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九堯沖澡出來的時候，一樓客廳已經(jīng)沒有人了。

    他回到二樓房間，看見兒子在林晚云懷里，迷迷糊糊快要睡著了。

    “我洗過澡了?！?/br>
    林晚云不過掀一下眼皮。

    宋九堯等了一會兒，終是出聲道：“我洗澡了，你跟他說一聲，爸爸不臭。”

    林晚云：“？”

    兒子要睡覺了他看不見么，非得湊到跟前來說話，宋長淵還只是個咬手吃的嬰兒，會在乎他爹是臭還是香？

    宋九堯伸出手，“來，我抱一下?！?/br>
    宋長淵迷瞪的眼睛一張，看見他的臉，又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伺候了大半個小時，前功盡棄，林晚云著實惱火，拍掉他的手，“以后他睡覺的時候，你別說話?！?/br>
    宋九堯話里有些發(fā)虛，“我又不是啞巴?！?/br>
    “你來，你來伺候他，伺候不了就當啞巴爸爸。”

    第64章 宋九堯躺在床上，聽……

    宋九堯躺在床上, 聽見兒子斷斷續(xù)續(xù)的哭鬧聲，他有幾個外甥外甥女，以前也聽幾個jiejie說起, 晚上帶孩子起夜多么辛苦, 這一回總算深切體驗了一回, 也不知道那小不點哪來的能量，哭那么久，眼瞧著天就要亮了，還沒正經(jīng)睡上一覺。

    林晚云和保姆在二樓客廳說話。

    保姆說, 他這樣哭鬧, 應該是今晚上走夜路，碰上了什么不好的東西, 她去煮個雞蛋，拜拜床神, 或許就好了。

    折騰了一回, 宋長淵才閉上眼，雞叫了。

    宋世邦起床, 開始做早飯，養(yǎng)殖場現(xiàn)在有人守著, 但他習慣了早起, 風雨無阻，天天如此。

    早餐一直由他來準備, 中餐他在山上吃, 林晚云在廠里解決, 晚上會有廚師上家里來做飯。

    他看見林晚云一臉倦容，知道孫兒昨夜又折騰人了。

    “吃了飯你再去睡一覺?！?/br>
    她搖頭，“我不吃, 六姨也才閉眼，你少做一些?！?/br>
    宋世邦：“不礙事，等你們起來了再熱熱，九堯喝那么多酒，早上叫他起來喝點rou粥，別又睡到晚上?！?/br>
    林晚云沒出聲，往樓上去。

    有爹就是好，瞧瞧，宋九堯都那么大了，他爸還擔心他會餓著。

    上了樓，她輕輕打開門，宋九堯平躺在床上，腰間蓋著一張薄被單，露出上身還有兩條腿。

    她眉頭微緊，腳下加快了些，輕手輕腳上了床，傾身細細聽了一會兒，聽到了平緩的呼吸聲。

    天氣涼了，她已經(jīng)睡上了四斤棉花被，一張薄被單能有什么用，也不知道這么涼他怎么能睡得著。

    林晚云給他蓋上被子，就著一點稀薄晨光，從眉眼一路往下，仔細看他，確信無誤，他身體很結(jié)實，但的確瘦了，至少瘦了五斤，也不知道在外頭受了多少罪。

    這么一想，她有些后悔，他才回來，不過是想抱抱孩子，她不該叫他做啞巴爸爸。

    她輕聲細語說：“宋九堯，爸擔心你餓瘦了，叫你起床吃早飯再睡?！?/br>
    他一動不動。

    林晚云躺下，給他也好被子，才閉上眼睛睡覺。

    有些話，宋九堯不問，可能是在等她主動開口。

    她一直想說，又張不開嘴，她甚至還沒有告訴他，袁小燕就是他的恩人，或許不僅僅是救命恩人，還是他前世的老婆。

    一想到這，她不愿意張口跟他說這些話，如果可以，她寧愿把這些事兒帶進棺材。

    這段早飯宋九堯還是沒吃成，林晚云出門的時候他還在呼呼大睡。

    林晚云才剛進廠子，守廠子的原叔一臉喜氣洋洋，“感謝林廠長，今晚廠里家家戶戶都吃上鴨rou了?！?/br>
    她莫名其妙，笑問：“吃什么鴨rou？”

    “哎呀，昨晚上，姑爺歌舞廳不是來了一位大廚嗎，他給廠里每個人都發(fā)了券，叫我們這兩天得空上山上領鴨子去，正好天兒涼了，個個都說今兒就上去，帶回家打打牙祭咧！”

    林晚云笑不動了，宋九堯可了不起啊，單為了掙到一個好姑爺?shù)拿暎坏鼒A了廠里人的宵夜，還拿她和他爸的鴨子去做好人。

    如果是她自己的養(yǎng)殖場，那她咬咬牙便罷了，反正是她廠里的工人，給大家高興一場也好，可這是宋爸辛辛苦苦養(yǎng)出來的鴨子啊。

    三百只鴨子啊，不是三只，前段時間，鴨子本該出欄了，宋爸為了多賣點錢，又養(yǎng)了一個星期，這批鴨子要是免費送出去三百只，還不得割了他的rou！

    她進了車間，工人們一個個都喜上眉梢，爭著跟她打招呼，她心里也高興起來。

    罷了罷了，一個山頭都要捐出去了，還在乎這三百只鴨子么。

    林白云找到她，說加班那么長一段時間，大家都辛苦，正好昨晚上都領了券，不如今晚按時下班，給工人們早點回家吃鴨子，都高興高興。

    林晚云應下，“我二姐不是說給你介紹丁奉國的戰(zhàn)友么，你今晚得空閑了，跟人見見面，聽說那人在煤氣廠上班，人也老實。”

    林白云笑笑，“算了吧，上回我已經(jīng)和她說了，我起房子欠了不少錢，這會兒沒這個心思，叫她介紹給別人?！?/br>
    “……欠錢也不影響你談個戀愛啊，又不是叫你馬上跟他結(jié)婚?！?/br>
    “現(xiàn)在一說到啥老實人，我都不敢相信了，當初給我說呂二狗的時候，也都說他是個老實人?！?/br>
    聽了這話，林晚云沒再往下勸她，大白結(jié)一回婚，被呂二狗磋磨得對感情失去了信心，總覺得自己不配得到幸福，要不然為什么她處處為呂二狗著想，從未花過他的錢，最后還是被他給甩掉了，而吳亞南什么都不需要做，呂二狗就給她花錢，忙前忙后伺候她。

    “又不是誰都跟呂二狗一樣，呂二狗是老實人中的極品，沒擔當還死要面子，你以為他跟吳亞南過得好么，現(xiàn)在他自己住農(nóng)機站，吳亞南自己住糧油公司，聽說有一回，吳亞南回農(nóng)機站找他，他故意裝作不在家，關著燈在屋子里不出聲，等吳亞南走了才開燈，沒想到吳亞南去而復返，看見他在屋子里，氣得拿轉(zhuǎn)頭砸門?！?/br>
    林白云對這些八卦沒什么興致，離婚一年多了，呂二狗這個人對于她來說，跟個認識的陌生人一般，聽到關于他的事兒，她已經(jīng)沒有一絲波動。

    “二晚，明兒是二弟定親，我媽那腦子不中用了，上回大弟結(jié)婚，他就稀里糊涂，辦差了不少事兒，我今晚想早點兒下班，去市里給二弟備齊東西?！?/br>
    “行，你中午上山，去挑兩只大的鴨子，給我媽送一只，順道跟我公爹說，這是廠里的福利，免得他云里霧里，不知道咋回事，鬧了笑話?！?/br>
    林白云應下，到了中午時間，因為一些事情耽誤了時間，她沒有上山，心想也不打緊，她趕在廠里下班之前去告訴宋爸就行了，反正大家伙都在上班，也沒人那么早上山去領鴨子。

    只是她想漏了一個人，那就是張婆子。

    張婆子下午三點下班，緊趕慢趕上了山，雖然現(xiàn)在村里人都有錢了，不愁吃穿，可窮怕了，誰舍得天天吃rou，鴨子更是一年到頭才吃上幾回，發(fā)的券寫的是領一只鴨子，可沒寫領多大的鴨子，她得趕在別人之前，把養(yǎng)殖場最大的鴨子給帶回家。

    “老宋頭？你在不在！”

    宋世邦才睡午覺起來，正在調(diào)制鴨飼料，聽見聲音，連手都沒來得及洗，站起身來，“在，誰??？”

    張婆子笑著推開鴨棚木柵欄，一張老臉堆起褶子，“我來領鴨子，你帶我瞧瞧，哪一批是快出欄的？”

    宋世邦有些迷糊，“領鴨子？你跟誰定的鴨，我咋沒聽到他們交代我?！?/br>
    張婆子：“……不是廠里給的福利嘛，你咋不認賬，我券還在手里咧！”

    宋世邦頓了下，搓搓手里的鴨飼料，“什么券，你給我瞧瞧?！?/br>
    張婆子把券拿出來，伸過去給他看。

    宋世邦才要拿過來，她手一手，瞪著老眼道：“你看看就行。”

    “嘖，我還沒看清，你急啥。”

    張婆子又伸過手去，“看，踩云朵制衣廠職工福利，鴨子一只，本月內(nèi)有效，看看，是不是真？”

    宋世邦眉頭一緊，“這是誰發(fā)給你的？”

    “姑爺宋老板發(fā)的，昨晚上他叫人上飯?zhí)媒o廠里人做宵夜吃，我還吃虧了，沒吃上，這鴨子我得第一個領?！?/br>
    宋世邦眉頭更緊了，宋九堯才從國外回來，這一年不知道花掉了十幾萬，一回來就這么胡來，可不是窮大方么。

    但張婆子來了，鴨子勢必要給她拿回去，這婆子一向有一分便宜恨不能占兩分，他賣魚的時候，本來就不掙幾個錢，這婆子非要往死里砍價，就差叫他白送給她吃了。

    ”走吧，我給你逮一只去?！?/br>
    張婆子跟在他身后，“我不叫你給我逮，我自己逮，我喂過鴨子，知道哪一只好吃，哪一只不好吃?！?/br>
    宋世邦：“……行，給你自己逮?！?/br>
    張婆子進了鴨棚，左轉(zhuǎn)轉(zhuǎn)右轉(zhuǎn)轉(zhuǎn)，看了一圈，才追著肥碩的那只鴨子跑，鴨子受了驚嚇，紛紛飛跑起來，有兩只還飛出了鴨棚。

    宋世邦皺著眉頭，“三嬸，差不多就行了，差不了幾兩，你瞧瞧，都飛出去了?！?/br>
    張婆子追紅了眼，哪里聽得進去他的話，逮到一只大一些的，看見更大只的，又丟下手里那只，去追更大的去了。

    這一通折騰，宋世邦著實心疼，把她送走以后，收收東西，下山去找制衣廠林晚云去了。

    林晚云一聽，腦子就有了畫面，又氣又覺得好笑，張婆子可不就是那樣的人，聽大白說，她聽說昨晚上大家伙都吃上了宵夜，覺得自己吃虧了，以后到點她也要上廠里來吃宵夜。

    “我也是今早才知道這事兒，我估計，是他喝多了酒，才胡亂說出去的，既然券都發(fā)下去了，咱也不能說話不算數(shù)?！?/br>
    宋世邦：“他才回來，高興了多喝幾杯，你也別說他，我上去把鴨子綁好，你跟廠里人說，直接領就行，不要進鴨棚抓，把鴨子都追瘦了二兩?！?/br>
    林晚云繃著笑，“好，我跟廠里說一聲，爸，今晚上我們也吃雞吃鴨吧，雞燉湯，叫二姐過來做蜜汁鴨，給宋九堯補補?！?/br>
    “行，別人都吃，咱們是自家的，當然也要吃，給你娘家兄弟拿兩只?！?/br>
    林晚云知道這一下去了三百只鴨子，他必定rou痛，便道：“這鴨子是廠里的福利，我給你錢。”

    宋世邦：“你給我啥錢，養(yǎng)殖場也是你的?！?/br>
    “那也要給，這是廠里的支出，不能憑白叫養(yǎng)殖場擔著，這樣不好算賬?！?/br>
    “我不管你，長淵在家吧，我回家看看他，再上山抓鴨子?！?/br>
    林晚云想了想，“我跟你回去，是宋九堯做的券，叫他跟你上山抓鴨子去?！?/br>
    回到家，卻是沒有見到一個人影，她上樓去找，也沒看見宋九堯床上。

    宋世邦也不甚在意，估計是保姆帶著宋長淵遛彎去了，小孩兒要經(jīng)常帶出門耍耍，發(fā)散精力，晚上才能睡得好。

    林白云領了鴨子，從山上下來，拿回自己家和林晚云大哥二哥家，才背了一個背簍，騎上自行車往集市上去。

    買了喜餅，她又買了一些花生酥芝麻酥，蜜棗之類的，裝滿了一個背簍，才要往車后座上放，突然聽到熟悉的聲音在叫她的名字。

    林白云微滯，看著呂二狗朝她而來。

    呂二狗彎腰就去幫她抱那背簍，“你咋買這么多東西？”

    林晚云面無表情的，“我二弟要定親，給他準備的?！?/br>
    她心里有些反感，當初離婚的時候鬧得就不怎么好看，再碰面互相不搭理多好，他為什么還要湊過來跟她說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