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月是知道烏蘭的性子，要不是外面的人說得太難聽，絕對不會在她面前哭，她倒是有耐心，等烏蘭哭停了才問道：“朝露宮的人說了什么？攔在門口罵街，也總該有個借口理由的?！?/br>
    “說娘娘居心叵測，明明知道貴妃娘娘的病只有那位老太醫(yī)能夠看的好，偏偏弄了個假裝做病的在琉璃宮，在皇上面前搬弄，將老太醫(yī)給晃了過來，想趁勢落井下石，害死貴妃娘娘。”

    汝月聽了，不怒反笑道：“這些已經(jīng)不是原本的話了吧？”

    “婢子怎么敢將那些難聽的傳語到娘娘耳中，意思便是這些了。”烏蘭實在氣不過，抹了兩下眼睛，“娘娘，實在不行，婢子讓小順子帶幾個小公公去轟了人?！?/br>
    “你看清楚是朝露宮的人了嗎？”汝月又問道。

    “朝露宮的人哪里還用看，她們都穿一個顏色的衣裳，老遠就能看到的。”烏蘭聽汝月這樣一提，留了心，細想了一下，“不過沒有在里面見到熟人的臉孔，那些素心，素荷，素蘭的，一個都沒在?！?/br>
    “不急，不急，讓她們罵去。”汝月悠閑的還喝了兩口茶。

    “娘娘如何能讓這些人為所欲為，要是有了這第一次，以后還不是人人都爬到琉璃宮頭上作威作福了?！睘跆m恨得直跺腳。

    “看時辰，那位老太醫(yī)也該來了?！比暝?lián)哿藫垡滦?，才想到這動作原是衛(wèi)澤平日里最喜歡做的，這會兒她依稀做來，心里平添了幾分把握，“你可忘記，老太醫(yī)來的時候，身邊伺候的人是誰？”

    “是常公公的那個小徒弟，小喜子。”烏蘭的記性一向極好的。

    “對，小喜子，要是等他們來了，那些個人還能繼續(xù)在琉璃宮外頭又叫又罵的，我倒是要贊她們一句有血性，有忠心了?！比暝虏灰詾槿坏匦α诵Φ?，“你要是還不信，就偷偷去看一眼，看完了回來同我說說，真是件有意思的事兒?！?/br>
    “娘娘的意思？”烏蘭側(cè)過頭，也沒想明白似的，“既然娘娘這般說了，婢子便再去看一眼，她們?nèi)羰沁€不走，婢子也不會客氣?！?/br>
    “嗯，不走的話，有不走的處置，你且先去看著?！比暝吕^續(xù)慢條斯理地喝過一杯茶，烏蘭在外頭轉(zhuǎn)了個圈，又回來了。

    “娘娘真是好眼力，那些人，遠遠見著老太醫(yī)和小喜子就一哄而散了，方才罵得最大聲的那個，跑得最利索，不過婢子的眼力勁兒也不差，下次讓婢子瞧見她那張長臉，便是換了什么地方的衣裳，婢子都認得出來?！睘跆m這會兒算是體味出汝月的話中含義，“娘娘覺得那些人不是朝露宮的？”

    “當(dāng)然不是?！比暝路畔虏璞K來，朝露宮的掌事姑姑原先是素心，后來素心在皇上面前犯了事，被一句圣言給抹去了，柳貴妃卻沒有再提拔人上來，怕是那位子虛空著，還給素心留下，后來素心為了給柳貴妃治病，不惜當(dāng)著常公公的面，自眇一目，如此性子的人，要是真的恨成那樣，怕是提著刀都能沖進來，何必在外頭光打雷不下雨。

    “婢子也猜到幾分，所以讓我們自己人偷偷地尾隨了其中的三兩個，到時候看看她們回了哪里，一切就真相大白的?！睘跆m笑著說道，“婢子剛才是被罵得難聽，心里頭發(fā)堵，才沒有細想，若非娘娘勸慰，倒是要冤枉了朝露宮那一頭了?！?/br>
    汝月暗暗想，那是有人存心想要挑唆她和柳貴妃之間的關(guān)系更加惡化一步，都說她是遲早要頂替柳貴妃位子的不二人選，別是人還沒坐到那個位子，惡名先和柳貴妃并駕齊驅(qū)了，不知道多少雙眼睛正等著看她的好戲，她必須得不驕不躁，才能妥善應(yīng)付左右。

    “我先去方夫人那邊看看，老太醫(yī)來了幾回，怎么說都該有起色了?！比暝抡酒鹕韥恚衷儐柫藥拙?，無非是方夫人的吃穿用度，還有那兩個孩子在宮里頭住得可曾適應(yīng)。

    烏蘭回答得也十分詳盡，連一日三頓吃些什么，都能背書似的應(yīng)對，汝月才想贊許她兩句，見她眼角的淚痕都未干，將袖口的一條帕子抽出來，抬手替她擦了擦：“才夸你長進了這些，骨子里卻還是軟糯的性子，要是換成其他人，怕是已經(jīng)在前頭對罵著吵起來的，所以說性格急慢都是有利有弊的，你這一點隨我，不愛生事，卻是好的?！?/br>
    烏蘭覺得那條帕子又香又軟，落在皮膚上涼涼的，心里喜歡，汝月卻已經(jīng)放開手，說是將帕子賞了她，烏蘭知曉汝月晉封了月嬪以后，除了太后和皇上，旁人再要親手所繡之物，已經(jīng)很是難能可貴，手里捧著的這一條，鎖著精致的月牙邊，繡的是一對黃鸝鳥的花兒，活靈活現(xiàn)的，像是能從里頭撲出來，展翅而飛，連聲謝過，謹慎地收了起來。

    “娘娘別說是婢子的性子隨娘娘，這兩日，那位方小娘在方夫人床榻前后盡心服侍，婢子瞧著她的模樣兒倒是有些神似娘娘，說來也怪有趣的，她與方夫人卻是沒有一點兒相似的?！睘跆m掩著口笑道，“昨天，婢子同她打趣說了這話，她說自己如何能夠與月嬪娘娘相比，話語間處處謙虛謹慎，規(guī)矩做得真好?！?/br>
    “你啊，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仔細眼睛壞了。”汝月輕推開門，正逢老太醫(yī)診脈完畢，起身寫藥方，“方夫人的病情是否好轉(zhuǎn)？”

    老太醫(yī)笑瞇瞇地說道：“托娘娘的福，方夫人的病根雖說短時間內(nèi)不能徹底根除，經(jīng)過這兩天心脈處的傷勢卻是緩和了五六分，明日便能下床行走了?！?/br>
    汝月聽得此話，才知道方夫人當(dāng)年受的箭傷，居然是當(dāng)胸而破，也算是命大，否則當(dāng)場便一尸兩命了，轉(zhuǎn)頭去看方夫人，已經(jīng)能夠坐起身來，正在喝一碗銀耳羹，荀兒用小匙一點一點喂著，察覺到汝月的目光，抬起眼來笑著說道：“老太醫(yī)說的正是，母親的病都托了月嬪娘娘的福，原先每年發(fā)作的時候，沒有半個月都不得張口說話，這一次卻才三天就恢復(fù)了舊貌，父親知道這般，不知道要歡喜成什么樣子?！?/br>
    汝月見銳兒不在場，約摸是宮女怕他在身側(cè)，不方便太醫(yī)診治，帶著去花園玩耍了，站在老太醫(yī)身邊的小喜子見一屋子的心境都大好了，拍了拍胸口道：“小的等送老太醫(yī)回去，便請示了師傅出宮去給方將軍報喜，方將軍這兩日盼得怕是脖子都長了一截?！?/br>
    眾人聽他說得夸張，愈發(fā)喜逐顏開，汝月讓烏蘭封了五十兩銀子，交在老太醫(yī)手中，老太醫(yī)唬了一跳：“月嬪娘娘，這個如何使得，老臣便是再貴妃娘娘處醫(yī)治看病，都不得這樣大數(shù)額的賞賜?！?/br>
    “請?zhí)t(yī)收下便是，這里頭算是醫(yī)治方夫人的一半，另一半是替貴妃娘娘給的?！比暝虏耪f得這樣一句，老太醫(yī)卻心領(lǐng)神會起來，默默將賞銀收了下來。

    等到藥方開好，藥箱收起，汝月陪著走到門前，老太醫(yī)兩邊張望，見小喜子和烏蘭都還離得幾步距離，壓低了嗓子道：“月嬪娘娘是否想知道貴妃娘娘的近況，不如進一步說話?！?/br>
    汝月啼笑皆非，原來老太醫(yī)見她出手大方，以為是想打聽柳貴妃的病情，她也不否認，在拐角的位置停下腳，一只手背在后頭對烏蘭做了個手勢，烏蘭一見之下，立馬拉著小喜子的衣袖不知說了什么小喜子一拍前額，跟著烏蘭又回屋去了，多半是說落下要緊的東西，汝月微微一笑，才去聽老太醫(yī)的話。

    “貴妃娘娘的病情古怪，老臣原先聽著傳聞都說是被惡鬼纏身，迷了心竅，老臣當(dāng)時也覺得古怪，若是當(dāng)真如此，應(yīng)該讓欽天監(jiān)監(jiān)司大人來看看才是，如何就想到了老臣，后來仔細診脈查驗后，發(fā)現(xiàn)貴妃娘娘果然是血虛之癥，也不知是原本就有此病，還是受了驚嚇后才患的，血虛患者，夜晚難以入眠，再加上日有所思，所以病況一日不如一日，更加容易見著那些不干凈的東西?！崩咸t(yī)的聲音壓得低低的，“老臣在宮里頭行走也幾十年個年頭了，這皇宮里頭，是世間最干凈，也最骯臟的地方，要是說有些鬼魂陰氣的，一點不足為怪，所以老臣按著血虛的治法，給貴妃娘娘開了重藥，一帖藥汁下去，沒有六個時辰，絕對不會醒過來，既然不會醒，就再不能見到那些不干不凈的東西，延續(xù)著這些天下來，貴妃娘娘的精神氣也恢復(fù)了一半，能吃東西，能說話，也能認人了?！?/br>
    汝月想著，五十兩銀子，買了這些消息算不算值，也許這些話，老太醫(yī)早就在皇上面前邀過功，再來她面前說一次，兩廂都不虧欠。

    老太醫(yī)見汝月聽后，沉默不語，索性又給了一記大招：“方才，老臣說了，血虛之癥算是大病，下得又是重藥，往后貴妃娘娘便是真的都好了，身子也傷過，再想給皇上懷上龍種，卻是不能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