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嬌百寵 第4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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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順然聽得心酸,看到她身上的傷,每一道都是他的虧欠。 青靈想到什么,覺得古怪:“太后命我暗中對付陛下,可對惠莊皇后竟還有幾分仁義么?年末是惠莊皇后的忌日,太后特命我出宮去探望當年惠莊皇后的乳母,就是住在玉佛寺山腳下的芳瑞姑姑?!?/br> 汪順然塞了個湯婆子給她捂著,“這人我知道,惠莊皇后薨逝時,芳瑞姑姑愛主心切,險些跟著去了,太后那時候還是貴妃,便指了她去東宮伺候太子殿下,誰知她傷心過度,人也變得瘋瘋癲癲,貴妃沒法子,才讓她出宮安養(yǎng)。這一晃二十多年過去了,她在玉佛寺下整日求神拜佛,倒也過得安穩(wěn)。只是……” 兩人相視一眼,皆想到一處去了。 太后對外寬厚仁慈,表面功夫做得比誰都齊全,外人面前視傅臻若親子,一舉一動都以崔氏的臉面為重,對外不容許自己有絲毫行踏踏錯之舉。 可即便再注重表面文章,也不至于對自己族姐的一個乳母如此善待,且此等小事,竟也出動青靈親自前去,其中貓膩不得而知。 汪順然嘆了嘆道:“這差事辦起來容易,只是玉佛寺一個來回也有好幾日路程,你千萬記得路上當心些,年底怕是要下雪——” 青靈轉過頭啐道:“知道了!義父天下頭一等的啰嗦!” 汪順然垂眸笑了笑,沒再說她。 - 傅臻醒來時已是次日午后,與其說清醒過來,不如說是熱醒的。 身邊沒瞧見人,大手一撈,竟摸到了三五個熱騰騰的湯婆子,傅臻面色一沉:“來人!” 汪順然哈腰從殿外進來,還未及施禮,便聽他道:“她人呢!” 汪順然趕忙回道:“姜美人今日不知為何迷上了醫(yī)書,奴才便給她尋了幾本醫(yī)經(jīng)及孤本,美人正在偏殿找太醫(yī)討教呢?!?/br> 傅臻輕嗤:“她連字都認不全,看什么醫(yī)書?” 汪順然躬身道:“今日太醫(yī)院來的是宋懷良宋太醫(yī),人雖年輕,卻也是學識廣博,醫(yī)術不在太醫(yī)院那些老人之下。美人若是想學,得他指點一二,定能有所助益?!?/br> 傅臻眸光微微一沉,唇角卻笑意不減:“宋懷良?” 汪順然寒毛一豎,總覺得陛下今日哪里不對勁,這眼神…… 怕是下一刻就能提刀殺人了。 第38章 .晉江正版獨發(fā)眼眶紅得厲害 阮阮一直記性不好,大概也不是讀書的料。 前些日子因對前路有所希冀,又苦于宮中單調,所以尋汪順然要了筆墨和算盤,想著來日出宮無人可以托賴,又有鋪子需要打理,她一個人總得會些東西,技多不壓身,這都是她的底氣。 可昨日過后,她思來想去,一定要為將軍做些什么,然而宮中的下人職責分得太過細致,連梳頭盥洗都有專人打理,而她身無長物,西北刺史府上的丫鬟,比宮里頭的太監(jiān)伺候起人來還要粗糙。精細的活兒做起來,她是遠遠及不上的。 看到御藥房的宮人忙進忙出,她心里才動了學醫(yī)的心思。 誠然,這時候才開始的確晚了,可阮阮不知道自己還能怎么辦。 早學一日,便能夠早一日為他分憂,即便不若真正的大夫那般精通醫(yī)理,可懂些皮毛也好,面對他身體諸多疼痛之時,不至于麻木不仁,再者像遇到昨日的情況,至少替他包扎傷口這樣的小事做起來也能得心應手。 然而阮阮并不知道從零開始地接觸一項新的技能,是一件這么難的事情。她基本屬于看到后面忘記前面的那種人,有時往前翻兩頁,看到自己的筆跡,甚至生出一種陌生的感覺:這一頁我當真看過了?她明明沒有半點印象。 她是真的很努力在學,手邊放著一本《說文解字》,遇上不認識的字還需要翻查,遇上要點心中默念十遍,轉頭卻又忘得一干二凈。 原以為她竭盡全力,哪怕只能令他減痛半分,也是值得的。 可真正拿到書的時候,她又深感無助和挫敗,好像窮盡一切都達不到自己想要的效果,到后面,只能一邊哭一邊看。 今日恰逢宋懷良當值,阮阮見他恭敬有禮,不似郁從寬那等滿口仁義實則心狠手辣的太醫(yī),更不似橫眉豎眼的老學究,便抹干凈眼淚,大著膽子請他賜教。 宋懷良學識廣博,在太醫(yī)院數(shù)次月試考校之中皆拔得頭籌,年紀輕輕便升了御醫(yī),也因此有幾分好為人師。 不過他為人也算坦蕩,即便是太醫(yī)院的后生吏目向其請教,宋懷良也毫無保留。 是以阮阮向他求教時,為得貴人賞識,宋懷良更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且他會根據(jù)基礎不同,斟酌不同的用詞,像姜美人這樣生手,此前對于醫(yī)術一竅不通,宋懷良便盡量使用她能夠聽懂的詞匯,不至于晦澀,但也絕不敷衍,甚至還送上了自己親筆注記的《黃帝內(nèi)經(jīng)》與《神農(nóng)百草經(jīng)》。 阮阮經(jīng)他指點,雖還是云里霧里,可已經(jīng)是rou眼可見的信心大增,至少能覺出此中樂趣。 驚喜之余,阮阮忍不住問他:“宋太醫(yī),這么多的醫(yī)書,你全都看過了嗎?” 宋懷良趕忙頷首道:“這個自然,書不熟則理不明,微臣身擔行醫(yī)救人之責,先賢留下的醫(yī)書皆要爛熟于心?!?/br> 而他習慣自謙,繼而又解釋道:“只是醫(yī)理相關卷帙浩繁,總有微臣未及之地,微臣尚年輕,閱歷又淺,還需日日修習,不可懈怠?!?/br> 阮阮聽完,手指比劃了大約半寸的厚度,艱難地問:“那像這樣一本醫(yī)經(jīng),宋大人需要記誦多久,才能爛熟于心呢?” 宋懷良佯裝慚愧,拱手謙和道:“臣天資愚鈍,不及旁人有過目不忘之功,一章一節(jié)往往需要通讀兩遍才能記誦,而像美人說的這樣一本醫(yī)經(jīng),也需要三兩日功夫才能熟練掌握?!?/br> 阮阮:“……” 原來旁人讀兩遍就能背誦已屬“愚鈍”,她讀十遍卻頃刻忘光又叫什么呢? 難怪陛下常常罵她小笨蛋。 阮阮深受打擊,方才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信心再次被傷得不堪一擊。 阮阮一整日都沉迷書本,以至于連傅臻步入殿中都未能及時發(fā)現(xiàn)。 “在看什么?” 頭頂倏忽一道冰冷的聲音,嚇得阮阮渾身一震。 抬頭一瞧,傅臻一身玄色為底繡金龍的寬袖常服,顯出高大卓犖、雍容閑雅的身姿,而他鬢若刀裁,眸似黑曜,唇色驚艷,五官輪廓亦無一不光采照人,讓人只覺珠玉琳瑯、江山勝景在他面前也都黯然失色。 阮阮怔怔地看著他,秋水般的眼眸里溢出淡淡的光芒。 從前覺得他模樣甚是好看,可在他清醒之時誰又敢多瞧一眼? 今日卻覺“好看”一詞來形容將軍,都實在是遠遠不夠。 阮阮只恨自己心余力絀,窮盡滿肚子墨水也描繪不出將軍萬分之一的風采。 最后是傅臻被她瞧得頗不耐煩,伸出手在她眉心輕輕一敲,阮阮這才回過神來,卻又因他指尖輕觸,兩頰不由自主地燙了起來。 她趕忙調轉視線,垂下頭悶聲道:“陛下,我在看醫(yī)書,可我實在是太笨了?!?/br> 她才被自己的蠢笨氣哭過,眼眶紅得厲害,聲音里也帶著輕微的鼻音。 傅臻心里無端而起的那股子火氣,就這么輕描淡寫地沖散了,他平靜下來,看到她一筆一劃地做筆記,唇角不禁彎起。 是為了他么? 阮阮常有不懂的地方,對著宋懷良的注解,竟大有峰回路轉之感,她不愿意在傅臻面前苦著臉,便向他笑道:“幸好宋太醫(yī)毫不吝嗇,送了我兩本他親手注解的醫(yī)書,我看了一整日下來,也覺得受益良多。” 傅臻信手從她手上抽過那本醫(yī)經(jīng),眉心蹙起:“難看?!?/br> 阮阮一怔:“難……難看?陛下覺得哪里難看?” 傅臻唇角勾起個譏嘲的弧度:“字,太難看,且廢話連篇。” 阮阮雖然讀書不多,可在姜璇身邊的時候,耳濡目染也有樣學樣,臨摹的都是古時大家的作品,好賴她還是能看出一二的,宋懷良的批注雖談不上行云流水,但絕對娟秀工整,筆筆清晰,令人賞心悅目。 傅臻隨手指著幾處批注給她看,“這里,一句話便能夠概括卻要連篇累牘地標記。這里,還有這里,言之無物,句讀都能標錯!還有這兩處,編修之人已經(jīng)寫得足夠詳實,他卻還不能舉一反三……” 阮阮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見他仍是不停指摘,趕忙抱回自己的書,道:“我知道陛下聰明絕頂,可我笨嘛,舉一反一都做不到。宋太醫(yī)的書已經(jīng)能夠幫我看懂很多,旁的深奧的我暫且也學不來,一口吃不成個胖子呀,不過我定會好好努力。” 見他面色不虞,顯然不信自己說的,阮阮便伸出手拉了拉他的衣袖,擠出個笑道:“宋太醫(yī)其實很厲害的,年紀輕輕便能有此成就,而且這樣厚厚的一本,他只需要兩日就能熟記于心了,我就做不到。” 傅臻眸光一暗:“這點東西還要讀兩日?如此愚鈍之人是怎么進太醫(yī)院的?!?/br> 阮阮頓時不敢說話了,小手將那書頁攥得緊緊的。 傅臻見她如此寶貝,莫名肝火大動,可面上還是忍著,“行啊,宋懷良還在御藥房是吧,朕正好有事請教他。” 正在搗藥的宋懷良莫名背脊一涼,聽聞皇帝突然傳喚,更是大為惶恐。 他雖為御醫(yī),可在太醫(yī)院只能算晚輩,在太醫(yī)院做事,資歷往往高于醫(yī)術,所以往日為皇帝診脈還輪不到他來,若非今日值守的御醫(yī)告假,他也難有此機會到玉照宮伺候。 晉帝暴戾的聲名他早有耳聞,便是太醫(yī)院這些老人,回回面圣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唯恐禍及己身。是以雖非頭一回面圣,宋懷良心內(nèi)也十分緊張。 一進偏殿,見皇帝與美人坐于合榻之上,趕忙叩頭行禮,恭謹?shù)锰舨怀鲆唤z毛病。 阮阮因得他指點迷津,不敢受這樣大的禮,也趕忙起身回了一禮。 傅臻淡淡掃她一眼,又不著痕跡地收回目光,對宋懷良道:“朕這幾日來,肩下的箭傷反復發(fā)作,徹夜難眠,宋太醫(yī)瞧瞧可有辦法?” 一說箭傷,阮阮趕忙緊張地朝他看。 宋懷良也謹身上前替傅臻診脈,又揭開他衣襟,這才發(fā)現(xiàn)右肩之下傷處再度惡化,由從前的淡青逐漸偏向深紫,簡直觸目驚心。 宋懷良心中一時大駭,竟有幾分不知所措。 傅臻所中之毒,宋懷良也早有耳聞,先前太醫(yī)院集中討論過,卻也沒個結果,最后只能搬出美人血這等神乎其神之物來應付,他自己都是不信的。 今日玉照宮只有他一名御醫(yī),猝不及防被召喚過來,宋懷良也毫無準備,況且這毒放眼整個大晉都無人能解,說得難聽點,就是華佗在世,恐也救不回來,只能靠針灸和放血,一天天地空耗。 而當宋懷良提出針灸抑制毒性時,傅臻卻冷哂一聲:“朕聽聞宋太醫(yī)年少有為,還以為宋太醫(yī)能有不一樣的見解。針灸就算了,朕日日針灸,不過茍延殘喘罷了?!?/br> 聽聞頭頂一聲淡笑,宋懷良簡直羞愧難當,趕忙跪地請罪:“求陛下給微臣一些時日,臣定當竭盡所能,苦研解毒之法,為陛下分憂?!?/br> 傅臻閑適地呷了口茶,漫不經(jīng)心地嗯了聲。 宋懷良本以為就此能夠退下,卻又聽傅臻道:“對了,昨日朕與詹老將軍議事,他的哮癥一直不見好,朕憐惜老臣,不忍他受罪多年,不知宋太醫(yī)有何高見?” 宋懷良擦了擦額間冷汗,再次惶然跪地:“哮癥可用橘紅、川貝熬制湯藥,以此理氣散結,雖能緩解一二,卻實難根治?!?/br> 傅臻輕飄飄地看他一眼:“人間百病尚不能解,宋太醫(yī)任重道遠,往后還需砥志鉆研,不能拘泥書本,更不可淺嘗輒止,不思精進?!?/br> 宋懷良早已冷汗涔涔,匆忙應聲:“微臣謝陛下教誨。” 待人走后,傅臻心情大好,這才慢悠悠地側身去瞧小姑娘。 誰料這小丫頭咬著唇,緊緊盯著他胸前傷口的位置,眼眶紅得厲害。 第39章 .晉江正版獨發(fā)這是在哄她么? 事實上阮阮并不在意這位宋太醫(yī)醫(yī)術如何,她滿腦子都是傅臻胸前的毒傷,還有他方才那一句“反復發(fā)作,徹夜難眠”,幾乎令她心神恍惚。 她就知道,將軍面上這些云淡風輕不過是給旁人看的,實則苦受煎熬,度日如年。 思及此,她心里便沉沉鈍痛起來。 再一抬眸,已經(jīng)淚盈于睫。 傅臻放下手中的茶盞,按了按眉心,故意說道:“怎么,覺得朕治下過于嚴苛,素喜刁難下屬,這是為宋太醫(yī)鳴不平呢?” 阮阮搖搖頭,只覺得心里越發(fā)難受,“沒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