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貴妾晚上受了涼又受了驚，眼下像打擺子似的發(fā)了熱，不僅昏迷不醒還胡言亂語起來。

    她偶爾睜開眼睛卻并未清醒過來，眼前全都影影綽綽的人影，看不太真切卻反復(fù)變幻莫測。一會兒變成牛頭馬面，一會兒變成胡大夫七竅流血的模樣。

    等到她徹底醒過來的時候，一眼就看見老太君和侯夫人等人都圍坐在她床邊。

    老太君的臉色陰沉的像黑鍋底，二太太滿臉的驚詫和看好戲的模樣，侯夫人眼中帶著恨意，旁邊的繁星和三太太卻似笑非笑的樣子。

    她心中猛地一驚，突然恍惚記得胡大夫索命，她嚇得說了不少話。記不太清內(nèi)容，卻下意識的知道自個把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出來。

    眾人是什么時候來的，難道她們?nèi)悸犃巳?？房貴妾虛弱地連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這樣的想法跳進(jìn)腦子里更是讓她嚇掉了半條命。

    “老太太。。我。?！?/br>
    “你為什么指使人殺了胡大夫全家？就是為了掩蓋你謀害逸然、菲怡的罪證？”老太君厲聲問道。

    房貴妾急忙搖頭，她怎么可能輕易認(rèn)罪？這件事若是被揭發(fā)出來，恐怕她連心底那僅有的一絲絲能翻身的僥幸也會灰飛煙滅。

    “我沒有，我沒有?！彼炭值倪B說話都麻利起來，“不過是做噩夢說胡話而已?！?/br>
    “哦？三姨嬸母的噩夢里還有熟人索命，可真是一場大戲！”繁星嗤之以鼻的說著。

    話音剛落，外面突然沖進(jìn)來一個人。

    “胡大夫？”房貴妾張大嘴巴像缺少空氣的魚，驚恐的眼睛都快凸顯出來

    她瞧著“胡大夫”一步步挨近，恐懼地失聲尖叫整個人縮成一團(tuán)。

    “不要來找我，是你貪財才落到慘死的下場。怪就怪自己，不要來找我，不要找我！”她拼命擺著雙手，涕淚橫流只機(jī)械的重復(fù)后面一句話。

    三老爺不知道什么時候進(jìn)來，丫頭扶著他顫巍巍的上前，狠狠的扇著房貴妾的嘴巴。

    “天底下怎么會有你這樣惡毒心腸的女人？害了自個兒子，還要害別人的兒子，一想到我跟你睡在一張床上過，就覺得從后腦一直發(fā)涼到全身?！?/br>
    他氣得渾身哆嗦，雖然身子虛弱沒有往日的力氣大，對于虛弱的房貴妾來說卻足夠了。房貴妾被打得像個球，滾到墻上又反彈回來。她瘦的只剩下皮的臉立即腫起來，嘴角流出發(fā)黑的血。

    “你的身子還沒好利索，過來生什么閑氣？打她臟了你的手，仔細(xì)把手打疼了?！崩咸欀碱^，吩咐丫頭趕緊把老兒子扶回去休息。

    還不等三老爺挪動腳步，就見趴在床上的房貴妾竟然狂笑起來。

    “我做的，都是我做的?！彼檬种钢秃罘蛉?，“你們兩房的壞事都是我設(shè)計的，就是想讓你們斷子絕孫。然后侯府就是我兒子的，宜凌的！哈哈哈，你們都是蠢貨，你們都不知道我的手段！我會是最后的贏家，最后的贏家！”她說完又大哭起來，瞥見一旁站著的“胡大夫”又恐懼的把自個裹進(jìn)被子里，身子瑟瑟發(fā)抖。

    “不要找我，不要找我！”片刻她又從被子里鉆出來，直勾勾盯著“胡大夫”，“我還給你，求你不要折磨我兒子。我把命還給你！”說著開始扇自個的嘴巴，又在自己身上使勁抓著。

    不一會兒的功夫，她胸前的衣裳就被抓得凌亂不堪，隱約瞧見露出的帶著血痕的肌膚。

    老太君見跟前還有小子，登時火冒三丈，“這都是哪里學(xué)來的潑婦模樣，真真是丟盡了人！你們都還站著做什么，還不過去把她按??！”

    胡嬤嬤趕忙上前，屋子里的兩個婆子也跟了過去。房貴妾不知道是哪里來的力氣，又哭又笑又求饒，她們?nèi)齻€人都有些按不住。

    綠萼把站在地中央傻眼的富貴扯了出去，瞥見這孩子滿臉是淚水，嘴巴緊抿著眼中冒著仇恨的怒火。

    “你放心，二奶奶會給你們?nèi)覉蟪鹧┖??！彼p聲安慰著。

    那孩子“撲通”一下跪在地上，朝著屋子里砰砰磕了三個頭，這才站起來扭身走了。

    綠萼瞧著他暗自嘆了口氣，想到了他剛剛被找到接回來的情形。當(dāng)時他對外界的人和事物都非常的抵觸，特別害怕紅顏色的東西。整天不說一句話，見了人就縮著身子想要藏起來的樣子。

    富貴親眼見到全家人的慘死，被找到的時候呆滯地蹲在破缸里，整個人失了魂一般。那時的他不過是個八九歲的孩子，承受了如此血腥的場面和家里的巨變，打擊可想而知。

    他一直在綠萼府上干活，綠萼夫妻同情可憐他，對他一直關(guān)愛有加。他慢慢的好轉(zhuǎn)，可終究是心里有了陰影。直到現(xiàn)在，他還時常夢到父母親倒在血泊里的情形，常常被噩夢驚擾無法安睡。

    如今他也算是親手找出殺害他全家的兇手，估計能打開他的心結(jié)。

    綠萼扭身悄悄回去，看見房貴妾已經(jīng)被控制住。她眼睛充血通紅，手腳被捆住窩在床上喘著粗氣，細(xì)看神情狂亂不太正常。

    “母親，這樣的賤人打死了再報官！”三老爺見到房貴妾這般模樣，心里哪里還有一丁點的憐惜。他把最近發(fā)生的所有不吉利、不順利的倒霉事都賴在房貴妾身上。

    看見他厭惡萬分的眼神，聽著他半點情分不講的絕情的話，三太太心里不免冷笑。沒把身家性命壓在三老爺身上完全正確，連寵愛了多少年，接連為他生養(yǎng)下兒女的女人都這般對待，她這個不討喜的正室在他心里又有幾分重？

    老太君聽了卻罵道：“讓你回房間去養(yǎng)病，你還在這里胡說八道什么！這陣子你房里鬧出的寒磣事還不夠多？你還不嫌丟人現(xiàn)眼？滿京都都在看咱們府上的笑話，你還要報官，真是有病病壞了腦子！”

    三老爺挨了罵立即像xiele氣的皮球，不敢再言語一聲。

    “老太太息怒?！焙罘蛉粟s忙勸慰著，“我看這事還是不要宣揚出去為好。房姨娘的樣子不好，即便是不動私刑都熬不久。好在這屋子里都不是外人，這幾個奴婢嘴巴也嚴(yán)實，只要咱們不說旁人不會知道什么。反正逸然和菲怡都有驚無險，眼下還是以侯府名聲為重。老二媳婦明事理，她能諒解?！?/br>
    “太太說得極是，一切應(yīng)以大局為重，何必再給旁人詬病的機(jī)會？”繁星一旁聞聽趕忙表態(tài)，侯夫人朝著她贊許的點點頭。

    痛打落水狗不是大家所為，眼下房貴妾氣數(shù)已盡，看著她這功夫瞪大眼睛張大嘴巴直倒氣的模樣，怕是連明天都挨不過去。此刻大方寬容些，反而會更得眾人贊同。

    侯夫人知道自個的兒媳婦從來都不是個糊涂人，這才敢先把話放出來。果然，繁星的反應(yīng)在她的意料之中，讓她非常滿意。

    老太君聽了婆媳二人的話點點頭，長嘆一聲說道：“這府里的人要是都像你們婆媳這般懂事就好了?！闭f罷吩咐三太太看著處理，切記不能走漏半點風(fēng)聲。

    看著老太君帶著眾人離去，三太太把海棠等人遣了下去，獨坐了半晌才從里面出來。

    晚間，繁星又來了一趟。等到下半夜的時候，傳來了房貴妾死了的消息。

    雖說房貴妾惡貫滿盈，不過這些丑事不能到外面宣揚。她的喪事還要以貴妾的規(guī)格辦，老太君心里有怨氣，三太太以身子沉為由凡事推諉。到底是三房的事，侯夫人不好多加干涉，喪事的所用之物不是不全就是不佳。

    底下那些奴婢早就瞧出房貴妾失了寵，眼下又見到?jīng)]有主子為了喪事上心，一個個都耍小心眼偷懶。

    等到彩瑕得了信趕回來，見到棺材不是最好的楠木，陪葬的物件根本就沒幾樣看的過眼的，靈前的燒紙沒了也沒有人及時添，喊來奴婢一會兒便找不到人影。雖說看起來靈堂肅靜氣氛悲戚，來往奴婢一個個斂聲屏氣面帶悲色，和尚道士輪番超度念經(jīng)，可實則辦得倉促粗鄙。

    彩瑕悲慟大哭，心里覺得母親的死有些蹊蹺，又覺得母親的喪事過于簡單替母親感到委屈。

    她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喊著，不住地說自個不孝順，沒讓房貴妾跟著享過一天的清福。

    蕓瑕本來還忍著小聲啜泣，看見jiejie如此隱忍不住，姐妹二人雙雙撲倒在棺材上嚎啕。

    三太太見狀趕忙吩咐丫頭、婆子過去攙扶，把姐妹二人拉到后面的小廳里暫時歇息。

    “那****回門見到姨娘，雖不見她像好人一般，卻瞧著不至于……這才幾日的功夫，怎么就撒手去了？”彩瑕哭著問三太太，“姨娘去世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見五哥哥在靈前守著？他在哪里？”

    “房姨娘的病本是拖拉了許久，能勉強(qiáng)支撐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不容易。你在婆家應(yīng)該聽說了些事，為何還要問出這樣的話來？受了如此大的刺激，房姨娘如何能活下去？至于你哥哥那個不孝子，他更加沒有立場臉面出現(xiàn)在你生母的靈前！”屋子里沒有外人，三太太自然實話實說。

    彩瑕聞言泣不成聲，原本的猜測終于得到了證實，也明白了這喪事如此簡陋的原因。

    不過躺在外面的人畢竟是她的生母，眼下她要是再不言語，生母的喪事就會由著旁人胡亂辦了。

    想到這里，她擦擦眼淚摘下手腕上的鐲子，悲切地說道：“姨娘打小把我們姊妹拉扯大不容易，如今都來不及好好孝敬便。。我手腕上戴著的這個鐲子本就是姨娘給的，如今就請母親準(zhǔn)許我把它放在姨娘身邊，也算是我的一點孝心了?！闭f罷又落淚。

    三太太見了頓時明白她的意思，冷著臉說道：“原本這些話我不該跟你說，不過如今你不再是府里不諳世事的姑娘，已經(jīng)嫁為人婦成人了。當(dāng)初你成親的時候，為了你的嫁妝能夠體面，你姨娘把所有的珍貴物件都拿了出來。

    眼下老太君、老爺都?xì)鈵乐?，不僅僅是因為你知道的那件事，還有你不知道的足夠殺頭的罪行！若不是老太君顧念往日的情分和侯府的名聲，你姨娘這會兒怕是要被棄尸荒野！

    我勸你什么都不要管，什么都不要說，只盡好你的本分好好哭一場送送你姨娘罷了。不管你姨娘如何，你總歸是侯府的姑娘，這點你要切記！”

    這番話一出口彩瑕登時怔住，竟然還有比宜凌****的事情還要嚴(yán)重的事，到底是什么呢？不會是三太太杜撰出來唬她吧。抬頭迎上三太太嚴(yán)肅又包含警告味道的眼神，她的心忽閃了一下，竟有些膽寒。

    生母死了，親哥哥的前途毀了，娘家人里她還有誰能夠依靠？眼下若是再惹惱了父親和祖母，估計她就真得成了無依無靠的浮萍。

    現(xiàn)如今婆家人知道了府里的丑事，雖然表面上還都和和氣氣，可妯娌和婆婆眼神中透露出來的不屑她卻看得清楚。因為她畢竟是侯府的小姐，所以婆家人都不敢明著放肆。假若沒有了侯府小姐這層光環(huán)，她恐怕會被棄之如弊吧。

    看著她眼神不停地閃爍，隨后變得黯淡無光，三太太明白她最終屈服了。

    三太太心里不由得一陣失望，自個的榮華富貴終歸是比生母的喪事來的重要。平日里房貴妾最寵愛彩瑕，總說她跟自己的性子最像。如今這話果然是說中了，她們母女自私的程度不相上下，為了自個的利益都能無原則的放棄任何東西。

    “母親說得有道理，可姨娘畢竟是我們的生母?！迸赃叺氖|瑕帶著哭腔說著，“我們是侯府的小姐，卻也是姨娘的女兒。為人子女理應(yīng)把孝字放在第一位，jiejie的舉動或許不合規(guī)矩，卻只是為了一個孝字。母親半輩子信佛最是心善，就準(zhǔn)了jiejie的請求吧?！?/br>
    到了這個節(jié)骨眼上，竟然是一向不討喜木訥的蕓瑕敢替房貴妾爭些臉面。

    彩瑕聽了meimei的話嚇了一跳，在三太太面前一口一個生母，還張嘴閉嘴都是孝字。連她這個出了侯府嫁人的姑娘都不敢明說什么，meimei怎么能絲毫不加掩飾想說什么就說什么！

    要知道，蕓瑕年紀(jì)尚小，在侯府的日子還長著。若是得罪了嫡母，往后找婆家很難找到稱心如意的人家，下半輩子可就毀了！

    彩瑕趕忙朝著meimei使眼色，可蕓瑕見三太太沒反應(yīng)竟跪了下來苦苦哀求。

    三太太不僅沒有責(zé)罵，眼神反而緩和了下來。她親手把蕓瑕扯起來，說道：“你想往棺材里面添東西就添吧，不過只能放一件。想來你姨娘泉下有知，看見物件就好像見到你們，心里會有安慰吧。你姨娘一輩子聰明反被聰明誤，不過倒是生養(yǎng)了好女兒！”

    不等蕓瑕說感恩的話，外面進(jìn)來個回事的婆子，說是睿王府側(cè)妃過來了，三太太趕忙丟下姐妹二人出去。

    彩瑕見她走了，這才急忙數(shù)叨起meimei來。

    “jiejie的話全是為了我好，這我心里明白。只是現(xiàn)如今除了咱們，還有誰能為姨娘說話句？若是連咱們都一聲不吭，姨娘到了地下也會氣得閉不上眼睛?！笔|瑕雖然膽子小，卻是個別扭人，若是鉆進(jìn)牛角尖就是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彩瑕知道她的性子，況且眼下她心亂如麻沒心情跟meimei說太多。她悄悄跟蕓瑕打聽宜凌的去向，蕓瑕卻半點都不知道。

    外面陸續(xù)有過來吊孝的客人，宜凌不在就由她們姐妹陪禮，她們不能在內(nèi)廳久留趕緊出去了。

    前來吊孝的人沒見到宜凌心里都在胡亂猜測，還有心里裝不住事的人問了出來。三太太只說宜凌本就病著，這生母一走受了打擊，病逝加重連地都下不了。

    這個說法倒是圓了前一陣宜凌病了的傳聞，還不至于前后矛盾讓人一下子就揭穿。不過眾人冷眼瞧著喪事的規(guī)格，心中都有了算計。

    彩瑕的婆婆、妯娌也都過來，見到這林林總總越發(fā)的在心里輕視她。她的大嫂子眼睛尖，見到原本戴在她手腕上的翡翠鐲子不見，心里便納悶起來?？匆娛|瑕的丫頭往棺材里面放首飾，趁著眾人不注意，她嫂子往棺材里面瞧，不由得冷哼一聲。

    不管怎么說，房貴妾都是侯府的妾室，怎么陪葬品還不如小門小戶的人家多？還悲慘到需要用女兒的物件充場面，可見房貴妾在侯府的地位。

    親娘死了兒子不在靈前跪著，說什么病了的話唬人，還不是因為那件丑事！彩瑕的嫂子可是個伶俐人，眼睛半點沙子不揉。

    她女兒就是廖臻蓉，皇后可是她親小姑子。本來她就沒把彩瑕這個妯娌看在眼里，現(xiàn)如今越發(fā)的不屑起來。

    等到彩瑕在靈前跪了一天，哭腫了眼睛，哭啞了嗓子回到家里，她發(fā)覺婆婆的臉比前幾日還冷淡。

    “你生母去了是件晦氣事，你回去盡孝可以，不過要多多注意言行舉止才是?！彼牌艗吡藪咚章渎涞氖滞笳f著。

    彩瑕見狀登時就明白了，垂著頭答應(yīng)下，心里卻翻江倒海的難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