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送藥
太醫(yī)來了不過是匆匆地看一看,寫了張方子,汝月拿過來看看,不過是些清熱下火的普通藥,她本來也備著差不多的,只是要問太醫(yī),芳華的臉還有救沒有,太醫(yī)起先被兩個大水泡唬了一下,待看仔細(xì)了,才松口說,水泡不能挑破,要吃去熱毒的藥丸,讓它逐漸消減下去,疤是肯定要留的,要是舍得出錢,用秘方的藥膏,時間長久了,自然就淡下去,畢竟年紀(jì)不大,還是有挽回的余地。 汝月聽太醫(yī)繞來繞去的說了一大通,重點就在舍得出錢四個字上頭,不多問直接拿出二十兩銀子遞過去,太醫(yī)見她出手闊綽,二十兩銀子眼睛都不眨一下,暗暗想到底是太興殿太后身邊的宮女,月錢以外的賞錢怕是比太醫(yī)院都要翻幾個倍,于是心安理得地將銀子收下,說明藥膏需他親手回去配置,明天就給送過來。 芳華原先帶在身邊的一些衣服都被燒得干凈,汝月拿了兩件小些的衣裙先給她換上,兩個人坐在屋中,有些怔忪,半響芳華才問道:“我昨天迷迷糊糊聽jiejie喊我的名字,又說什么不會連骨頭都不見,jiejie以前也遇到過這樣的事情?” 汝月站起身來,將窗戶給打開來,提及往事,她覺得胸口發(fā)悶,幾乎要透不過氣來,在窗口站了片刻才稍微覺著舒心一些:“這是以前的事情,別人怕是都忘記地干干凈凈了?!?/br> “可是jiejie還記得清清楚楚,當(dāng)時jiejie哭得那么傷心,我都從暈睡中被哭醒了?!狈既A睜開眼見到的是汝月滿臉淚水的樣子,起先她以為是汝月?lián)乃陌参?,后來又聽汝月邊哭邊嚷,斷斷續(xù)續(xù)的,也聽出幾分端倪,“jiejie要是不想說,我便不問了。” “不是我不想說,而是我不知從何說起?!比暝轮刂貒@了一口氣,“以前我也有個師傅,帶我學(xué)規(guī)矩,教我做事,她對我很好,對每個人都很好,每次我做錯事情,她都不會責(zé)罵而是輕言細(xì)語地教我到底該怎么做,其他一起進宮的小宮女都羨慕我的運氣好,跟了個性子這樣和善的師傅。” “她已經(jīng)不在了嗎?”芳華試探著問道。 “不在了,也是一場莫名的大火,燒毀了很多間房子,我當(dāng)時已經(jīng)到太興殿里做事,沒來得及趕過去,聽到消息的時候,人一下子悶了,暈過去,大病了一場,等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三天以后,師傅的尸骨都被悄悄地處理了,問誰都問不出個究竟,沒人知道葬在哪里,沒人知道到底是誰將她的遺骸領(lǐng)走了?!比暝旅偷剞D(zhuǎn)過身來,看著芳華,一字一句地說道,“在宮里,有些人會莫名地就不見了,或者是一場火,或者是掉進池水里,又或者是生是死都不知曉,這就是我們的命?!?/br> 芳華聽她言詞間越來越激動,整個人都跟著搖搖欲墜,趕緊地上前將她攙扶?。骸拔也粏柫耍琷iejie,我再不問了,你別氣傷了心,趕快坐下來才是?!?/br> 汝月被芳華挑起過往的傷心事,覺得眼中一陣陣發(fā)熱,差些又要嚎啕大哭起來,強行地才忍了下來,說話的時候,聲音有些發(fā)顫:“好端端的,你已經(jīng)從火場逃出生天,我又給你說這些往事做什么,當(dāng)年的事情,綠云同我說,沒準(zhǔn)就是一場意外,是我想得太多,我原先還不太信,可昨晚一看那漫天大火不也是一場意外嗎,如此一來倒是有些信服了。” 芳華聽得她這一番話,低著頭沉吟良久,方才說道:“水火天災(zāi),誰都怨不得,jiejie只當(dāng)是意外,心里便能好過些。” 汝月沒有細(xì)想她話中的意思,原本就是塵封的往事,說來不過是徒增自己傷心,將清熱的藥找出來,兩人分別吃了,她強撐著去見太后,到這會兒已經(jīng)快熬不住,摸到床鋪邊,倒頭就睡,夢里覺得皮膚灼痛,似乎還身在火場的夢魘中逃脫不出來。 等一覺睡醒,汝月起身來看看窗外,天色都暗了,芳華在小塌上睡得也很香,經(jīng)過昨晚的鬧騰,全身骨架都快要散了,她勉強走到窗前,稍微活動下筋骨,見窗臺放著一只竹制食盒,不知是秋葵還是泯然送過來的,趕緊拿進來打開,應(yīng)該送來的時間不久,摸著碗邊還是溫?zé)岬?,分別是一碟清炒筍尖,一碟雞絲燴豌豆苗,一碗蒸的嫩嫩的燉蛋,兩人份的米飯,都是清淡的口味,送飯的是個有心人。 汝月見芳華睡得沉沉,將飯菜放在草窩中捂著,拔下頭上的銀簪子將桌上的燈芯撥得亮一些,聽得門外有人在輕輕拍著門板:“汝月,汝月,你在嗎?” 卻是綠云的嬌柔嗓子,汝月將門打開,綠云提著一盞琉璃宮燈皺著眉頭盯住她看,汝月一側(cè)身,將人先讓進屋來:“這個時辰,你怎么來了?” 綠云哼了一聲,將燈放在一邊,拉住汝月的雙手上下打量:“還好,還好,沒有傷到臉?!?/br> “你是聽到昨晚走水的事情,特意來的?”汝月想給她倒杯茶,一提水壺才發(fā)現(xiàn)里面空空的。 綠云見她忙些不相干的,直接按住她的肩膀:“你別弄這些,我不喝茶,你這里也沒什么好茶,你坐下來說話,手燙的什么似的,看太醫(yī)了沒,吃藥了沒,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聽傳來傳去的話,都快嚇?biāo)懒恕!?/br> “不是正殿起火,是膳房那里?!比暝乱娭G云,心里頭暖暖的,“你不用著急,我就是受了點風(fēng)。” “我知道是膳房,膳房起火,你去做什么,擠那個熱鬧,那些個大大小小的太監(jiān)呢,侍衛(wèi)呢?!本G云氣得嗓子都拔高了,“難不成還要手無縛雞之力的宮女去救火不成!” “我都說了你別急,聽我同你說,我沒有救火,只是去火場看了看,結(jié)果一面是熱毒一面是涼風(fēng)的,一夾擊發(fā)了熱,太醫(yī)已經(jīng)來看過,藥也配了,都是些尋常稀疏的清火藥,我這會兒吃的是八味清熱丸,已經(jīng)好多了。”汝月知道綠云在御書房當(dāng)值,口口要提點著侯在旁邊,要尋時間出來一次不容易。 “我就知道那些太醫(yī)都是狗眼看人低的,也不會配什么好藥給你,所以給你送藥來?!本G云從衣袖中摸出一紅一白兩個瓶子來,遞給汝月,“紅瓶子里的是去熱毒的好藥,你只需每日早晚各吃一顆,白瓶子里是涂抹的藥膏,我是聽傳言說你臉上被灼得一臉?biāo)?,這會兒看看,臉上倒是沒事,總算是萬幸,在宮里頭,雖說當(dāng)宮女的不用仗著美貌過日子,不過破了相的就不能任要緊的職務(wù),必然要遭人排擠的,你便是燙了一背脊也比在臉上落下個疤來得強?!?/br> 汝月將藥瓶接過來,想問她哪里來的好藥,轉(zhuǎn)念一想,有些話不該問,綠云要是想說自然會說,歡歡喜喜地就收下來,又倒出一個藥丸來,當(dāng)著綠云的面吃下,綠云的臉上才算露出一丁點兒笑容來。 “燙傷的不是我,是同屋的?!比暝孪蛑既A睡的位置指一指,“你要是不急著用那外敷的藥,也留下來,這孩子實在可憐得緊?!?/br> “你以為我拿來的是一個銅錢買一瓶的貨色嗎!”綠云一聽汝月說要把藥膏給別人用,一雙柳眉差點沒直豎起來,手指在汝月額頭戳了好幾下,“我去看看,傷得厲害不,普通的傷勢,犯不著用這樣貴重的,一百兩銀子一瓶呢?!?/br> 走到床榻邊,只稍微看了一眼,綠云不聲響了,捏捏汝月的手,走回到桌子邊:“傷得挺重的,半邊臉都?xì)Я?。?/br> “太醫(yī)說還有得治?!比暝伦云燮廴说馗嬖V她。 “不是傷及性命的傷,當(dāng)然說是有得治,反正好歹也治不死的。”綠云嘆口氣道,“那半邊臉看著,原來長得很是貌美,可惜了,算了算了,我好人做到底,這瓶藥就給她用,盼著能恢復(fù)個七八就是謝天謝地了?!?/br> 汝月雙臂將綠云攔腰一抱:“我知道你是刀子嘴豆腐心,其實最心軟的?!?/br> 綠云將她的手拍開,咬著嘴唇笑道:“怎么傳出來的消息都說是汝月受了傷,沒聽說這個小宮女比你傷得還嚴(yán)重?!?/br> “她進宮的日子不長久,那些人哪里認(rèn)得她,估摸著就見到我在火場出現(xiàn)走動,以訛傳訛的,到了你耳朵里,就變成那樣了?!比暝滦⌒囊硪淼貙⑺幤糠旁诖差^的小抽屜里。 “是那次滄瀾訓(xùn)宮規(guī)的那一群里面跟著你回來的?”綠云頓時想了起來,“我還以為長得好些的,都被柳貴妃收走了,她也不是圖長得好看的來伺候,據(jù)說是將好看的放置在身邊,免得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就勾著皇上的興致了,她非但要防著皇后,防著其他嬪妃,連宮女都要防著,一日一日的也累得夠嗆。”綠云頗有些不以為然地說道,“她也不想想,別說是皇上了,尋常有些家業(yè)的男人要納妾還能真管得住,小家小戶的摳門腦子,也就只有她了。” 汝月是聽出來了,綠云的口氣比過往大了不止一點點,連集皇上萬千寵愛在一身的柳貴妃都沒放在眼里,她卻是怕隔墻有耳,撲過去,一把將綠云的嘴巴給捂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