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方家最小的女兒，方婉最害怕的人，就是自己的父親。

    印象中，父親對自己，從來沒有笑過，每次見面，都是板著臉訓(xùn)斥，方婉的得言容功，總會有不足的地方被父親挑出來。

    因此，父親方孝孺，對自己而言，就是一個(gè)威嚴(yán)、嚴(yán)厲的符號，在方家，方婉能夠避開父親就會盡量避開。

    若要說起對父親的印象，那就是威風(fēng)凜凜訓(xùn)斥自己的形象。

    怎么會想到，自己那威風(fēng)凜凜、受人敬仰的父親，有朝一日，會如此形容狼狽，渾身血污的被按倒在地上。

    “方孝孺，朕問你，這個(gè)詔書你寫是不寫？”

    “朕？就憑你也敢稱朕？我呸！”方孝孺冷冷的一口唾在地上，面孔即使再滑稽，也能感覺到他身上散發(fā)的nongnong的不屑和藐視，“你這個(gè)皇位，根本就是你搶奪而來。叔叔搶奪侄子的皇位，你也好意思！”

    “方孝孺！”

    朱棣再次暴跳如雷，他惡狠狠的瞪著方孝孺，眼睛中，都是狠戾的光芒。

    他身上的煞氣和殺氣，即使隔著老遠(yuǎn)，依然讓方婉嚇的，克制不住的發(fā)抖。

    方婉手腳頓時(shí)軟了，終于，她再也支撐不住，軟軟倒在地上。

    “沒出息的家伙！”

    一個(gè)身影湊了過來，貼著方婉，支撐著她軟倒在地上的身軀，此人，正是一直督促教育她的，方婉的jiejie，方慈。

    “姐！”方婉凄然的看著方慈。

    “有什么好害怕的，坐在上面的，不過是一個(gè)篡位的逆賊罷了，我們的父親都沒有怕，我們是父親的女兒，怎么可以害怕！”方慈瞪著方婉，一只手緊緊抓著方婉的腰，“婉兒，你給我振作起來，我們方家的女兒，絕對不可以在逆賊面前丟臉！”

    作為方孝孺的大女兒，方慈的起居修養(yǎng)，是嚴(yán)格按照士大夫的女兒標(biāo)準(zhǔn)來的，別的不說，她的手指，就是絕對指似削蔥根，平日里，養(yǎng)了一手的好指甲。

    她的指甲，在押解途中，基本都斷了，留下的殘留，都無比尖利。

    她此時(shí)牢牢抓著方婉的腰，指甲沒入方婉的rou中，方婉頓時(shí)疼的哭了出來。

    “不許哭！”方慈惡狠狠瞪著方婉，手臂上的力道加重了，“我們方家的女兒，怎么能夠在逆賊面前示弱?！?/br>
    劇痛下，方婉的眼淚流的更加多了，但是，在方慈的眼神下，她不敢哭出聲，只是瑟縮著身體，默默流淚。

    而此時(shí)，方孝孺的大兒子，被拖出了人群。

    “方孝孺，朕給你最后一次機(jī)會！”燕王朱棣冷冷的威脅。

    而方孝孺，回應(yīng)的，也是冷冷的一笑。

    “好！”朱棣冷笑，手輕輕抬起。

    頓時(shí)，殿上的侍衛(wèi)手起刀落，方孝孺的大兒子，人頭頓時(shí)落地，血液，頓時(shí)四濺開來。

    方慈和方婉跪的離的最近，措不及防下，兩姐妹，都濺了一身的血。

    兩姐妹頓時(shí)愣住了。

    “哥！”

    方慈愣了一下，撕心裂肺的哭了出來。

    她撲了過去，死死抱住大哥的尸身，淚水，不停的落在大哥的尸身上。

    方孝孺的四個(gè)孩子中，方孝孺最喜歡的，就是大兒子和這個(gè)大女兒，這兩人受他教導(dǎo)頗深，而這兩個(gè)孩子關(guān)系最好。

    而如今……

    方慈抱著大哥的尸身，憶起昔日兄妹相處的時(shí)光，哭聲，也就更加哀痛。

    而方婉，則徹底嚇的癱倒在地上了。

    臉頰上，溫?zé)岬囊后w，緩緩的流淌著，順著她的臉頰、脖子，手臂，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

    鮮紅的眼神，讓方婉的眼睛都痛了，她想擦掉身上的血液，可是，劇烈顫抖的手臂，壓根，就無法抬起來。

    耳邊傳來一聲嘆息，一只胳膊，輕輕摟住方婉，將她的臉頰，壓入自己懷中。

    “二……二哥……”

    一入這個(gè)懷抱，方婉全身的力氣頓時(shí)松了，她伸出小小的胳膊，用力摟住面前的人。

    她不敢大聲哭，只能小聲啜泣：“二哥，我害怕！”

    “婉兒不怕！”耳邊的聲音極其溫柔，“答應(yīng)二哥，等會不管發(fā)生什么事情，婉兒都不要害怕。”

    “嗯！”方婉小聲啜泣，摟著二哥的手臂更加用力了。

    方孝孺的四個(gè)孩子中，方孝孺有多喜歡大兒子和大女兒，就有多不喜歡這個(gè)二兒子。

    大兒子和大女兒是方孝孺的驕傲，因?yàn)樗麄兊囊谎砸恍校麄兊乃兴枷?，在方孝孺這么多年的教導(dǎo)下，完全就是另外一個(gè)翻版的方孝孺。

    但是這個(gè)二兒子不一樣。

    他并不喜歡四書五經(jīng)，也對科舉入仕非常厭煩，他感興趣的，就是外面廣闊的世界，最大的夢想，就是游遍五湖四海。

    不得不說，方婉對外界如此好奇，很大程度，是受了這個(gè)二哥的影響。

    這樣的事情，方孝孺當(dāng)然不能忍，這個(gè)二兒子，沒有少受他的杖責(zé)。

    胳膊畢竟扭不過大腿，再怎么不愿意，二兒子的道路，也被硬生生扭了過來，完全按照方孝孺的想法走。

    他是拗不過他的父親的，二兒子輕聲嘆息。當(dāng)初燕王一攻入京城，他就知道了他家肯定是誅九族的命運(yùn)了，只是，他什么也改變不了。

    就如同現(xiàn)在大哥身亡，大妹哀戚，而父親的反應(yīng)——

    方孝孺眼睛都是怒火，他抬起手，狠狠一巴掌，打在方慈的臉上。

    即使受了這么多天苦，這一怒之下，方孝孺的力道依然不小，一巴掌下去，方慈頓時(shí)給打在地上。

    手上依然抱著大哥的尸身，方慈倒在地上，愣愣的看著父親。

    “哭什么，沒用的東西，為父的名聲，都被你們?nèi)拷o敗壞了！”

    不知哪里來的力氣，方孝孺擺脫按著他的侍衛(wèi)，站起來，指著燕王朱棣大罵：“燕賊，你要?dú)⒕蜌ⅲ菹胛覀兎郊业淖幼訉O孫對著你低頭！”

    “你這個(gè)倒行逆施，搶奪侄子皇位的逆賊，即使你現(xiàn)在滅了我方孝孺十族又怎樣！我告訴你，千秋萬載，史書工筆，歷史上，你永遠(yuǎn)都是逆賊！”

    說到激動處，方孝孺的臉頓時(shí)漲紅了，他直起身體，仰天狂笑：“而我，方孝孺，永遠(yuǎn)都是歷史上的忠臣，永遠(yuǎn)受人敬仰，而你，燕賊，你這輩子，下輩子，永生永世，都將受人唾棄！”

    唾棄二字說完，方孝孺重重的呸的一聲，一口濃痰，重重打在金鑾殿的地板上。

    他血紅著眼睛，冷笑著瞪著朱棣：“我告訴你，你是絕對翻不了身的！”

    父親的反應(yīng)，果然如自己所料，而朱棣呢？

    朱棣眼睛瞇了起來，眼眸中狠戾的光芒更甚，他咬著牙，雖未語，但，血腥氣已經(jīng)，撲鼻而來。

    下場，已經(jīng)是可以看到的了！

    方孝孺二兒子苦笑一聲，摟著方婉的力道加大。

    “婉兒，二哥已經(jīng)沒有時(shí)間了，接下來的話，你認(rèn)真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