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話說，「御用大畫師周子衎. 」皇后道。

    「周子衎？」小玄隨口接道，只臊得面紅耳赤，目光卻隨著皇后的指指點點

    粘在畫面上。

    「嗯，周子衎乃澤陽出的大畫師，百年不遇的奇才，畫技名滿天下。」皇后

    道。

    「畫得好，畫得好，傳神之至，叫人一眼就瞧出畫的是誰。」小玄干咳了下，

    心里悄忖如何畫得這般大膽？轉(zhuǎn)念一想，此于宮闈之中或?qū)賹こＲ参炊ā?/br>
    「對了，她乃當(dāng)朝宰相湯國璋的寶貝千金，日后你可要好好寵著哄著，切莫

    把人家給惹惱啦?！够屎笮Φ?，又從簪兒懷中接過一軸畫卷，放在被上推開。

    小玄更是大吃一驚。

    卷中畫的是另一個妃子，這回卻是立在只大浴桶旁，姿態(tài)婀娜閑雅，身上只

    圍一條透明紗子，那雪峰紅梅、幽谷燕草皆清晰可見，周遭水汽氤氳，旁邊兩個

    宮娥手捧衣物，只不知是剛剛脫下還是準(zhǔn)備伺候主子穿上。

    旁邊題著，同樣配著首艷跋：酒初醒褪卻殘妝，炎暑侵肌，粉

    汗生香。旋摘花枝，輕除蹀躞，慢解香囊。移蘭步行出畫堂，浣冰肌初試蘭湯。

    回到閨房，換了羅裳。笑引才郎，同納新涼。

    「這……這……」小玄半天說不出話來，這是怎么回事？這跟全裸幾乎沒啥

    兩樣！

    「這個是寶林苑宋昭容。她乃左光祿大夫宋彥明之女，知書達理，甚是嫻慧。」

    皇后道。

    「這個也是周子衎畫的？」小玄問。

    「是啊，這套百羞秘卷俱是出自周子衎手筆，晁紫閣欽點的。」皇后道。

    小玄傻了眼，暗想：「那魔頭怎如此荒唐？竟叫那周子衎來畫這個！如此一

    來，豈非什么都叫人家瞧去了？」

    誰知還有更荒唐的，當(dāng)皇后把第三幅畫展開時，小玄的眼珠子差點沒掉出來。

    只見太湖石畔玉簟席上一男一女云雨相歡，兩人身皆半裸，臂勾腿盤欲仙欲

    死，畫得眉目傳神栩栩如生，就連那私秘之處都以工筆勾勒得纖毫畢現(xiàn)：男子胯

    間橫著根巨大的金色犀角狀物事，正是那夜在蟢房之中，小玄在晁紫閣身上看見

    的那根。

    旁邊還有一題一跋：

    春光如海興如泥，趁融和天氣。

    展花茵，試探花心，似倦蝶翩躚睡。

    綠云斜亸金釵墜，惹芳心如醉。

    為情多，濕透鮫綃，帕上不是相思淚。

    ——擷芳主人

    這絕對是幅春宮，只不過男主角是晁紫閣，女主角則是未曾見過的一個妃子。

    「這個是才人邵弄紅，殿中監(jiān)邵紀芝之女，伶牙利齒能說會道，是晁紫閣近

    來頗寵的一個嬪御?！够屎蟮馈?/br>
    「那魔頭居然肯讓人把他自己也畫進去？」小玄道。

    「嗯哼。」皇后應(yīng)，「興許如此，那廝才覺得更加快活哩。」

    「是當(dāng)場畫的么？」小玄忍不住問。

    「沒錯。」皇后答。

    「那虛抹幾筆也就是了，這周子衎……怎敢畫得如此仔細！」小玄道。

    「這個也是晁紫閣吩咐的，他曾親對周子衎說，畫得越仔細越好?！够屎蟮?。

    小玄瞠目結(jié)舌。

    「晁紫閣狎幸宮人，但逢興起，便會召周子衎在旁作畫。那廝常說，富貴苦

    短銷魂瞬逝，只有及時行樂，才不枉人間走一遭。」皇后道。

    「如此說來，宮里的妃子豈不是全讓那周子衎瞧盡了？」小玄喃喃道。

    「瞧盡了也沒啥，因為在周子衎作這些畫之前，晁紫閣就已命人將他凈身了，

    跟宮里的太監(jiān)沒什兩樣。」皇后神色如常道。

    「什么！」小玄又驚又怒，「為了要他畫這些，晁紫閣就……就把……把這

    個大畫師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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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下你知道了吧，那廝是何等的殘暴歹毒荒誕無行！」皇后道，「今兒告

    訴你這些，便是想讓你知曉他平日的行逕做派，免得日后露出破綻。」

    「除此之外，他還……他還……」皇后猶豫道。

    「他還什么？」小玄忍不住問。

    「那廝雖然無能，卻愛偷窺宮中妃嬪與別人偷歡，因此時常獨自宮中亂逛亂

    闖，盡干些難以啟齒的齷齪事?！?/br>
    小玄只覺難以置信。

    「沒誑你，此事禁中人人皆知?！够屎罄淅涞?。

    小玄已經(jīng)完全說不出話來。

    接下皇后又拆了數(shù)幅畫卷，幾乎都是晁紫閣以那根黃金犀角狎幸宮人的春宮

    秘戲，或帷闈間或妝閣內(nèi)，或游廊里或亭子中，或假山旁或池塘邊，奇姿巧態(tài)旖

    旎春光，難以盡述。

    小玄何嘗見過這些宮闈秘事，只看得驚心動魄渾身發(fā)燙，心道：「無怪這套

    圖卷以羞字為題，原來如此……」

    「喏，看到?jīng)]有？」皇后指著畫中的那根黃金犀角道，「此物叫做御女寶犀，

    除了黃金的，還有玉石、水晶、沉香、犀角及象牙等材料制成，乃天機島進貢的

    yin具，多達上百具，分藏各宮各苑。晁紫閣其實是個廢物，能于宮闈逞狂，全憑

    這種東西，沒有它們，便是半生不死，羞與人言。」

    小玄恍然大悟，忖道：「難怪那天在秘洞中聽那暴君憤然說，三宮六院盡成

    擺設(shè)！」

    皇后道：「那廝之所以暴戾無常，想來多半是因為心中郁躁激憤，無以渲泄，

    是以倍加瘋狂，時常以傷虐宮人取樂，甚至動輒殺人?！?/br>
    小玄愈聽愈憤，道：「還好這暴君死了，以后再也害不了人！」

    「不說那廝了。」皇后道，又將一軸圖卷打開，小玄心頭驀跳，目光登給畫

    卷吸引住。

    這幅畫的是一處花圃間的情景，只見如茵綠草上鋪了張碧竹席，席上側(cè)臥著

    個裊娜女子，那女子衣裳盡在，只露了半截小腿及一只松脫了繡鞋的足兒，比起

    前邊十幾幅畫來可謂含蓄許多，然那畫上女子卻手執(zhí)紗扇遮去半邊面頰，露出的

    半邊目餳腮暈，一副羞不可遏的嬌弱模樣。

    畫中題跋：

    秋水盈盈兩眼，春山淡淡雙蛾。金蓮小巧襪凌波，嫩臉風(fēng)彈得破。

    唇似櫻桃紅綻，烏絲巧挽云螺。皆疑月殿墜嫦娥，只少天香玉兔。

    「這是誰？」小玄驚問，心忖畫中女子敢情是畫者虛構(gòu)的吧？那羞媚之態(tài)簡

    直不似人間能有。

    皇后掠了眼畫，道：「此乃才人程雪若?！?/br>
    小玄怔怔的，不知怎的，心中一片癡迷，明明沒有可能，卻覺畫中人似在哪

    里見過，忽爾脫口道：「她明兒也會來么？」

    「她呀……」皇后微詫地掠了他一眼，道：「她已給晁紫閣打入冷宮，沒有

    宣召是不敢來的?！?/br>
    「打入冷宮了？這是為何？」小玄訝問，如此之絕色，晁紫閣竟舍得將之打

    入冷宮？

    「她乃奉天候程兆琦之女，性情溫婉聰慧過人，頗識些藥石醫(yī)理，原也是極

    得晁紫閣寵愛的，曾冊賢妃，因肌膚奇白，閨名里又有個雪字，晁紫閣還專

    為之在迷樓上建了座枕雪閣，因此宮里都喚她做雪妃。但半年前晁紫閣要殺門下

    侍郎江應(yīng)存，雪妃極力勸阻，說江應(yīng)存是忠臣不可殺……」

    「晁紫閣因何要殺那江應(yīng)存？」小玄問。

    皇后道：「迷樓筑造過半之時，晁紫閣便迫不及待地命人到各地采選美女，

    以充新宮，豈料那江應(yīng)存上疏阻撓，晁紫閣不以為然，江應(yīng)存便當(dāng)著百官之面苦

    苦進諫，言詞甚激，許多大臣加以勸解，然那江應(yīng)存性情耿直，始終不肯罷休，

    赫又憤斥昏君二字，晁紫閣震怒，坐了個立殿忤君之罪，命人拿入天牢，來

    日問斬。」

    小玄心道：「這門下侍郎江應(yīng)存是個大大的忠臣吶……」

    皇后接道：「雪妃素來心慈，聽到消息便趕來勸阻，晁紫閣正在氣頭上，自

    是不肯答應(yīng)饒過江應(yīng)存，反譏雪妃擾人清凈，雪妃急起來，便摔了晁紫閣的百戲

    匣，還說不如把她也斬了，好還陛下個清凈。晁紫閣惱極，遂將她貶為才人，打

    入棲霞宮去了，此后再未召幸。

    「性子竟然如此之烈……」小玄喃喃道，盯著畫中那羞媚絕倫的柔弱女子，

    怎也無法把所聞之事與之聯(lián)系起來。

    「哎，若非她是程兆琦之女，依晁紫閣之歹毒，十之八九必遭刑戮。也幸得

    她這一番鬧騰，晁紫閣沒即時斬那江應(yīng)存，只關(guān)在天牢里任其自生自滅?！够屎?/br>
    嘆道。

    「至今都在天牢里么？」小玄皺眉道。

    「一直關(guān)著，只怕今世都見不著天日了。」皇后點頭道。

    小玄暗暗將江應(yīng)存這名字記了，猛地想起晁紫閣幾腳將德妃踹斃之事，不寒

    而栗道：「后來呢，那雪妃怎樣了？」

    「后來，后來就沒有啦，雪妃再未出過棲霞宮。奉天候心掛愛女，偕夫人前

    往云州討伐叛賊，大半為是皇朝的江山社稷，另有幾分便是期盼晁紫閣能赦免女

    兒，可憐苦戰(zhàn)數(shù)月，也拿不下南宮陽?！够屎蟮馈?/br>
    「那個南宮陽到底怎么回事？聽聞他原為朝廷棟梁，怎就反了？」小玄問。

    「說起來，這個也是晁紫閣造的孽！」皇后道，「南宮陽原為皇朝大將，曾

    隨先帝爺征戰(zhàn)四方，賜封南安候，后先帝爺賓天，南宮陽又隨晁紫閣征討北方十

    五族，戰(zhàn)功赫赫，再又加封鎮(zhèn)西候，更得皇太后懿旨賜婚，將膝下唯一愛女送入

    宮中，配與晁紫閣為妃，受冊修儀，一時顯赫無雙?！?/br>
    「這不是好得很么……」小玄迷惑不解。

    「豈料禍從天降。某夜禁苑宴上，晁紫閣命從北方擄回的靈妃以天魔舞助

    興，

    在旁陪侍的南宮修儀不知說了句什么，晁紫閣驟然發(fā)起狂來，竟將她揪出席外，

    當(dāng)著幾個大臣的面活活撕碎，和酒吃了，在場諸臣無不筋麻骨軟?！够屎筝p聲道。

    「這……這惡魔！瘋子！」小玄驚怒交集。

    「消息很快傳到南宮陽府上，南宮陽本就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王，這一怒非

    同小可，盡起麾下狼兵虎將，連夜沖入禁宮，大肆屠戮，后又漫延至整個玉京，

    將晁家宗親自皇太后起二百六十七口殺得干干凈凈。」

    （第六回）顛鸞倒鳳

    室中一片安靜，甜暖的金霞帳內(nèi)竟感森森寒意。

    皇后停了下，心有余悸道，「此外，宮中妃嬪也給屠戮過半，而我幸得師公

    爺爺他老人家及時趕到，施展神通，將我救出城外暫避，方才逃過一劫?！?/br>
    小玄聽得驚心動魄，也沒問皇后說的師公爺爺是誰，好一會方才開口：「那

    晁紫閣呢？」

    「奇的便是此處，那夜叛軍搜遍禁苑乃至整個京城，唯獨晁紫閣遍尋不獲，

    南宮陽恨極，遂一把火燒了禁宮?！够屎蟮馈?/br>
    「這等奇怪……」小玄沉吟。

    「天尚未亮，各方便已聞訊，唐鳳山立即自西郊獵場趕回，提兵赴禁宮滅火

    救人，誅剿叛軍，我爹同程兆琦等亦從京郊南北要塞分調(diào)飆風(fēng)軍與疾雷軍，星夜

    入京救駕?！够屎罄^道，「而晁紫閣忽然現(xiàn)身，不知從哪召集了大批奇人異士，

    一舉奪回了玉京?！?/br>
    「這些奇人異士，多半就是他那些魔道黨羽！」小玄猜測道。

    「南宮陽眼見抵擋不住，遂率部逃離玉京，連闖數(shù)隘，急竄千里，打回老巢

    云州去了?！够屎蟮馈?/br>
    「唉，如此說來，這南宮陽其實是被逼反的！即便如此，也是太過……太過

    ……」小玄嘆道，遙想當(dāng)夜玉京，是何等之血腥恐怖。

    「哎，說不提那惡魔的，怎么又說到他身上去了！」皇后道，再又打開一軸

    畫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