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一捧暴雨梨花針
“沒有,雖然是一個院子里的,可滌飛活躍,康劍古板,我是個女生,玩不到一起?!毙∥鞒錾韮?yōu)裕,人又漂亮,沒受過什么挫折,一點城府都沒有,想到哪說到哪,“聽滌飛說康劍娶了你,我真嚇一跳。依李阿姨那性子,我們都以為康劍得娶一個公主呢。” “我婆婆她很挑剔嗎?咳,咳......”白雁捏著鼻子,剛悶進(jìn)水里,就嗆了一口。 “你......沒見過?” “她身體不好,在北京呢!她得的是什么???” 小西又給白雁做了一次示范,“那病二十多年了,你......以后見到她就知道了。哇,康劍又贏啦!” 小西抹了把臉,眼瞪得大大的??祫εc陸滌飛一前一后躍上岸,兩個人拿著毛巾擦拭著身子。 “陸滌飛輸過很多次嗎?”白雁問道。 “他就沒贏過康劍,除了換女友,他爸爸經(jīng)常這樣訓(xùn)他的?!毙∥鞲艨諏χ憸祜w扮了個鬼臉。 白雁很詫異小西的態(tài)度,即然她知道陸滌飛是什么樣的人,那她是本著什么樣的心態(tài)和他交往呢? 陸滌飛聳聳肩,扔給康劍一瓶礦泉水,兩個人對躺在靠背椅上,放松地敞開雙腿,“唉,以前只輸你半個身子,今天輸了你一個身子,體力真是退步不少?!?/br> 康劍的目光遠(yuǎn)遠(yuǎn)近近地看著白雁在水里努力拍打著,可就是前進(jìn)不了,不禁莞爾,“我就是僥幸而已。” “你都僥幸了十多年?!标憸祜w咧了下嘴,“在游泳上,我甘拜下風(fēng)?!?/br> 康劍揚了下眉,“下任城建市長,叢書記心里面好象已經(jīng)有人選了。” “誰?” 康劍意味深長地一笑,“還能有誰?” 陸滌飛眼中閃過一絲訝然,把濕漉漉的頭發(fā)往后梳了梳,“你別空xue來風(fēng)了。你現(xiàn)在就管著這攤子,到時只是走下程序。我只不過是拉出來給你做陪襯的,說真的,我都有點想調(diào)回省城了。你在這里有個小丫頭,我有什么?” “你想要什么沒有。你這次和小西是來真的嗎?” “我愿娶,小西還不一定肯嫁呢!她可不愿做個三歲丫頭的后媽。” “蕊蕊還在上海?” “沒有,給她外公帶去澳洲了?!标憸祜w無奈地仰起頭,“擺明了就是不讓我們父女見面,當(dāng)然,我先是一個不稱職的父親。她mama也正在辦移民手續(xù),估計下個月就過去了?!?/br> 康劍輕輕點了點頭,看到白雁又嗆了幾口水,趴在池岸邊咳得都喘不過氣來,“這個笨瓜,一點技巧不講,只知蠻干,有什么用。”他放下水瓶,拿著條大毛巾走過去。 陸滌飛玩味地歪著嘴角,眼瞇成了一條線。 白雁被康劍從水里揪了出來,包在一條大毛巾里,“被你打敗了,再這樣下去,你晚飯就全灌水得了?!?/br> 白雁噘著個嘴,筋疲力盡地癱坐著椅中,“我沒說過我要學(xué),是你硬拉我來的。” “這樣子還是我錯了?”康劍好氣又好笑。 “本來就是?!卑籽憔刖氲財[擺手,“我寧可溺水而亡,絕不再沾水半滴。” “真是好大的出息?!笨祫掼F不成鋼的瞪了她一眼。 “可是你喜歡呀!”白雁笑瞇瞇地迎視著他。 康劍凝視她的目光晃蕩了幾下,定住了。 “滌飛,下來陪我游泳?!毙∥髟诔刈永锝械?。 “我累了,不想動??祫?,你下去陪她游個幾圈吧!”陸滌飛說。 “好!”康劍給白雁拿了瓶水,又跳進(jìn)了池里。 陸滌飛挪了個椅子,離白雁近了點?!靶⊙绢^,我好像低估了你對他的影響力?!毖埏L(fēng)掃向池中的康劍。 白雁小口小口地喝水,滿臉帶笑,“哪里,哪里!我還沒恭喜陸書記重獲自由之身呢!” “這件事不值得恭喜的?!标憸祜w看著白雁,像丈母娘看女婿似的。 白雁拿下水瓶,心里面發(fā)毛,“陸書記,你對我有何感想?” 陸滌飛正要回答,康劍游了個來回,水里一躍上了岸。他笑,挺像那么回事,看得緊呢! ******** 晚上,四人沒去餐廳吃飯,工作人員在別墅的露臺上擺了幾張靠背椅和一張餐桌,吃燒烤,喝啤酒。 天氣真好,星空燦爛,江風(fēng)習(xí)習(xí),特別涼爽愜意。 燒烤的內(nèi)容居然還有烤紅薯,烤玉米,這可幫小西給樂壞了,吃了一個又一個,白雁一點兒都也沒碰,小西問她為什么不吃,她窩在椅子中,神游太空似的,說太累了。 啤酒一杯杯倒上,康劍與陸滌飛對飲,小西酒量也不錯??祫o白雁烤了一盤rou,蘸了醬,她接過,意思似的吃了一支,就扭過頭去。 康劍漆黑的眸子深邃如暗夜。 隨意擱在桌上的手機(jī)響了起來,康劍低頭一看,匆匆下去了。這一去,就足足有了半個多小時。陸滌飛對著白雁玩味地一笑,與小西天南海北地聊、打情罵俏。 白雁頭擱在椅背上,像在想心思,又像是睡著了。 “小西,你拿張網(wǎng)下去撈撈,看看康劍是不是掉江里去了?”一刻鐘后,陸滌飛說道。 小西笑笑,掃了白雁一眼,噠噠地拖著鞋下樓去了。 “來杯啤酒吧!”陸滌飛給白雁到了杯啤酒。 “不會。”白雁有氣無力地?fù)u了搖手。 “可以學(xué),什么不是學(xué)的?” “不想學(xué)。什么都值得學(xué)嗎?” “當(dāng)然,我絕對是一個好老師?!标憸祜w邪氣地勾起一抹笑,“這次江心島之行,完全是為你安排的。這是我們第二次約會,你可以問一個問題。下次想問,得半個月后了,我要去省城學(xué)習(xí)?!?/br> “你為什么離婚?”白雁冷不丁地問道。 陸滌飛聳聳眉,“你確定要放棄這個機(jī)會?” 白雁點點頭。 “我們是利益婚姻,現(xiàn)在目的雙方都達(dá)到,再沒有價值可榨取,于是放手,各尋一方天空?!标憸祜w輕描淡寫地說道。 “你不是說你們這類人的人不可以后院起火,你這樣不是自砸前程?” 陸滌飛哈哈大笑,“不允許三妻四妾,可還是是尊重婚姻自由的。只要不是因為花邊新聞而離婚,就是情理之中的事?!?/br> “哦,陸書記還真能鉆道德空子,聰明?!卑籽阕绷松碜印!半x婚原來是這么簡單呀!” “不然你以為?” “我以為是迫不得已的選擇。結(jié)婚,是想和一個人相依相偎,長長久久地過下去,組成一個家,生一個孩子,有血濃于水的親情,任何器物都不能分割。你怎么舍得離婚呢?” “呃?”這是什么謬論?陸滌飛搖搖頭,他聽錯了不成?“緣份到頭,就分了唄!我為人很坦白,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不會像某些人為了一些見不得人的目的,而假裝做出深情款款的樣。” “不,你不會比那種人好到哪里去?你這樣子,不是個懦夫,就是個混蛋?!卑籽闼菩Ψ切?,語氣卻認(rèn)了真。 陸滌飛目瞪口呆,不住地吞咽著口水,“小丫頭,你能講得具體些嗎?” “說你是懦夫,你根本沒有勇氣做一個合格的丈夫,或者是稱職的父親,你怕家庭束縛住你,從而失去你游戲人間的機(jī)會,你更怕?lián)鹭?zé)任,所以你不敢娶一個你喜歡的人,這樣你想走就走,不會有一些牽掛。說你是混蛋,你明明有妻有子,可是你照樣在外面聲色犬馬,自以為風(fēng)流瀟灑。如果真的是利益婚姻,為什么要生孩子?你們是成人,拍拍屁股走人,孩子呢?他沒有權(quán)利選擇父母的,他有什么錯,要攤上你們這樣的父母,為什么會和別的孩子不一樣?也許你會說孩子不會少人疼,物質(zhì)上會很優(yōu)裕,這些能和父母的愛相比嗎?陸書記,你知道什么是家嗎?你疲憊時依靠的一副肩,深夜歸來時的一盞燈光,你挫折時一句鼓勵的話,你想哭時遞過來的一條紙巾,你得意時站在遠(yuǎn)處的背影......”白雁突然喉間一哽,眼眶紅了,她掩飾地端起杯子,忘了是啤酒,不禁露出一臉的痛苦。 陸滌飛沒有笑,怔怔地盯著白雁,像第一次認(rèn)識似的,“是因為你從小沒有父親,所以你才會有這樣的感悟嗎?其實我想到我的女兒,我的心也是心痛欲裂?!?/br> “你的心是一顆優(yōu)質(zhì)心,恢復(fù)的功能很強(qiáng)?!卑籽惆岩豢谄【粕氏?,譏誚地一笑。 “小丫頭,別用你的人生觀來看待別人,每個人都有不得已的地方。你是不是因此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原諒康劍,其實你的心里早已如明鏡一般?” 白雁整個身子又縮進(jìn)了椅中,“婚姻如同一條船,我和他是一條船上的人,如果因為船在航行時觸礁,或者因為他cao作失誤,船迷失了方向,我就要棄船走人?做什么事都可以瀟灑,唯獨對待家人不能。人都會犯錯,都有過去,都有迷茫的時刻,我會幫助他,也會去等待,去努力,不忍輕易放棄。誰能預(yù)見下一份姻緣就是良緣?” “如果他不值得呢?” “我會讓他因為我而變得值得。” “如果他真的是一根朽木,或者是別有企圖的婚姻?” 白雁輕柔地一笑,“我的眼睛不是用來呼吸的,我相信我的眼睛。”然后語氣轉(zhuǎn)為無奈,“我會給我想在意的人十次機(jī)會,機(jī)會用完了......我就承認(rèn)那是我的命?!?/br> 好半天,陸滌飛都沒有說話,只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知道嗎?小丫頭,像你這么大的年紀(jì),不應(yīng)該說出這么歷經(jīng)歲月滄桑的話。你讓我有點心疼了??上?,該來的還是會來的,你......到時一定要好好的?!彼麚u搖頭,端起一杯酒咕咕喝下,突地嗓音一低,“有些人還是不要期待太高。小丫頭,你是你,康劍是康劍,我與康劍之間的暗戰(zhàn)決不會因為你而有半點手軟,我本想把你招摹成我的臥底,哈哈,現(xiàn)在失敗了??祫ψ罱鸵粋€姓華的老板走得很近,如果他去你家,你注意一點。說不定那些以后會有什么用呢!” “比如說給你聽聽?” “我現(xiàn)在不會有這樣的想法了。來,小丫頭,為我們的失敗干一杯?!标憸祜w舉起酒杯,白雁輕抿了一口,仰躺在椅中吹風(fēng)。 聽著江水滔滔,不時有一兩聲江鳥拍翅掠過,可能好久沒這樣深處大自然了,她不知覺閉上了眼。 康劍上來時,她真的睡著了。 陸滌飛留下來與小西對月暢飲,他抱著白雁下去,輕輕地放平在床上,裙擺不小心壓皺成一團(tuán),他小心地拉平。燈光下,他突然看到白雁的大腿與臀部之間有兩個隱隱的疤痕,像兩朵花似的。 他一皺眉,把床前的臺燈擰亮了點,想看得仔細(xì)些,白雁醒了。 “你.....看見了?”小臉紅得像要滴出血來。 “怎么一回事,當(dāng)時傷得很重嗎?”他輕輕地?fù)崦莾蓤F(tuán)疤痕,沒去想這動作有多親昵。 白雁拖過薄被遮住身子,“領(lǐng)導(dǎo),你會不會生爐子?” 他搖搖頭。 “夏天,在屋子里做飯?zhí)珶幔揖桶褷t子拎到院子里。又要做飯,又要做菜,只能一個鍋一個鍋地來。我剛煮好了飯,把飯鍋挪到一邊,擱上菜鍋,倒上油,發(fā)現(xiàn)要換炭了,我小心翼翼地端開油鍋,把舊炭夾出來放在一邊,新炭放進(jìn)爐中。嘴里邊一直提醒著自已要小心點油鍋,沒提防腳下的炭渣一滑,油鍋扔了出去,我一屁股跌坐在剛才夾出來的火炭上,當(dāng)時就聞到了rou烤焦的味,于是,就留了這兩團(tuán)印記。呵呵,多好呀,以后我要是跑沒了,領(lǐng)導(dǎo)你要找人,這可是一條重要線索。領(lǐng)導(dǎo),你......咋了?” 康劍一張俊臉白得發(fā)青,唇緊緊抿著,擱在她身上的指尖微微哆嗦著。 “痛不痛?”他心戚戚地問。 她秀氣地打了個呵欠,“肯定痛了,不過都過去了?!?/br> “像這樣的事,多不多?” “記不太清了,哦,有一次去水房提水,不知怎么水瓶爆了,一瓶熱水從上灌到下,幸好穿了夾褲,皮膚起了幾個泡,泡消了就全好了。小的時候,誰沒有這些驚險的事,我外婆都說,小孩子要磨,不然長不大的。你看我現(xiàn)在長得多好!”她咯咯地笑著,像在說別人的事。 他脫了鞋,掀開她的被子,什么也沒有說,只是托起她的肩,把她擁進(jìn)了自己的懷中,用力地抱著。 “領(lǐng)導(dǎo)......”白雁怯怯地叫了一聲。 “別說話,睡吧!”他把手放在她的眼睛上。 這樣的擁抱,無關(guān)愛,無關(guān)情欲,只有滿心滿腹的憐惜。 白雁乖乖地把頭朝向里,偷偷吐了下舌,這好象是他們成婚以來第一次同床共枕哦!嘿嘿! 心跳如鼓。 跳著,跳著,眼睛慢慢地合攏上,她沉沉地睡去。 睡夢中,白雁像做了什么夢,睜開眼就喊“領(lǐng)導(dǎo),領(lǐng)導(dǎo)......”康劍俯下身,“我在這呢!” 她惶惶然看了他一眼,撒嬌地在他懷里蹭了蹭,復(fù)又睡去,沒有看見康劍臉上糾結(jié)萬分的神情。 第二天的早晨,陽光沿著窗簾縫隙照進(jìn)來,落在白雁長長的睫毛上。睫毛眨了又眨,睜開,映入眼簾的是康劍冒著青色的胡渣的下巴,心中有股如陽光般溫暖的情泛了出來。她忍不住伸出手,摸著他的臉,“領(lǐng)導(dǎo),早!” 康劍微笑地揉揉她的頭發(fā),動動僵硬的手臂,“起床,我們?nèi)ド⒉??!?/br> 一切沒有一點的不適應(yīng),仿佛這樣的早晨最是平常不過。 兩個人擠在洗手間里刷牙、洗臉,白雁對著鏡子做鬼臉,康劍刮她的鼻子。她給他找t恤、長褲,自己換了件無袖的長裙,纏著他夸了一通才肯出門。 外面,空氣是暖暖的,甜甜的。 “那兒有蘆葦!”走到江邊,白雁突然像發(fā)現(xiàn)新大陸似的跳了起來,掙開康劍的手,跑了過去,歡喜地折著青色而又寬大的蘆葉。 “你要干嗎?” “保密。你也來幫我,我要很多很多。”白雁手中很快折了一把,她很內(nèi)行地揪了把長長的草莖,把蘆葉扎起來。 “這個有什么用途嗎?”康劍真是好奇極了。 “嘿嘿,有大用途的?!?/br> 江心島的蘆葦又密又高,不一會,兩個人就折了十多把,白雁寶貝似的抱著。到了別墅,又惹來陸滌飛和小西的詢問,她只笑不答。 “小丫頭,你這趟之行,好像收獲不小?!?/br> 白雁甜蜜蜜地回眸看著從外面跟著進(jìn)來的康劍,肯定地點了點頭。 周日,四人離開江心島,回到濱江。 白雁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把十多把蘆葉攤開在陽臺上,康劍還是猜不出她的意圖,不過,家中飄蕩著蘆葉的清香氣,他覺著好像還身處在江心島。 晚上,康劍被叢仲山一個電話叫去,說是陪國家衛(wèi)生城市評定組來choucha的人。白雁一個人懶得做飯,拿了兩根黃瓜,坐在客廳里,邊看電視邊啃。 門鈴響了。 她跑過去從貓眼里看到是一個矮矮胖胖的中年男人,一愣。 “你要找哪位?”她把門打開一條縫,雖然小區(qū)的治安非常好,但對于陌生人還是要有一點的警防之心。開了門,這才看到男人腳下放著兩箱水果。男人大概是扛著上來的,臉上汗如雨下。 “我......找康劍市長助理?!蹦腥藲獯卣f道。 “他不在家。你是?” “我姓華,叫華興,是康助的朋友?!蹦腥藦膴A著的手包里掏出一張名片,恭敬地笑著,遞給白雁。 華興?這名字好耳熟,白雁低頭看了下名片,吃了一驚。真是人不可貌相呀,眼前這個不起眼的男人竟然是華興大飯店的老總。 “可是他不在家,你有什么事給他打電話,或者去他辦公室也行。”白雁禮貌地把他讓進(jìn)客廳,給他倒了杯冰茶。 華興呵呵地笑著,打量著房子的布置,“我其實也沒什么事,就是來認(rèn)個門。你們結(jié)婚時,我剛好出差?!彼瞪沓鋈?,把兩箱水果搬了進(jìn)來。 白雁推辭說不要,華興笑了,“康夫人,你別和我見外,我和康助是多年的朋友。再說這不值幾個錢的水果夠不到收賄的,只是我的心意?!?/br> 白雁窘然,不知怎么,對這位華老板有點排斥,不喜歡他渾身上下的市儈氣。 華興到也識趣,喝完一杯茶,就起身告辭。臨走時,一再讓白雁去華興大飯店玩,帶朋友去唱歌,去吃飯都行?!拔医ㄈA興大飯店時,還開發(fā)了幾幢單身公寓,帶裝璜的,你有朋友想買,我給你打折。”華老板又加了一句。 白雁禮貌地道了謝。 門關(guān)上,她便給康劍打電話,匯報華老板來方一事??祫ε读艘宦暎磉吅孟裼性S多人,他只說了一句:好的,我知道了,便掛電話。 白雁愣愣的,這是不是好像就證實華興說的話是真的? 天氣悶熱,水果不宜存放。她打開紙箱,一箱子美國進(jìn)口紅提,一箱子臺灣產(chǎn)的愛文芒果,顆顆飽滿無瑕,猶如藝術(shù)品一般。 老天,這些水果真不值幾個錢的話,人民幣升值的空間還很大呀!白雁斜了斜嘴。 ******** 康劍很早就知道當(dāng)官是一種高危行業(yè),也是一種智慧藝術(shù)。 職位越是高,越危險。在一切法紀(jì)面前,你必須自然約束,必須完完全全排除掉一切僥幸心理,連擦邊球也不要指望。否則,任何程度的疏忽,都有可能導(dǎo)致滅頂之災(zāi)。那些在權(quán)力面前恭謙謅媚的人,那些千方百計來討好來賄賂、像蒼蠅一樣趕不散的人,不論他們出于什么目的,在理論上,他們都有可能是要你命的隱形殺手。 可是話又說回來,你要是真的自命清高,事事與人劃清界線,把清正廉潔掛在嘴邊,那又不利于開展工作。如同古代的九五之尊,在滿朝文武中,他需要忠臣為國效力,他也需要小人幫著他牢牢控制住中央政權(quán)。光用忠臣,或者光用小人,都是不利于國家發(fā)展的。世間萬物,有圓有方才顯得美麗。 這就出現(xiàn)了個難題,又要在河邊走,又要不濕腳,怎么辦? 此時,就是看一個人的領(lǐng)導(dǎo)能力和長袖善舞的水平了。 康劍剛到濱江時,并沒有分管城建,而是跟在常務(wù)市長后面熟悉情況。常務(wù)市長和叢仲山一樣,是官場上的老江湖。對于看得見功效的事,會攬在手中,而對于一些又得罪人又棘手的事,就交給康劍。 在本省幾個地級市中,濱江算是財政收入排行在前的大市,這一年都八月了,財政收入?yún)s總上不去。叢仲山要政績,在省委書記面前拍胸脯,說今年濱江市一定會有二十家稅收超五千萬的民營企業(yè)。 為了這個目標(biāo),他又是開動員大會,又是分組到各企業(yè)催收,收效甚微??祫ε芰藥准移髽I(yè),調(diào)查了下,心里有了底。 他對叢仲山說,之所以企業(yè)的稅收上不來,是因為各企業(yè)都在觀望中,怕誰先漏了底,對別的企業(yè)有壓力,這就需要有一個領(lǐng)頭羊的出現(xiàn)。 叢仲山說,那怎么辦? 康劍淡淡地一笑。 第二天晚上,市政府在政府賓館擺了幾桌酒席,出席的有政府四套班子,還有濱江市資產(chǎn)超億的各大企業(yè)的老總。 老總們是盛裝出場,男性大都理過或染過頭發(fā),衣著筆挺,領(lǐng)帶鮮亮;女性大都化過妝,穿得盡量講究。領(lǐng)導(dǎo)們當(dāng)然就更是儀表堂堂。就在這一群人之中,出現(xiàn)了一個穿襯衫、牛仔褲的年輕身影,無疑就成了全場的焦點。 一開始,老總們都以為是哪個部門新來的秘書,后來叢仲山一介紹,大吃一驚,此生系出名門,年紀(jì)輕輕,已位于市長助理一職,日后那還了得。 叢仲山說,今晚不談工作,只是個聯(lián)誼,感謝各位老總對濱江市做出的貢獻(xiàn)。 康劍是最后一撥向各位老總們敬酒的,“康劍剛到濱江,請各位老總多多支持?!闭f完,很豪氣地先干為敬。 老總們對康劍的親和作風(fēng),立刻就刮目相看。 酒過三巡,一個矮胖的中年男人端著杯酒來到康劍面前,“康助,咱華興集團(tuán)響應(yīng)你的號召,支持你的工作,明天早晨八點,我讓會計帶支票到稅務(wù)局,先繳一個億?!闭f完,他就當(dāng)著康劍的面,給會計打了電話。 矮胖男人就是華興。華興集團(tuán)旗下有華興大飯店,還有華興房地產(chǎn)開發(fā)公司,另外還有兩家廣告公司。 第二天,華興集團(tuán)五千萬的稅收就進(jìn)了稅務(wù)局的賬號。然后,其他企業(yè)也陸陸續(xù)續(xù)地稅款到賬。 康劍就這樣認(rèn)識了華興。 康劍內(nèi)心里是極看不上華興的:初中畢業(yè)連高中都沒考上,在社會上混了兩年,被家里找關(guān)系硬送去當(dāng)了汽車兵,復(fù)員回來,跟一伙商販跑長途。仗著家里的背景,運違禁的貨敢玩兒命沖卡子。因此出了名,也因此認(rèn)識了現(xiàn)在的老婆。老婆不是美女,卻給他帶來財運。他先從房地產(chǎn)起家,就是靠太太當(dāng)銀行行長的舅舅貸的款。他做生意跟他開車走私一樣膽大妄為,幾年下來,就做到上億的身家。只可惜他那點兒野性有限,不到四十歲就差不多成了一堆縱欲的灰燼,渾身上下已經(jīng)看不到一點輪廓,像是一團(tuán)和稀了的面,隨時都會淌開來。他在辦公室里掛了一幅電腦合成的照片,頭是自已的,身子是施瓦辛格的,肌rou塊山岳似的連綿起伏,肌膚表面洶涌的血管暴跳怒張。 雖然看不上華興,康劍臉上卻沒有表露出來。 華興屬于很講義氣,又很懂分寸,知進(jìn)退的那種人。 康劍有一次發(fā)燒得厲害,不得不上醫(yī)院輸液,剛躺下不久,床前就開始了絡(luò)繹不絕的探視,醫(yī)護(hù)人員擋也擋不住,康劍忍不住就發(fā)了火??墒?,華興就不在此列??僧?dāng)康劍輸完液回到招待所,華興大飯店的廚師已把熬好的雞湯、香濃的五谷粥、小菜擺在了桌上。 逢年過節(jié),康劍住的房間都快被來訪者踏平了門檻,結(jié)果當(dāng)然是被康劍掃地出門,這種時候,華興也是不露面的,他總說,不能拖康助的后腿,支持康助的工作比送什么都好。 而在平時,他卻是康劍房間的座上客,吃個飯,喝喝茶,送點小禮品,稍微貴重些的,康劍就會退回。 康劍有時會給予他一定的照顧。 康劍一分管城建,這個城市每一個重要地段和場所發(fā)布戶外廣告的媒體,都必須得到他的批準(zhǔn)。他把市中心最好的廣告媒體批給了華興,還為華興介紹了有實力的客戶。 照顧多了,華興想回報,康劍不接受。漸漸的,華興就覺著欠了康劍許多,他本以為康劍年輕,可以輕易地為他所用,現(xiàn)在他卻被康劍釣得上不上、下不下。 有時他不免悄悄琢磨,這個康助對自己這么好,到底是為了什么呢? 現(xiàn)在,他似乎有了答案。男人么,莫非就那檔子事,英雄難過美人關(guān)呀! 華興一路微笑著走進(jìn)康劍的辦公室,簡單正在向康劍匯報工作,看到華興進(jìn)來,忙倒茶讓坐。 華興對于康劍身邊的人,也都像對待親人般的關(guān)心、熱情。 “華總,你先坐著,我去趕個材料?!焙唵未騻€招呼,就出去了。 康劍沒有像平時一樣,拿華興開個玩笑,然后再問他有什么事。這種政府辦公室,一般人不會過來閑逛的,外面多少雙眼睛盯著呢! 今天,康劍的眉心擰成了個川字,眼神冷冷的。 華興坐下,“林市長找我過來,說下個月,全省有個環(huán)保會議在濱江開,華興大飯店也是接待的飯店之一,讓我做好準(zhǔn)備。事情談好,我過來和康助打個招呼?!?/br> “哦?!笨祫ζ沉搜圩郎蠑傊奈募澳呛蛣e的市長都打過招呼了嗎?” 華興呵呵地笑,當(dāng)然聽得出康劍口氣中的不悅,忙自我檢討:“康助,我前天是冒昧上門賀喜的,不該錯過你的大喜的日子,沒想到你不在?!?/br> “就這樣?”康劍挑眉斜睨著他。這個華興才不是上門賀喜,他是故意去看白雁的。這人是人精,先混個眼熟,以后就會尋到白雁的醫(yī)院,慢慢接近白雁,從而掐住他的命門。 真是大錯特錯,康劍心里面冷冷一笑。 “其他還能怎樣?康助命真好,夫人很漂亮,很年輕,為人又好,笑起來還有兩個酒窩?!比A興是真有一點羨慕,康夫人看上去和她女兒差不多大,可是多靈秀呀! 康劍的臉更青了,公事公辦地說道:“以后有事給簡秘書打電話說明,或者到我辦公室來,不要公私亂扯。我愛人討厭我在家談工作?!?/br> 華興撓撓頭,也不生氣,“那是,那是,新婚燕爾么,卿卿我我,怎么能用工作煞風(fēng)景呢?” “你還有事嗎?”康劍站起來,這是一個逐客的動作。 “上次,你有個親戚去看的單身公寓,現(xiàn)在已經(jīng)裝修好,正式對外出租。這是鑰匙,請康助轉(zhuǎn)交給你的親戚,如果她喜歡,讓她到售樓部辦下手續(xù)。我有件事拜托康助,我給老婆買了輛車,她嫌顏色不好??抵J(rèn)識的人多,看有沒有人喜歡?我想轉(zhuǎn)手賣掉。”華興從手包里拿出一串鑰匙,放在康劍的桌上。這才是他今天來的真正目的。 康劍微閉下眼,“我會放在心上的?!痹捴杏性?。 “康助,聽說舊城改造要開始對外招標(biāo),咱們?nèi)A興集團(tuán)能報名嗎?” “當(dāng)然,你們有這樣的建筑資格,完全可以競標(biāo)。” 該說的,該點的,全部到位。 華興笑吟吟地對著康劍一拱手。 “好的,那康助你忙,我不打擾了,告辭。”華興本來就矮,再哈著個腰,人又胖,就像五大郎似的向外滾著。 康劍到是把他一直送到門外,然后回轉(zhuǎn)了身。 坐到椅中,把文件挪開,拿起鑰匙,眉頭緊蹙著。好一會,他先起身,去掩了門,走到窗外,掏出手機(jī),快速地按了幾個數(shù)字。 “桐桐,在學(xué)校嗎?” “我不在學(xué)校,還能在哪?又不比你,上天入地,神出鬼沒?!币镣┩┑恼Z氣很平,平靜中又隱含著一絲幽怨。周末打了十多通電話,他才接了一次,人居然還在江心島。 康劍聳了聳眉,“明天下午有沒有課?” “有一堂。有事嗎?” “嗯,我想和你見個面?!?/br> “你可以嗎?你不回去陪你的嬌妻?”伊桐桐酸溜溜地問道。 “你幾點能抽得出時間?五點。行嗎?” “康助決定了,誰敢說不行?!?/br> “還到那個咖啡廳。” “嗯!”這一聲,伊桐桐語音拉得很長,聽著,溫柔如水,悠遠(yuǎn)綿軟。 傍晚,康劍回家。 簡單現(xiàn)在是他的秘書兼司機(jī),車一直開到樓下。他站在樓梯口,仰望著自家樓層的窗戶,餐廳的燈亮著,白雁已經(jīng)先到家了。 他沒有立即上樓,而是折身沿著小區(qū)里的石子鋪就的小徑,慢慢繞著圈。 沒有一絲風(fēng),黃昏是靜靜的,林蔭路是靜靜的,路兩邊粗壯的大樹沉默著,種滿蓮花的一方小池不起漣漪,可是他的心里卻是波翻浪涌,奔騰不息。 和伊桐桐通過電話之后,康劍就無法平靜了。 與伊桐桐分手之后,兩個人就失去了聯(lián)系??稍谒搅藶I江工作不到半年,他又看到了她。她辭去了報社記者的工作,到濱江一中做了美術(shù)老師。 美術(shù)是她的專業(yè),很快,她就在工作上做得有聲有色。 濱江不比省城,沒那么多人熟悉他們。他請她吃飯,小館子,在郊區(qū)。伊桐桐吃著吃著,哭了起來,她說她真的很愛他,怎么努力,她都沒有辦法忘記他,被相思煎熬著,不得已追到了濱江。她知道她對他有愧,讓他受到了牽累。她不奢望他原諒她,肯求他能給她一次機(jī)會,兩人重新開始。 他聽著,也沒特別感動,開玩笑說道:“如果我不是康云林的兒子,不是濱江市的市長助理,你會追過來嗎?” 伊桐桐臉色當(dāng)時大變,淚像珠子似的往下掉,什么也沒說,一個勁地猛灌酒,直到徹底把自己放倒。 他送她回去的。她和一個同事合租的公寓,那天晚上,同事不在。伊桐桐沒有開燈,在黑暗里抓住他,說他是個冷血動物,她不是故意隱瞞有男友的,而是愛情突然來到眼前,不隱瞞怎么能相愛?她也是受害者,可是他卻在那種時候和她分手,她痛得人都像裂成了兩半,他卻是一走了之,好象他們之間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難道你就沒有一點點想我嗎? 伊桐桐說著說著,突然把guntang的身子往他懷里鉆,唇急促地地吻住他。 他當(dāng)時不知是怎么想的,也許是見不得她哭,也許是心里對她有一絲留戀,也許是兩具身體太熟悉了,也許......是酒喝多了,當(dāng)她的手點著了他全身的火焰,他抱住了她,倒向了后面的床。 不知該如何評價這樣的繼續(xù),是因為愛才有了欲,還是因為欲而在一起? 窗外漫進(jìn)來的鄰家燈火和路燈的微光給他們的身體鍍上一層乳黃的光澤,他們實在是太渴了,狂熱地啜飲著對方??祫τX得自已堵塞了半年的毛孔,現(xiàn)在被一股春風(fēng)吹過,狂放地張開了。 一切終于安靜下來,伊桐桐伏在他的胸前,疲累地睡著了,康劍卻睜眼到凌晨。 怕被別人看見,他天沒亮就下了樓。 坐在出租車?yán)?,康劍揉著酸痛的脖頸,心情有點凝重。 從那以后,他們經(jīng)常會在周末的夜晚見面,有時是一起吃飯,有時一起喝喝咖啡,有時在酒店一起過夜。因為他們各自住的地方都不適合縱情歡愛。但不管干什么,康劍都會挑隱蔽而又安靜的地方,四周都是陌生人。 伊桐桐曾經(jīng)疑惑地問過他,他到底愛不愛她,她是不是配不上他? “桐桐,我以前就和你說過,我不會和任何人結(jié)婚的?!彼卮鸬?,“我們這樣子不好嗎?” “這樣子好什么?我們明明都是單身男女,我卻像你的地下情婦似的。我想結(jié)婚,想有我們的孩子?!币镣┩┛嘈?。 “我不相信婚姻,不相信男女之間在愛情里會保持永遠(yuǎn)的忠誠。我不想欺騙你,你不能接受,我可以理解?!彼粗难劬?,神情冷漠。 伊桐桐還是妥協(xié)了,“婚姻只是個形式,如果你能只愛我一個人,我們就這樣吧!” 兩個人繼續(xù)在一起,繼續(xù)在沒人認(rèn)識的地方見面、吃飯、喝茶。 偶爾,伊桐桐會因為朋友或者親戚的事找他幫忙,在能力可以承受的范圍內(nèi),他都會答應(yīng)。他也會給伊桐桐送花、衣服、飾品,和寵女友的其他男人一個樣。 “康劍,你好像從來沒有說過你愛我?”有時,伊桐桐會纏著他問。 他淡淡地瞟了她一眼,吐出兩個字:“幼稚!” 他在初遇伊桐桐時,愛情曾像一道明亮的焰火,在天空閃爍著絢麗的光澤,但很快就成了一灘灰燼。不全是因為伊桐桐的前男友,而是他覺著這世上沒有一個人是例外的,能對某件事某個人做到永恒不變,包括他自己。 伊桐桐現(xiàn)在于他,是習(xí)慣,像工作上有默契、不讓人cao心的伙伴。 他最終還是欺騙了這個伙伴,他遇到了白雁。 他向伊桐桐提出分手,伊桐桐先是氣得跳起,罵他是負(fù)心漢,是偽君子,撕裂了他的衣衫,把屋子里的東西全部摔碎,然后哭了,哭著求他回頭。 他吃了秤砣,鐵了心。 “那么,我......們?nèi)韵褚郧澳菢雍貌缓茫俊弊詈螅镣┩┩艘徊健?/br> 他面無表情,“不要羞辱自己,這樣子對你不公平?!?/br> “我不在意。只要不失去你,尊嚴(yán)又算什么?康劍,好不好?” 他沉默不答。 伊桐桐開始對他電話轟炸,他不得不經(jīng)常關(guān)機(jī)。她發(fā)短信,他堅持不回。對她,他真的做得很絕情。 結(jié)婚前一夜,伊桐桐給他發(fā)了條短信,“康劍,從明天起,你就是別人的丈夫。今晚,我們再見一面,然后我會慢慢地把你忘掉。如果你不來,我就從十四樓跳下去?!?/br> 他趕到了她定的酒店房間,推開門,她像一條光潔的美人魚,撲了過來,嫵媚、誘人,眼神晶亮,“康劍,今夜,你是我的,我的,我的......” 他心一軟,伸出手,把她攬入了懷中。 離開時,兩人口頭約定,以后就做普通朋友。 “我還可以給你打電話嗎?”薄薄的晨光中,伊桐桐包在被子里,被角下滑,露出雪白的雙肩。 “當(dāng)然?!彼嫠春帽唤牵┖靡路?,急匆匆地走了。 事實證明,口頭約定一點壓制力都沒有。 婚后,伊桐桐給他打電話時,有大半時間在哭,一小半時間回憶從前的點點滴滴,而且打電話的時間,不分晝夜,不分場合,接晚了,她就會發(fā)來短信,語氣間悲觀絕望,看破紅塵。 他不放心,追過去。但只要見到他,她就笑逐顏開,沒事人似的,優(yōu)雅而又從容。和他談藝術(shù),談旅游,談時下流行的話題,甚至還會問問他的工作,只字不提愛,但會問起白雁,那時,她的口氣是酸溜溜的。 兩個人見面的次數(shù),現(xiàn)在反到比從前多了許多。 康劍吐了口氣,擰眉抬起頭,不知何時,暮色已經(jīng)四臨,本來就混濁不清的天空越來越昏暗,他往家走去。 一開門,就聞見一股誘人的香味。 他聞香尋到廚房。白雁頭上扎著個海盜船長似的頭巾,腰間扎著條碎花圍裙,正在灶臺上和面,面有點稀,一邊的案板上,有紅蘿卜絲,細(xì)白的蝦米,碧綠的香菜,只見她俐落地在面里打了兩個雞蛋,放進(jìn)蝦米,灶上,鐵鍋里油炸得啪啪作響。 白雁把和好的面倒進(jìn)鍋里,鏟子輕輕一抹,堆在鍋里的面神奇地貼到鍋邊上,成了一張圓圓的餅,薄薄的,黃黃的,往外冒著氣孔,她撒上胡蘿卜絲,然后把餅翻了個個,再撒上一層香菜,誘人的香氣就是這樣出來的。 康劍情不自禁咽了口口水,“你這是做的什么?” 白雁沒有聽到他進(jìn)門的聲音,一驚,回過身,“你是貞子嗎?好嚇人?!?/br> 康劍抬手拍了下她的頭,“現(xiàn)在還早,貞子沒起床呢!這到底是什么?”白雁關(guān)了火,鏟子當(dāng)?shù)叮扬炃谐蓭讐K,放進(jìn)盤中,有黃有紅有綠有白,誘眼又誘胃。 “這個呀,是在云縣蛋餅的基礎(chǔ)上進(jìn)行創(chuàng)造的白雁的獨門絕藝。去,洗手?!卑籽阃屏丝祫σ话?。 這可能是康劍吃得最開胃的一頓晚飯了,大麥與米混合熬成的粥,吹得溫涼,又清火又爽口,切得薄薄的醬瓜片,涼拌枸杞頭,咸蛋黃拌豆腐,再加上白雁的獨門絕藝。 康劍對吃不算很講究,康云林和李心霞都不會做飯,家里請的保姆是東北人,只能說可以把飯做熟,其他就不能要求了。 上學(xué)時吃食堂,工作后應(yīng)酬,這樣那樣的酒席,山珍海味,潮菜川菜,中餐西餐,什么都吃過,康劍就沒對哪一道特別懷戀過。 可現(xiàn)在,他看著盤子里最后一片餅,忍不住開始期待下一次白雁再次施展獨門絕藝了。 “領(lǐng)導(dǎo),好吃嗎?”白雁甜蜜蜜地笑著,把裝餅的盤子往他面前推一推。 他很實事求是地點點頭。 白雁看著他,更加笑得像偷到腥的貓。 “你干嗎笑成那樣?”他被她看得發(fā)毛。 “領(lǐng)導(dǎo),你知道嗎?你吃得不是餅,而是我的愛心!我可是想著領(lǐng)導(dǎo)在外面吃得油膩,怕他年紀(jì)不大,就血壓高血脂高的。我絞盡腦汁做出這桌可口又養(yǎng)生的晚餐,只為領(lǐng)導(dǎo)你哦。你說,娶到我這樣的老婆,是不是三生有幸?”她晃著頭巾,手托下巴,長睫毛撲閃撲閃的。 康劍正要夾餅的筷子戛然停在半空中。 “怎么了?” 他一本正經(jīng)地回道:“這塊愛心,我要留下珍藏?!?/br> “那藏在哪呢?” “揣在懷里?會融化的!放在冰箱里?會變質(zhì)的!那......” “吃進(jìn)你的嘴里,是最安全的。”白雁替他作了回答。 為了感激白雁的“愛心”大放送,康劍主動要求洗碗。 “領(lǐng)導(dǎo),那個豆腐放到明天會酸,倒了,醬瓜要用保鮮紙包好放進(jìn)冰箱。鍋滴干了水才放到灶上,不然會銹,碗要一個個擦干了再放進(jìn)柜子里,抹布用完要洗凈攤開......”白雁交待完畢,這才上樓洗澡。 康劍埋頭水池,嘆息,這到底是誰領(lǐng)導(dǎo)誰呀? “領(lǐng)導(dǎo),”剛上樓的人,又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沖下來,“我錢包里沒有錢了,天這么熱,我不想去銀行取。你有嗎?”她把癟癟的錢包遞到他面前,嘴撅著。 “錢包在我褲子后面的袋里,自已取。”康劍兩手都是洗潔凈的泡沫,沒辦法騰出來。 白雁嬌柔地彎起嘴角,掏出錢包,抽了幾張,“領(lǐng)導(dǎo),你工資卡在我這兒,這里面的錢哪來的?” “搶的?!笨祫Φ闪怂谎?。 “在哪搶的,有這么好的事?明天帶我去。” “干嗎要等明天?一會洗完碗,我們就去。” 白雁在他身后扮了個鬼臉,“那我們倆就成了中國版的《新?lián)屽X夫婦》了?!?/br> “真貧,還不洗澡去?!笨祫π?,不知道自已的口氣有多么的寵溺。 “是,領(lǐng)導(dǎo)!”白雁咯咯笑著又上了樓。 洗完澡下來,康劍也在樓下浴室洗好澡了。白雁端著洗好的紅提坐在沙發(fā)上,打開電視。 康劍遲疑了一下,走過去,坐到她身邊。 “領(lǐng)導(dǎo),你今天不忙國事了?”白雁眨眨眼。 “今天,天下無事?!笨祫δ罅祟w紅提放進(jìn)嘴里。 “那陪我看電視。”白雁挪過去,挽著他的胳膊,頭擱在他的肩上。 “白雁,你把客房收拾收拾,下周一,我。。。。。。mama要來住一陣?!?/br> 白雁一愣,忙坐直了。 下周一?那不是......正好團(tuán)聚呀,“那給你爸爸打個電話,讓他也一起過來?” 康劍聲音一冷,“他忙?!?/br> “哦。領(lǐng)導(dǎo),我有一點小緊張哎!” “緊張什么?” “丑媳婦要見婆婆??!領(lǐng)導(dǎo),你mama什么樣?” “沒有你mama漂亮。”康劍斜睨著白雁,眸中隱含著一絲憤怒、陰寒。 “像我mama那樣,世上能有幾人。”白雁笑意淺淺。 “你很得意?” 白雁扭過頭,伸手去撩他的發(fā)角,“領(lǐng)導(dǎo),你在四川讀大學(xué)的嗎?” “......” “聽說那里的變臉術(shù)很是厲害。” 康劍一口氣差點沒上來,“白雁......”他咬牙切齒。 白雁“嘿嘿”笑兩聲。 “領(lǐng)導(dǎo),我與我mama,剪得斷的是臍帶,剪不斷的是血緣?!彼隣钏齐S意說道,眼里有無奈,有憂傷,但她把臉別了過去,康劍看不到。 康劍臉上僵硬的神情慢慢放松下來。 電視里在播《晚間新聞》,主播們神情嚴(yán)肅地說某省國民產(chǎn)值增幅多少,某地區(qū)糧食產(chǎn)量有望達(dá)到多少萬噸,白雁忍不住打了個呵欠,“領(lǐng)導(dǎo),我們講話吧!”她推推目不轉(zhuǎn)睛盯著屏幕的康劍。 “說什么?” “你明晚回家吃飯嗎?” “我......明晚和一個朋友有約?!笨祫Φ难凵駨钠聊簧暇従徱葡虬籽?。 “嗯?!卑籽阌执蛄藗€呵欠。 “你......不好奇是什么樣的朋友嗎?”康劍眉頭不自覺地又皺起了。 “你能有什么樣的朋友?陸滌飛?不然就是那個長這個主任,頭發(fā)像地中海,肚子像山峰?!?/br> “我就不能有異性朋友嗎?” “有,你那個圈子里,和你同一層次的,不是你阿姨,就是你大媽級的,一個個賽男人,巾幗不讓須眉?!?/br> 康劍自信心大挫,“你就認(rèn)為我身邊沒有年輕貌美的女子?” “有又怎樣?”白雁困得眼皮都要粘上了,枕在他的臂彎上,“網(wǎng)上都說嫁人要嫁公務(wù)員,公務(wù)員受壓制多,環(huán)境相對良好,有學(xué)歷,有理智,這樣的婚姻給人一種安全感。你是公務(wù)員的領(lǐng)導(dǎo),素質(zhì)那就更更更高了,我相信領(lǐng)導(dǎo),無條件的。而且我對自己也有信心呀,這世上,誰能代替我呢?我就是看中領(lǐng)導(dǎo)的人品,才嫁的,不然我才不要這樣委屈。領(lǐng)導(dǎo),其實,你才應(yīng)多擔(dān)心我,醫(yī)院那是什么地方?俊男靚女,斯文儒雅,風(fēng)度翩翩,有環(huán)境有時間發(fā)展緋聞的,可我心中有領(lǐng)導(dǎo),那兒就是壇污水,我也會開出蓮花來,呵呵,這是夸張,但是事實。” 康劍驀地哆嗦了下,頸后根根寒毛倒立,好像在一個沒有人看到的角落里,有一雙眼睛直勾勾地射過來,透過他的衣衫,他的肌膚,直戳進(jìn)他赤裸裸的靈魂。 “領(lǐng)導(dǎo),很熱嗎?”白雁摸到他一手的汗?jié)n。 “有......有一點?!?/br> “領(lǐng)導(dǎo),那你把空調(diào)打低點,我先睡了。”她揉著眼坐起身,吻吻康劍的臉腮,恍恍惚惚地往樓上走去。 “小心?!笨祫π⌒牡?fù)谱〔铧c撞到欄桿的她?!耙患壖壍纳?,別急。” 他攬住她的腰。 “我家領(lǐng)導(dǎo)真好?!卑籽汩]上眼,把身體的力量依向他。 康劍嘴角抽搐個不停。 “領(lǐng)導(dǎo),晚安?!痹谂P室門口,白雁揮了下手,關(guān)上門。 康劍盯著那密密嚴(yán)嚴(yán)的大門,咬了下嘴唇,突然想抽煙,他咚咚地又下了樓。 夜深人靜,外面起了風(fēng),吹在身上有一絲涼意。他點著煙,猛吸了幾口,想著躺在臥室里的老婆。明明精靈古怪的,為什么她從來對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沒有一絲質(zhì)疑呢? 他曾經(jīng)準(zhǔn)備了好幾個答案來回答她,為什么分居?為什么他對她時而熱時而冷? 他有時都覺得自己做得別扭,可是她卻比他適應(yīng)得好多了,差不多是樂在其中。 她調(diào)侃,她撒嬌,她挪揄,似春日花雨,又似綿里藏針,談笑間,能令干戈成玉帛。他如同霧里看花,花沒見著,到在霧里迷失了方向。 這樣的白雁,不是他想要的。他想她深愛他,癡戀他,崇拜他,無務(wù)件地為他折服,就像她是天上飛著的風(fēng)箏,但線卻握在他的手中,永遠(yuǎn)不會超出他的掌控。 而現(xiàn)在,似乎角色的分工偷換了。 問題出在哪呢?明明每一步都沒有走錯呀! 越想越不明白。 康劍又是一夜輾轉(zhuǎn)難眠,書房里空調(diào)打得很低。早晨起來,頭昏腦脹,鼻子堵塞,眼皮跳個不停,心慌亂地怦怦直跳。 今天不會有什么事發(fā)生吧?康劍唯心地拍著眼睛,心情郁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