不加油，和塊軟和面團(tuán)，輕輕往鍋內(nèi)一甩，再迅速提起。最下層的面糊就穩(wěn)穩(wěn)貼在鍋上。如此的餅皮又韌又脆，不刷油也可利索揭起，并不粘鍋。

    至于餡心，廚房還剩青菜、冬筍、蘑菇、雞蛋幾種，煮熟切了，或絲或碎，包進(jìn)薄薄餅皮中。

    調(diào)味不能太重，否則前功盡棄。就像她曾吃過的以健康瘦身為噱頭的綠色漢堡，揭開面包片，里頭滿是沙拉醬和蛋黃醬。除了心理安慰之外，對減肥沒有一點幫助。

    芝麻油略一點就提起瓶子。其余不過醋汁蒜水，再加豆豉和少許咸菜丁。一小把香榧子去殼剝出后碾碎成脆仁，堅果一樣又脆又甜，增加口感和香氣。

    林繡拿起餅一看，薄薄的皮被內(nèi)餡撐得豐滿，快要支撐不住，透出中間的色彩明艷，好像減脂般雞蛋灌餅。

    看冉娘子想吃又糾結(jié)的樣子，林繡很詳細(xì)地給她講起減肥知識，末了又語重心長，“欲速則不達(dá)。”

    斷食減肥到最后極易掉頭發(fā)，還會面如菜色。像冉娘子這般低血糖的，暈倒了再從小罐里挖勺黃糖或蜂蜜泡水喝，傷身體不說，先前吃的苦全白費了。

    林繡怎么看自己也像個絮絮叨叨的老母親，冉娘子注視自己的眼神卻全是崇拜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