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的小錦鯉 第70節(jié)
聽衛(wèi)珩這樣說,阮秋色立時興致勃勃地追問道:“王爺明白什么了?” 衛(wèi)珩頗有幾分耐心地同她解釋:“那煙羅拿得出十萬兩贖身銀,靠的定然不是花紅錢那點分成。本王之前就猜測,她許是同客人做了別的生意?!?/br> 所以他才會用那句“聽說你這里有好東西”來試探她,而煙羅警覺的神情也印證了這一點。不管她賣的是什么,那東西都是昂貴而隱秘的,衛(wèi)珩猜測了許多,卻沒想到是藥。 看到阮秋色點點頭,衛(wèi)珩接著說下去:“據醉紅樓的人說,煙羅的客人大多是熟客,通常都是七到十日來一次——藥用完了,可不是要再來買么?” 阮秋色有些似懂非懂:“所以說,那些客人都是病人,得靠她的藥來維持?” 衛(wèi)珩有些失笑:“哪有人去青樓看病的?再說,那朱門又不是濟世救人的地方,他們賣的,怎么會是治病的藥?!?/br> 青樓里還能賣什么藥呢? 阮秋色立刻想起了自己方才喝過的酒,臉“騰”的一下就紅了。 衛(wèi)珩一看她這臉色,就知道她此刻在想什么。方才那些春色旖旎的畫面又闖入腦海,他也有些不自在,便輕咳一聲道:“能和偽·鈔抗衡的生意,怎么會是賣那種藥。何況,那種藥也不會讓人發(fā)瘋。” 阮秋色徹底糊涂了:“那到底是什么藥?。俊?/br> 衛(wèi)珩一本正經地和她大眼對小眼:“本王若知道這個,還要傅太醫(yī)做什么?” *** 兩人昨夜聊得晚了些,第二天起床,阮秋色眼下掛著兩團碩大的青黑,一看就知道沒有睡好。 再加上她昨天哭得狠了,兩只眼睛腫的像桃兒一般,更添上幾許可憐。 她沒精打采地坐在大堂里喝著粥,又看了一眼身旁坐著的衛(wèi)珩,心里憤憤不平:一樣的熬了夜,憑什么他還是神清氣爽的? 天生麗質這東西,實在是沒有道理。 傅宏坐在他們倆對面,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只覺得心驚膽戰(zhàn)。昨日他好心辦了壞事,送錯了那春酒,不光在鐵面閻王那里沒落著好,心里也覺得很對不起人家小姑娘。 尤其是看見阮秋色此刻這般憔悴的模樣,傅宏簡直能腦補出一場小姑娘酒后撲情郎,反被無情拒絕,只好獨自垂淚到天明的大戲。 他心里的愧疚更重了些,沒滋沒味地吃罷早飯,趁衛(wèi)珩沒注意,便低聲對阮秋色道:“請阮畫師稍后過來一趟,老夫有東西要給你?!?/br> 他想同阮秋色道歉,又怕小姑娘聽了傷心,在外面哭出聲來,所以想著私下里安慰她幾句。 阮秋色不明所以地應了,還以為傅宏要給她什么好東西,沒成想剛一進門便受了他誠心誠意的一鞠躬。 “阮畫師,昨日老夫給你送酒的事,實在是對不住啊……” 阮秋色進門的時候還打著哈欠,眼睛里還殘留著淚星子:“沒有啊傅大人,我還要謝謝你呢?!?/br> 昨日雖然一開始尷尬了些,可要不是因為那酒,她定然還在同衛(wèi)珩生著氣,也就不會向他投懷送抱,更不會讓他卸下正人君子的面具,對她那樣親昵又溫柔了。 云芍說的沒錯,男人嘛,果然還是要撩的。 傅宏看她滿眼含淚,只當她是在說反話,忙不迭地安慰道:“王爺他只是為人矜持古板,絕不是故意冷落你……” “王爺沒有冷落我啊,”阮秋色連連擺手,“他好聲好氣地哄了我一晚上呢?!?/br> 傅大人感到十分震驚:“王爺……也會哄人的?” 一想到橫眉冷眼的寧王伏低做小的樣子,他立刻便生出滿胳膊的雞皮疙瘩。 “可不是嘛,”阮秋色心里得意,嘴上便隨意跑馬,吹起了牛,“王爺他一看我不高興,慌得跟什么一樣,對我自然是百依百順,我說東他不敢往西的?!?/br> 傅大人更驚訝了幾分:“王爺看著……可不像是會百依百順的人啊。” “王爺這個人最喜歡口是心非了,”阮秋色捂著嘴笑道,“嘴上說要做正人君子,其實身體誠實得不要不要的?!?/br> 愛情果然可以使人面目全非,傅大人誠惶誠恐地想。 他不禁對阮秋色生出幾分敬意:“阮畫師能讓王爺服服帖帖,實在是女中豪杰?!?/br> 阮秋色虛心接受了他的吹捧:“都是愛情的力量?!?/br> 這一番談笑風生下來,傅大人放下了心,便朝著阮秋色拱了拱手。 “那煩請阮畫師幫老夫跟王爺求求情,請他寬宥老夫昨日之過……” 阮秋色正要滿口答應,卻聽見背后傳來了一道清冷的聲音:“傅大人為何不親自對本王說呢?” 虛掩的房門吱呀一聲,緩緩地被人推開,門后赫然是衛(wèi)珩面無表情的臉。 傅宏目瞪口呆地看著他,一時忘了行禮:“王、王爺有何貴干?” “有個差事要交給傅大人,”衛(wèi)珩淡淡道,“勞煩您去趟知州府。胡坤大人藏了具發(fā)瘋之人的尸體,讓他起出來給您驗驗。” 傅宏聽他說過案情,那尸體已經死了月余,可想而知眼下是什么光景。他腿肚子顫了顫,猶猶豫豫道:“可是,微臣只會醫(yī)活人,不會驗尸體啊……” “傅大人多慮了,”衛(wèi)珩皮笑rou不笑道,“讓您這樣的神醫(yī)驗尸太屈才,您這一趟,只要聞聞味道就行?!?/br> 死了一個月的尸體該是什么味兒?傅大人額上冒汗,只聽衛(wèi)珩接著道:“聞聞那人的五臟六腑里,是否殘余著什么藥味兒?!?/br> 傅宏面色蒼白地領命而去,阮秋色悄摸摸想跟在后頭,卻被寧王大人逮了個正著。 “阮畫師,本王昨夜可哄得你高興了?”衛(wèi)珩斜睨她一眼,聲音涼涼。 阮秋色聽見這句,就知道方才的對話全落入了他耳里,只好顫顫巍巍地答道:“高、高興的?!?/br> “那好,”衛(wèi)珩不咸不淡地勾起嘴角,“禮尚往來,現在該阮畫師哄本王了?!?/br> 怎、怎么哄? 阮秋色臉紅了紅,站在原地忸怩了片刻,便踮起腳尖,傾身上前,想把嘴唇湊上去。 沒成想卻被人點著額頭推了回來。 “既然要哄,總該用對方喜歡的方式。”衛(wèi)珩手指點在她額頭上,眼里含了些玩味。 阮秋色碰了個釘子,悶悶地癟著嘴,拿開了他的手指:“那王爺喜歡什么呢?” 衛(wèi)珩似笑非笑道:“本王這樣的正人君子,還能喜歡什么?” 阮秋色心里突然生出些不好的預感。 難道是…… 果不其然,衛(wèi)珩嘴角揚起一抹殘忍的笑意,不緊不慢道:“當然是最喜歡看人抄《女誡》了?!?/br> 第72章 芙蓉 關一輩子也不行。 午后的陽光穿透了窗上的油紙, 疏疏淡淡地灑在窗前伏案書寫的女子身上。她鬢發(fā)細軟,被明亮的光線一照,呈現出一種和煦的暖棕色。 衛(wèi)珩靠墻坐著, 手里翻閱著暗衛(wèi)送來的密報。他們離京已有十余日, 朝堂和大理寺內的一應事務均被仔細整理過, 三日一次遞送到他手中。 許是這幾日沒什么要緊的事發(fā)生, 他看著看著, 目光便飄了起來。 阮秋色正背身坐著,不情不愿地抄那三十遍《女誡》。她腦袋歪歪地倒在左臂上,后腰亦是松松垮垮地塌著, 全方位展示出主人內心的拒絕。 衛(wèi)珩眼底含了笑意,將那密報放在一邊, 抬手按了按眉心。他思量片刻,起身走到阮秋色身后,去看她抄得如何。 阮秋色寫得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這衛(wèi)珩是知道的。然而她案頭上攤開的十來張紙上,一字一句無不寫得歪歪扭扭,糊作一團。打眼看去, 還以為是一群水里的蝌蚪, 密密麻麻地擠在一起。 “你寫成這樣,如何分辨得出是什么字?”寧王大人涼涼地瞟了她一眼。 阮秋色梗著脖子,理直氣壯道:“我都能看出來的,不信我給王爺念念。你看這兒,卑弱第一,夫婦第二,敬慎第三,一條一條都寫著呢。” 每一段的標題她倒是寫得清楚, 下面的內容卻含糊其辭。衛(wèi)珩手指點在一句上,忍住笑問她:“這寫的是什么?” 阮秋色皺著眉頭瞅了一會兒,語氣肯定道:“男以強為貴,女以弱為美?!?/br> 衛(wèi)珩看著那歪歪扭扭的一團小字,分明能看得出,她寫的是“男以貌為貴,女以才為美?!?/br> 還有“夫有再娶之義,婦無二適之文”這一句,被她在后面悄摸摸加上了“才怪”二字,像兩團不顯眼的墨點,執(zhí)拗地做著抗爭。 這樣的小動作如何瞞得過明察秋毫的寧王大人,衛(wèi)珩拿著那字紙,皮笑rou不笑道:“阮畫師就這樣敷衍本王?” 阮秋色抿著唇低下頭去,訥訥道:“我沒有敷衍,只是那《女誡》里說的毫無道理,我看了怪不高興的?!?/br> 衛(wèi)珩聽她振振有詞的樣子,忍不住去捏她頰上的軟rou:“千百年來的女子都熟背這個,怎么別人就沒有不高興?” “王爺此言差矣?!比钋锷V弊拥溃澳恰杜]》中說,身為女子,便要謹小慎微,整日cao持家務;不得忤逆丈夫,不得改嫁;對公婆要逆來順受,還得討好小叔子小姑子。我就不信,哪個女子看了這話會高興的?” 衛(wèi)珩垂著眼睫看了她半晌,才道:“那你認為,做別人的妻子應當如何?” 阮秋色愣了愣,顯然是沒考慮過這個。她細細思量了半晌,才猶猶豫豫道:“我認為……人要發(fā)揮自己的長處。王爺你看,我這手天生就該用來畫畫的,若整日給你洗衣做飯,簡直是暴殄天物吧?!?/br> 衛(wèi)珩打量著伸到他面前的小手,白皙瘦長,指甲修剪得齊齊整整,透著淡淡的粉色。他心意一動,攏住了那小手,捏了捏秀氣的指節(jié),低聲道:“是有些浪費?!?/br> 阮秋色接著說下去:“孝順公婆當然是應該的,可也不能像《女誡》里說的那樣一味曲從。您是沒見過蠻不講理的老人家,就好比東三巷里的李老太太,眼看孫女生了病,硬是不讓兒媳給孫女吃藥,非要請巫醫(yī)做法,生生耽擱了孫女的性命。她兒媳婦后來鬧上官府,非要和離呢。還有那東街口的陳娘子……” 阮秋色張口就來,盤點了京中著名的幾個惡婆婆,才心有余悸地做了總結:“像我這樣的性子,哪家的長輩都是看不過眼的。所以我爹早說了,我要擇婿,定要找那有錢有房,父母——” 她正說著,突然意識到什么,趕緊把“父母雙亡”幾個字咽回去一半。 原本也是阮清池一時興起的玩笑話,唐突地說出來,怕觸及了他的傷心事。 她小心翼翼的眼神讓衛(wèi)珩有些失笑。他想了想,一本正經道:“看來本王將來拜見岳丈時,他一定會十分滿意。” 他這話原是為了讓阮秋色安心,沒想到她聽了之后,眼里反而涌現出些許失落來。 衛(wèi)珩稍加思量,便知道她在擔心什么——阮清池十年前不告而別,多半就是因為幫朱門制造偽·鈔一事。而他犯下這樣的重罪,與衛(wèi)珩這個大理寺卿相見時,想必是勢同水火的場面。 念及此處,他摸了摸阮秋色的頭頂,溫聲道:“無緣無故,你爹不會去幫人制假。你問他原因了嗎?” 阮秋色嘆了口氣,聲音悶悶道:“我沒見到我爹……我畫完了那樣板,秦先生說,我爹還在病中,不便見人。等時機成熟了,他會派人接我過去見我爹。” “你從頭到尾都沒見過阮大人?”衛(wèi)珩覺出些不對勁來,“那你如何能確定,這秦先生不是在騙你?” 他原本就覺得有些不對。阮秋色與阮清池感情極好,縱然他身陷泥淖不愿牽連女兒,可既然已經大費周章地叫她過去,為何又不親自接待,反而讓那陌生的秦先生同她介紹。 若真是身染重病,倒還是最好的情況??扇羰侨钋宄匾讶辉獾搅耸裁床粶y…… “他給我看了我爹的信物,”阮秋色答道,“那信物我爹從不離身,還告訴了他其中的掌故??梢娺@秦先生與我爹的關系應是很親密的。而且那舊版的偽·鈔確實是出自我爹之手,他還親手寫了字箋叫我去月老祠,筆跡都一模一樣……” 聽到那句“一模一樣”,衛(wèi)珩眼皮一跳。 沒有人的字跡能夠過了十年,還是一模一樣。他心里有了些不好的預感,但在證實之前,沒有必要說出來,讓阮秋色平白擔憂。 他不動聲色地“嗯”了一聲:“等青州的案子一了,本王就帶你去找你爹?!?/br> 阮秋色聽了這話,面上卻有些躊躇之色。 昨日她坦白了自己的罪行,衛(wèi)珩卻將話題岔到了煙羅身上,始終對她幫著制偽鈔的事避而不談。 她直覺這件事很是棘手,便猶豫著問道:“私制偽·鈔這個罪名……是不是關一輩子也不行啊?” 她想起衛(wèi)珩之前半真半假地說過,若她真犯了重罪,他便在大理寺里造間私牢關她。他當時說得那樣輕描淡寫,恐怕還是把她的罪名想得太輕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