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月心下一驚，下意識抬眼就看衛(wèi)澤，衛(wèi)澤卻像沒事人一樣，狀若無辜地回看著她：“娘娘，微臣不是太醫(yī)?！?/br>
    “快去傳太醫(yī)?！比暝乱徽Z驚醒，最近擾人心神的事情實(shí)在太多，遇到這般情況，她居然都忘記要喚太醫(yī)，烏蘭得了令，匆匆而去。

    “既然娘娘宮中有要事，微臣先行一步?！毙l(wèi)澤直接置身于事外的模樣，撣了撣袖子，起身告辭，走到門邊時，又旋身而望，低語道，“娘娘且放寬心，自然波瀾不驚?！?/br>
    汝月趕過去，已經(jīng)有宮女將方夫人扶到床榻上休息，大女荀兒倒是不慌不忙的樣子，請宮女打了涼水來為其母敷在額上，細(xì)聲道：“家母這是舊疾，月嬪娘娘不用擔(dān)心，躺一會兒就會無恙的?！?/br>
    “方夫人這是哪里來的舊疾，這般兇狠？”汝月見方夫人額上一層細(xì)汗，臉色發(fā)白，唇色赤紫，心下?lián)鷳n。

    “三年前，家母懷著小弟，敵軍來犯，家母不放心戰(zhàn)事，定要上城關(guān)看個究竟，不妨被冷箭所傷，當(dāng)時情形緊迫，幸好吉人天相，家母與小弟都平安無事，只是家母落下了病根，不時會得發(fā)作一次，此次家父回到帝京，也是想找個妙手回春的好大夫，能為家母徹底斷了病根，才放心回去?！避鲀赫f道，“今日出門時，爺爺正在家中訓(xùn)斥父親，母親怕是心情不好，才會發(fā)病，倒是驚嚇到了娘娘，請娘娘莫要見怪?！?/br>
    汝月見她實(shí)在懂事，而銳兒也知道母親病倒，站在床頭，關(guān)切地俯身去看，隨即將臉頰在方夫人耳畔貼了一下，忍不住將兩個孩子的手分別握住：“無妨的，請方夫人在此處休息，喚得太醫(yī)來，查明病情再說?！?/br>
    “多謝月嬪娘娘不怪之恩?！避鲀何⑽⒋瓜骂^來，溫順地回道。

    “方將軍蓋世的英雄，夫人也是女中豪杰，卻養(yǎng)出你這樣溫潤如玉的性子，真是難得。”汝月笑著又催了兩句，烏蘭回話來，小順子已經(jīng)去請?zhí)t(yī)，算著時候也快到了。

    “母親也常說，我不像將門之后，性子過于軟糯?！避鲀河謸Q了一次方夫人額上的濕巾，方夫人很輕很輕地吟了一聲，有種壓抑不住的痛楚，眼睛卻始終沒有睜開。

    “太醫(yī)來了，太醫(yī)來了?！毙№樧訋е怎咱勠劦奶t(yī)，趕回來。

    汝月抱著銳兒退到一邊，留下荀兒照料方夫人，烏蘭湊過來低聲問道：“方夫人是皇上的座上之賓，若是有個閃失，娘娘難辭其咎，不如讓小順子再去皇上那里回稟實(shí)情，皇上自有定奪，娘娘也好脫了干系?！?/br>
    荀兒似乎聽到烏蘭說話，扭過頭來看著兩人，只有銳兒還小，尚不懂事，低頭玩著自己的手指，汝月為難了一下，覺著烏蘭所言有理，可是這樣急急忙忙的，又顯著她過于想明哲保身，烏蘭見她不語，又加上一句：“有了皇上的口諭，太醫(yī)怕是還盡心盡力些?！?/br>
    汝月這才點(diǎn)頭稱是：“也別太聲張，免得讓有心人說我們琉璃宮嘩眾取寵?！?/br>
    “娘娘盡管放心，小順子辦事一向妥帖的。”烏蘭得了汝月的認(rèn)可，才將小順子拉到一邊低聲叮囑。

    這一邊，太醫(yī)診了脈，開過藥方，珊瑚將方子取來給汝月過目，汝月在太后身邊時間長了，有些年紀(jì)的人時不時總要開些滋補(bǔ)的藥材，一來二去，她也懂得一些，細(xì)看下，果然都是些大補(bǔ)之物，卻不像是那醫(yī)治的良方，她也不去點(diǎn)破，讓珊瑚打了賞金，送太醫(yī)出去，又將藥方給荀兒看，柔聲問道：“你可識了字？”

    荀兒點(diǎn)點(diǎn)頭道：“跟著母親認(rèn)字，也有四五年了，咦，這些都是珍貴的滋補(bǔ)藥材，如何醫(yī)?。俊?/br>
    “我也想你是個聰慧的孩子，才給你過目，方夫人的病，一般太醫(yī)看不得，這張補(bǔ)藥的單子，自然會先去將藥材抓來，我已經(jīng)讓人去回稟了皇上，另外會遣了高明之人，再來過堂，方夫人的樣子，暫時也挪移不得，就先住下可好？”汝月想過，要是搬動來去，又出了岔子，豈非畫蛇添足。

    “那么，要勞煩娘娘給家中父親帶一句口訊，我們娘仨出門時，并不曾告訴父親去往何處，要是轉(zhuǎn)得一圈就回家，那么不礙事，要是真的到了天黑都不見回去，莫說是父親，便是爺爺也要著急的?！避鲀翰皇悄腔鸺被鹆堑男宰?，處理事情有條有理，絲毫不亂。

    汝月越看她越覺得歡喜，安排了琥珀和珍珠兩個近前伺候，皇上聽聞此訊，暫時抽不出身，遣了常公公前來，汝月先將要緊的說了，要派人出宮去方府一次，常公公拿出令牌交給身邊的小喜子：“你可知方將軍的府上在何處？”小喜子一臉的憨厚勁兒：“師傅放心，方將軍的府上那是赫赫有名，立時便去，天未黑時就能趕回來?！比暝掠謱⒎椒蛉说呐f疾都說與常公公聽了，常公公邊聽邊點(diǎn)頭：“娘娘做得很妥當(dāng)，此事急不來的，需要個好大夫細(xì)細(xì)來瞧，既然是三年前的舊傷，怕是一時也難以根治，幸虧是在宮里，什么樣的好藥材沒有，慢慢調(diào)理了，總是會見好的。”汝月聽常公公一板一眼地將事情都接受過去，心里頭才慢慢定下來。珍珠敲門來說，方夫人喝了些熱熱的紅糖水，已經(jīng)醒了，汝月起身要去查看，常公公輕輕咳了一聲，她知道那是暗示，站定了腳，揮了揮手道：“你們先好好伺候著方夫人，我隨后便會過來。”等珍珠走開，汝月才小心翼翼地問道：“公公可是覺得我哪里做得不妥？”“娘娘一向心善體貼，老奴最是了解的，但是方夫人的事情，娘娘切莫顯得過于熱心才是，方府的老爺子，也就是方將軍的父親，那是先帝爺在世時，就親封的御前大司馬，身份顯赫出眾，卻偏偏與這個媳婦兒八字犯沖，想當(dāng)年，方將軍娶妻時，那是千百個不愿意，否則方將軍即便是一心護(hù)國，鎮(zhèn)守邊關(guān)，也不至于會得八年不曾返家，如今孫子孫女都齊全了，想著老爺子會寬松些，才會舉家而歸的。”常公公一開口，說得便是方家的大事。汝月聽來，有幾分明白：“公公的意思是，怕我與方夫人走得近了，引得方老爺子心中不滿，要是吵嚷起來，會因?yàn)槲覅⑴c其中，而將皇上牽扯進(jìn)來，徒生事端?！薄澳锬镎嬲且稽c(diǎn)就透，方夫人今日入宮也是心血來潮，連皇上都不知情，方才小順子過來問話時，皇上很是驚訝，說了一句話?！背９D了一頓，只看著汝月問道，“娘娘可猜到皇上問的是哪一句？”

    汝月但笑不語，一雙眼半垂而下，不知在看哪里，常公公倒是自覺地輕輕拍了兩下自己的嘴：“老奴在娘娘面前造次了，竟然讓娘娘擅自去揣測皇上的用意，老奴該死，真是該死。”

    “好了，方家的事情，我也聽了，方夫人憑空躺在我這里，我總不能不管，方老爺子再苛刻，我在后宮深院的，一輩子都未必能遇上，所以也顧不得這許多?！比暝赂緵]有去問皇上到底說了什么，自顧著站起來，就直接走去隔壁那一間，房公公只得緊緊跟在她身后。

    荀兒聽到她的腳步聲，握住才醒轉(zhuǎn)的方夫人的手，低聲道：“娘，月嬪娘娘過來了。”

    方夫人的臉色好看了許多，精神還萎靡著，對著汝月略一點(diǎn)頭，卻是連說話的氣力都沒有了，汝月擺了擺手，示意她莫要張口，在床榻邊的椅子上落座，柔聲對她說道：“方夫人，這位是皇上身邊的常公公，皇上口諭說是請夫人在我這里先修養(yǎng)著，舊疾慢慢來，總是能夠治好的，方府那邊也讓人去傳了話，告知你們?nèi)硕荚趯m中，請方將軍安心，此處算是后宮，方將軍要進(jìn)來，怕是有些忌諱，不如等夫人好些了，再作打算，可好？”

    方夫人吃力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荀兒放開她的手，回身就要給汝月下跪謝禮，汝月趕緊地扶住了荀兒的雙臂：“千萬不要如此，你們母子三人是來找我談心說事，方夫人病倒在我這里，理當(dāng)由我來照顧，方夫人是一代名將之妻，于情于理，與公與私，我都不該受你的大禮，你們盡管在此安心休養(yǎng)?！?/br>
    常公公見汝月絲毫沒有將自己的一番苦口婆心放在心上，反而對方夫人拳拳相護(hù)，不禁搖了搖頭，那方老爺子的厲害，他還是挑輕了的說，若非如此，方將軍那樣的人物，何苦真的在邊關(guān)風(fēng)餐露宿的，月嬪不聽其言，要是吃了苦頭，也怪不得別人了。

    結(jié)果，方夫人一住便是三日，期間明源帝來過一次，詳細(xì)問了病情，將譴去朝露宮的老太醫(yī)又給送到琉璃宮來，替方夫人把脈治傷。

    汝月看著方夫人的病情好轉(zhuǎn)，心里倒是歡喜，卻見烏蘭哭著一張臉進(jìn)屋來，見著她，實(shí)在憋不住，哭了出來：“娘娘，朝露宮的人在殿外罵罵咧咧的好不難聽，做出那潑婦的樣子，想趕都趕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