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性逢良 第72節(jié)
人家都說盛極必衰, 火燒到一定程度, 就要漸漸熄滅了。 李銜九現(xiàn)在就是這樣的狀態(tài), 心一寸寸冷卻下來,心火減退,唯余灰燼。 姜之栩心里何嘗不荒蕪。 在年少時, 他就是散漫輕狂, 不可一世的性子,成年后他又做了一份萬丈光芒于一身的職業(yè),這樣的他, 該睥睨萬丈才對。 讓她親耳聽到李銜九說自己糟糕,比他拿話刺她還要讓她痛苦。 李銜九的聲音冷如刀鋒, 一下下劃在彼此的心尖上:“你不知道么,我一直都信你??晌腋惺懿坏?,剛才我感受到了,但是好像, 并不重要?!?/br> 李銜九拿夾著煙的指尖,摸了摸眉上的傷痕,眼底滿是自嘲:“就這樣吧,我走了?!?/br> 他看著她,緩緩后退。 她就這么眼睜睜看著他一步步退后,轉(zhuǎn)身。 她張張嘴,想叫住他,一開口就淚流滿面,一個音節(jié)都發(fā)不出來。 看他走得頭也不回。 并沒有來時聲勢浩大,只是很安靜的離開了她。 她氣得抓了把頭發(fā),把頭皮都勒了起來,還是緩解不了那一頭亂緒。 失眠了一整夜。 第二天她很早就離開,前臺幫她辦退房手續(xù),問她:“現(xiàn)在還很早,不吃點早飯再走嗎?” 她搖頭說不了。 前臺又笑:“那你也不等昨天和你一起辦入住的帥哥?” 見前臺神色曖昧,她一怔,下一秒恍然明白了什么。 她轉(zhuǎn)身到大廳沙發(fā)上坐下。 許桉八點鐘出電梯。 她站起來,他的目光恰好迎上來。 她走過去:“我請你吃早飯吧。許總。” 她客氣又疏離,許桉抿唇不語。 幾分鐘后,長廊盡頭的小廳里,姜之栩和許桉面對面坐著。 許桉先開口:“你不用有任何情緒,留一個醉鬼獨自住酒店,不是我的風(fēng)格?!?/br> 姜之栩把一切都搞明白了,許桉離開是真的離開了,不過只是虛晃一槍,實則是不放心她一個人住酒店,又怕光明正大陪著她,她會于心不安,于是等她上樓,他才又返回。 姜之栩很久沒說話。 過了好一會,她才問:“你是不是看上我了?” 許桉面無表情,比任何時候都沉默。 姜之栩輕輕笑了笑:“我不會勸你珍惜阿玉,因為我知道不愛就是不愛,勉強得來的沒有什么意思?!?/br> 許桉不說話,姜之栩就一直說一直說。 “你沒有對我表達(dá)過,我之前也沒有察覺到什么,可今晚,我好像覺出一點點什么了,那既然如此,即便是我多想了,我還是要和你說明白的。” “這幾年,你幫我聯(lián)系醫(yī)生,預(yù)約醫(yī)院,請專家會診,甚至還幫我爭取了喬治最便宜的醫(yī)療費……我真的很感謝你,但我在想,如果你想要的我永遠(yuǎn)沒辦法給你該怎么辦?” “你不要說了?!?/br> 許桉終究還是打斷了她。 他一直都沒什么表情,連語氣都還是亙古不變的冷淡:“愛不是付出就有回報,這道理我還是孩子的時候就知道了?!?/br> 姜之栩心酸難耐。 許桉淡淡掃她一眼:“你知道有一種樹叫藍(lán)桉嗎?” 她一怔,很是茫然。 他很淡的笑了,又很快把這抹笑隱去:“這樹像我,夠孤獨。” 許桉冷漠寡言,惜字如金,姜之栩知道,他突然說出這樣沒頭沒腦的一句話,一定別有深意。 可她不懂。 即便懂,也無法給他任何回應(yīng)。 許桉看了她一眼,依舊冷然:“你不用太介懷,我是個生意人,早料到你心里沒我,也就沒有付出全部真心?!?/br> 他不是個沒有世俗欲望的人,可面對沒有把握的事情,他習(xí)慣了不期待,沒有期待,自然沒有悲戚:“其余的話多說無益,你我都是成年人,話說到這里已經(jīng)足夠?!?/br> 姜之栩看著他,只一眼她就確定,真的不需再多言什么了。 于是先起身離開。 她打了車,進(jìn)車第一件事就是打開手機搜索“藍(lán)桉”。 她曾暗自思忖過,許桉應(yīng)該是蒼綠色的,就像桉樹一樣??墒且姷剿救酥?,她迅速推翻了自己的假設(shè),她覺得真正的他是灰色的,如一面生硬的冷鐵。 可直到她查完“藍(lán)桉”的意思,她才覺得她錯了。 藍(lán)桉是一種有毒且霸道的樹,會殺死身邊所有的植物。 許桉可不就是一棵藍(lán)桉樹么。 蒼綠色的,越是茂盛便越顯得難以接近,孤獨的樹。 姜之栩關(guān)掉手機,有些喘不過氣,她深深地理解,他為什么說自己是孤獨的。 因為這樣霸道的生命,唯有一個例外——它只允許釋槐鳥棲息于它身上。 可他是藍(lán)桉。 卻等不來他的釋槐鳥。 因為她,從來都不是他的釋槐鳥。 - 后來的幾天,姜之栩一直很頹喪。 只要空閑下來,她就忍不住一直哭,她去看醫(yī)生,醫(yī)生說這是正常的病理反應(yīng)。 她不解,愛情的情緒也是種病理反應(yīng)嗎? 什么都可以用醫(yī)學(xué)現(xiàn)象解釋嗎? 她按時吃藥,那些藥有副作用,把胃搞得很痛。 半夜睜著眼睛毫無睡意的時候,她會分不清,到底是胃在疼還是心在疼呢,她實在太恨自己,恨到極點的時候,都想拿刀子往手臂上劃幾道。 她自我厭棄到了想要自殘的地步,因為她深深知道,她和李銜九沒什么大事的,明明幾句話就能解釋清楚的事兒,可她就是說不出口。 看她要死不活那樣,常靈玉氣得不輕,第二天上班摸魚,她走到公司的陽臺上給李銜九打電話。 打了好幾個才被接起來,常靈玉想都沒想,張口就罵:“你們倆一個兩個都缺心眼嗎,好好的干什么……” “他現(xiàn)在在工作?!眳s是王信。 常靈玉懵了。 王信語氣很不好:“他好不容易穩(wěn)定下來,別來打擾他了?!?/br> “他怎么了?” “怎么了?”王信冷笑,“從宴會回來之后就把自己關(guān)屋里,煙成條的抽,沒死算命大,好容易穩(wěn)定了,這幾天又開始作踐自己,不眠不休的工作。你還敢來興師問罪?我沒有發(fā)火就不錯了!” 常靈玉倏然提起一口氣:“你沖我嚷嚷什么?要出氣也該李銜九出,讓他接電話!” “你誰?。俊蓖跣胚@才想起來問。 “他朋友。” “姜之栩?” “不是……”常靈玉怔了怔,“你知道姜之栩?” “哦,不僅認(rèn)識,印象可深刻呢?!蓖跣判π?。 “你少陰陽怪氣?!背l`玉搞不懂了,“有話說話。” “聽話音兒,你和姜之栩認(rèn)識?”王信嘖嘖兩聲,“那敢情好啊,你幫我問問她,她給李銜九灌的什么迷魂湯啊?” “讓你好好說話沒聽明白嗎!”要是放以前常靈玉早掛電話了,可這次她有了解事情始末的沖動,“到底怎么回事!” 有現(xiàn)場的工作人員和王信講話,他給那人回話,耽誤了幾秒,才接著說:“我本來對這姑娘挺有好感的,可是我親眼見她和別的男人去開房了,知道么。” “你少血口噴人!”常靈玉哪聽得了別人這么說姜之栩,趕忙打斷王信,“你他媽有病,她輪得到你罵嗎?!” “我給九哥發(fā)視頻,他剛收工就跑去找她,為了躲私生,他媽的路上差點車禍,把臉都傷著了!”王信嗓門陡然變高,想壓住常靈玉的火,“你知道臉對他有多重要嗎?!” “結(jié)果呢,從酒店出來之后,他心灰意冷喝了一夜的酒,腸胃炎發(fā)燒39度誰問過一句了?這都幾天了,帶著病沒日沒夜的工作,誰關(guān)心過一句……” 常靈玉哪經(jīng)得住被王信這么罵,趕在吵起來之前,干脆把電話掛斷了。 掛了電話,她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在陽臺來回踱步,咬咬牙打電話給許桉。 他這次出奇的很快接通她的電話。 “宴會那天怎么了?”她問。 他許久不語。 過了會兒才說:“我請你吃個飯吧?!?/br> 他竟然約她到故宮吃四季民福。 她這天穿的是簡單的米色裙子配風(fēng)衣,嘴巴涂了點紅,其余什么都沒化,因為她深知許桉討厭脂粉氣。 烤鴨這種東西一向是她喜歡,而他不喜歡的,她不知道他什么時候記住的她這個愛好,以致于她忍了忍還是問出來:“我怎么覺得像斷頭飯?” 他遷就她的喜好,她動容,卻并不開心。 被冷了太久,乍一暖,就讓人心里不踏實。 許桉的臉色在不算亮堂的屋子里顯得晦暗:“放心,吃完了,我保證你的命還在?!?/br> 常靈玉的心酥酥麻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