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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10章 宗族 新的一天。 程展在迷迷糊糊中醒了過來。 小雪用力搖著程展的手:“哥哥!不要睡了!” 沈知慧仍穿著那件嫁衣,她的語氣總是帶著一種堅強:“老爺!起床了!” 程展伸了伸手,才在這對大小娘子的注視下爬起來床。 先追哪一個??? 他想了一夜還沒想出答案了。 馨雨垂下頭去小心地幫程展穿好衣服,又用浸過熱水的毛巾替程展擦了把臉,讓程展也享受當老爺?shù)臉啡ぁ?/br> 早餐很簡潔,就是一籠饅頭,馨雨依舊只能默默地站在一旁,程展剛一吃完,白管家已經(jīng)說話了:“老爺,夫人!我大哥與各位家主想來拜見!有要事相商!” 程展應了一聲,白管家跑到門外跑了一聲,不多時白斯文帶著昨天那幫客人就沖了進來,白斯文一見面就朝程展施了個大禮:“程家主,沈夫人,本來兩位新婚燕爾,斯文不便打擾,只是現(xiàn)下已經(jīng)火燒眉毛了,還請家主和夫人迅作決斷!” 程展問了一句:“這從何說起?” 白斯文很健談,當即說了一樁舊事。 這事情還要從已經(jīng)過世的沈家家主沈宏宇說起,沈宏宇便是沈知慧的兄長,他和白斯文一同組建一個三家聯(lián)盟,也就是沈家、白家和鄭家的聯(lián)合。 這個聯(lián)盟假想中的敵人,就是竟陵林家為首的七家聯(lián)盟,也就是昨天耿殿臣帶來的那幫客人。 兩大勢力之間本來就是因為相互的矛盾沖突而建立起來的,以白家、沈家為核心的三家聯(lián)盟和以林家為核心的聯(lián)盟近在咫尺,聯(lián)盟建立之前就已經(jīng)為了山林、河水等等而斗得不可開交了。 而三家聯(lián)盟和七家聯(lián)盟建立之后,更是爆發(fā)了數(shù)次大規(guī)模的激斗,每一次械斗雙方都是動員了上千人,無論男女,從十六歲到六十歲都動員起來,男丁爭戰(zhàn)在前,老弱則在后方運送補給。 而這位白斯文白家主,據(jù)他和白管家的說法,一向就是械斗的總指揮,力挽狂瀾于不倒的人物。 而現(xiàn)下已到了春季,眼見著雙方又要展開一輪爭水的激斗,因此白斯文自告奮勇:“程家主,我們種田什么時候都缺不了水,若是讓林家他們爭去了,我們的田地可就要絕收了!” 白斯文站了起來,握緊拳頭:“所以為了這家業(yè),我非得與他們斗個高下不可!程家主,這番廝殺就由我來帶隊伍,你只管放心便是!” 作為沈家的家主,可不是整天沉迷享樂這么簡單,他關健的任務還是經(jīng)營好沈家名下的眾多產(chǎn)業(yè)。 程展轉(zhuǎn)頭看了沈知慧一眼,沈知慧也知之不多:“是有這么一回事!我們家和林家為了爭山地已經(jīng)斗了十幾年了,后來大哥就和白家主他們有些來來往往,不過大哥體弱多病,一向沒有親臨其陣!” 這時候白斯文已經(jīng)拍著胸膛道:“我白哥哥辦事,兩位請放心便是!我當年在鄭國公手下當過隊長,和南蠻子廝殺過幾十個來回,是經(jīng)歷尸山血海的人物,手下這幫兄弟都是當年跟隨我的老弟兄!而且我家還有個能產(chǎn)各式兵器的作坊,所以我白某辦事!” “兩位只管放心!這次白某去護水,保證讓林家那幫小兔崽子吃個大虧!” 程展上陣廝殺過嗎?沒有。 程展手下有隊伍嗎?沒有。 程展有指揮械斗的經(jīng)驗嗎?沒有。 因此白斯文擺出一副舍我棄誰的風范,倒讓程展心中有些不舒服:“那有什么我們要辦的事情!” “不用不用!”白斯文用力甩著手:“我辦事,你放心!我在前方調(diào)度,兩位便高枕無憂了!” 白管家也在一旁說道:“家主,三家聯(lián)盟一向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想想,昨晚婚宴上,林家那幫兔崽子搗亂,最后還不是自己聯(lián)盟兄弟伏義啊!” 程展卻很穩(wěn)定,他父親程海是郡里的書佐,處置過許多這種械斗的案子,鄉(xiāng)下為了爭水爭山林經(jīng)常有這等宗族間的械斗,有時候往往是爆發(fā)過數(shù)千人的宗族械斗,但雙方都不敢往里死打,往往是激斗半日,雙方輕傷數(shù)人而已。 再說自己身邊還有沈知慧這么一位絕頂高手,那才叫真正的安枕無憂了! 因此他正聲道:“這件事情,我得先與夫人商議商議再作定論!一定盡快給幾位一個答復,白管家,替我送送令兄!” 呵呵!帶著上千人去打架!這么威風的事情最好還是自己來做! 送走了白斯文,沈知慧帶著小雪回房識字去了,程展仍在想著白斯文這事,就聽到馨雨輕聲說了句:“少爺!” 程展一轉(zhuǎn)頭,只見她低著頭帶了個年輕人走進房來,她柔聲說道:“這是我哥哥!” 馨雨的兄長比馨雨要大上四五歲的樣子,又瘦又高,約莫二十上下,頭抬抬得高高,總有幾份傲氣,長很也蠻俊俏,一看就是個讀書人。 他身上穿了件上好的綢衣,只是已經(jīng)打了好幾個補丁,不過洗得還夠干凈,他的手白白凈凈,看不到一點老繭,但是鞋上卻粘了不少泥土,只聽他只是驕傲地說:“寒濤見過程公子!” 他只只略略點了下頭,算是行過了禮,馨雨看在眼里,只能輕輕地嘆息一聲。 莊家的兒女,總是驕傲的! 程展一看到馨雨,心情就好了起來,當即露出陽光般的笑容,拱著手道:“大哥!” 寒濤用鼻孔哼了一聲,馨雨連忙替他說話:“少爺,我家是沈家的佃客了,去年年景 不好,我娘又生了病,所以沒法子欠了十六斗谷子的租子!” 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jīng),一聽這話,莊寒濤都不由低下頭去。 男人最大的恥辱就是莫過于這種時刻了。 他只是在恨自己,為什么不能拋下尊嚴到地里去干活,難道天水莊家的尊嚴比得上meimei的終生幸福嗎? 程展很巧妙地把話題引開:“你是咱家沈家的佃客?那么清楚三家聯(lián)盟和七家聯(lián)盟爭斗的事情嗎?” “知道!” “沈家的事情,寒濤了如指掌,愿與程公子交流交流!” 莊寒濤很寂寞,也很痛苦,他是個破落書生,他的痛苦旁人是難以理解的。 他是天水莊家的后人,是高高在上的存在。 他沒有朋友,那些鄉(xiāng)野村夫怎么能知道他的志向,怎么能同這些下里巴人一起早起晚作。 他沒有知音,雖然熟讀四書五經(jīng),但是在鄉(xiāng)下,會種田的好把式才是真生活。 他不需要別人的同情,他總是相信有一天陽光總會照在他的身上,因此他越發(fā)驕傲了。 他總是希望世界為自己而改變,總是以為自己高高在上,總是看不起那些辛勤勞作的農(nóng)夫,但是命運不為任何人所改變。 所以他寂寞、痛苦,也越發(fā)驕傲,他不知道他越驕傲,也會越發(fā)寂寞。 他只會尋找別人難以啟齒的隱私,有時候他可以放下尊嚴,和這些泥腿子打成一團,在這種交往探尋別人的陰暗一面,以滿足自己的自尊心。 他總是希望有一天能找到自己的舞臺,而今天這個小娃娃就給了自己這么一個機會。 他雖然閉戶不知門外事,但是他終究是沈家的佃客,他終究是租了沈家的田地,這一點怎么也不會改變。 “竟陵沈家和林家一向勢不兩立,因此各自聯(lián)合一些附庸互相爭斗!”他憤憤不平地訴說著,這些鄉(xiāng)下的土財主們根本不把他看在眼里,只顧追逐著眼前的蠅頭小利。 “沈家每年都要動員這些附庸和林家干一場惡架!有時候雙方各會動員起六七百人,每年一次大械斗!” 為什么每年只有一次大械斗?那是有原因的,象這種全民動員的大械斗要耗費太多的財力物力了,五六百人吃喝拉撒要多少錢啊! 即便是竟陵沈家這種富豪很難承受得起! 不過根據(jù)莊寒濤的說話,三家聯(lián)盟完全是沈家一家說了算,其余的白家和鄭家完全是沈家的附庸。 程展隨便詢問了一句:“白斯文不是自吹有一幫能沖能打的兄弟嗎?還有什么鐵器作坊?” 莊寒濤驕傲地評點著:“這等鄉(xiāng)下的小財東有什么見識?只是沈家的附庸而已!他白斯文的底細本公子清楚得很,根本不是什么隊主,當初征他去當兵,結(jié)果他半路當了逃兵!” “他們白家人丁單薄得很,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加起來才六十多人,能有什么本錢?什么武器作坊,他們有個鐵匠鋪,一個打鐵師傅外加兩個學徒而已!” 至于林家,在莊寒濤的口里,那更是一種恥辱的存在,雖然林家有田有地房,但他們的發(fā)跡卻很不光彩。 林二公子林雷天的爺爺,也是個沒落文人,他居然淪落到了替京中一位權(quán)貴看門的程度。 不過當人家的看門狗卻是個極有錢途的行當,那些新貴們想見權(quán)貴一面,首先得喂飽了看門狗。 林雷天的爺爺辛苦積攢下許多銀錢,在老家買下許多田地產(chǎn)業(yè),后來終于發(fā)跡了。 因為莊寒濤寂寞、痛苦、驕傲,所以他特別八卦,特別想知道人家的丑陋一面,有時候人性就是這么復雜。 程展繼續(xù)問道:“那么我聽我夫人說,沈大公子體弱多病,一向沒有親臨其陣指揮?” 莊寒濤始終是那么驕傲:“夫人在外修行多年,自然是不清楚家里的事情了!沈公子雖然體弱多病,但區(qū)區(qū)一場械斗,又怎么難得倒他,他在家中自能運籌帷幄!” 好一個白斯文!險些叫他坑了! 程展立時明白過來了!這么一場械斗,消耗的人力物力是極其驚人的,只要他白斯文動動腦子,自然會撈上一筆! 好一個白斯文,借著自己和沈知慧不解詳情,竟然還想坑上本少爺一筆,你等著! 程展笑呵呵地說道:“咱們都是一家人了,什么十六斗米啊……都免了!” 他大喝一聲:“管家!” 白管家卻始終沒見人影,這時候莊寒濤臉略略一紅:“程公子,實在是不好意思!咱妹開始不好意思說,不止去年欠了十六斗,前幾年還欠了十斗!”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任他是莊家的公子也是無計可施! 馨雨臉沉了下去,她賣到程家只換來了二十兩銀子,實在只能算是杯水車薪了,她替莊家所做的,實在是太少太少了! 程展又喊了幾聲,白管家冒頭了,他笑呵呵地說道:“老爺有什么吩咐!” 程展淡淡地說道:“寒濤公子欠了我們沈家?guī)锥芳Z食,都免了吧!還有,到賬房取個二十貫銀子送給寒濤公子!” 莊寒濤板過臉去,似乎是不愿意接受這種嗟來之食,卻始終沒開口說話! 白管家又是給程展施了個大禮:“老爺!這可不成啊!” “為什么不成!”程展一拂袖子,倒有幾份威嚴:“快快去辦!” 白管家很恭敬地說道:“老爺,咱們家里的情況是金玉在外,敗絮其中!” “為了籌辦沈大公子的喪事 和老爺您的婚事,帳房已經(jīng)支用了二百多萬錢,現(xiàn)下已經(jīng)欠了幾十萬錢的債,得省著花!” 說著,他拿來帳本,算盤珠子一盤算:“莊家是欠了咱們六石七斗整!” 莊寒濤不愿開口,馨雨則在一旁嗔道:“少爺,我們只欠了二石六斗,不是六石七斗!” 白管家振振有詞地說道:“這還得上利錢啊!少爺,錢不是這么花的,我是替我們沈家打算啊!” 程展火氣大了,他一想到白斯文和白管家合著伙來坑自己,現(xiàn)在又報出這么大的虧空,當即是勃然大怒:“是你是老爺還是我是老爺!” 白管家合起賬本道:“這件事情,老爺您不能作主,我也不能作主!還是得請示夫人吧!” 夫人?難道就為了這區(qū)區(qū)二十幾兩銀子的事情也要由沈知慧作主? “白管家,這便是你的不是了!”程展還沒拿定主意,那邊已經(jīng)傳來沈知慧的聲音:“老爺是一家之主,這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他說了算!” 她臉一沉道:“白管家,莫不成你不想繼續(xù)在我們沈家干了?” 白管家知道自己打錯算盤了,趕緊連爬帶滾地跑了過去:“小的明白了,小的明白了!小的這就去取銀子!” 雖然白管家跑得遠了,沈知慧仍是余怒未平,她嗔道:“這些該死的奴才!也不看看自己的份量!” “往日里老爺沒進門,他們說我是外人,不能管錢,現(xiàn)在老爺您進了門,又不讓老爺你管錢,得好好收拾一番!” 程展卻是小心地說道:“這是我的貼心丫環(huán)馨雨,這是他哥!” 接著他便把莊寒濤的話轉(zhuǎn)述了一番。 江湖人講究是快意恩仇,往往是劫富濟貧的時候首先接濟自己,銀子來得快去得快,沈知慧也不例外。 她在江湖上飄泊的時候,殺伐決斷盡cao在手,可對于經(jīng)營理財卻是門外漢,否則也不會回家這么久了還沒把持住財權(quán)。 她一聽就冷笑一聲:“好大膽的奴才,也不知道掂量掂量自己有幾分幾兩,我去收拾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