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的小錦鯉 第71節(jié)
念及此處,阮秋色更覺得不安:“若這真是無法徇私的罪行,王爺就、就……” “就怎樣?”衛(wèi)珩撩了撩眼皮,似笑非笑地看她。 阮秋色扁扁嘴,“秉公執(zhí)法”的話到了嘴邊,卻怎么也說不出來了。 衛(wèi)珩看著她愁眉苦臉的樣子,忍不住揉亂了她的頭發(fā),這才不緊不慢地說:“這罪名確實關一輩子也不行?!?/br> 阮秋色擔憂地揪緊了衣角,就聽見衛(wèi)珩笑道:“因為它根本不會發(fā)生。” 衛(wèi)珩把她的小手攏在掌心,又看著阮秋色大睜的眼睛,低聲重復了一遍:“本王不會讓它發(fā)生。” *** 傅宏回到客棧,頭一件事便是沖到客棧一樓的澡間里,狠狠地洗了幾回,才覺得周身纏繞的惡臭消退了幾分。 饒是如此,他剛進了衛(wèi)珩的房間,還是讓鼻子靈敏的阮秋色忍不住連連后退。 “傅大人真是辛苦了……”阮秋色退到了窗邊,趕緊暢快地呼吸了幾口,“不知您有沒有……聞出些什么?” 傅宏最后悔的就是今天早上多喝了兩碗白粥。那尸體剛起出來,他就忍不住全吐了個干凈。 等到胡坤找來的仵作剖開了那尸身的肺腑,傅大人便開始后悔昨夜多吃下去兩個饅頭了。 這尸體入葬時被簡單地處理過,加上近來天寒,又有棺材的保護,此刻還能看出個形狀,可也僅僅是能看出個形狀而已。豁開皮rou,五臟六腑已經(jīng)腐化在一處,沖天的惡臭熏得人簡直想流眼淚。 傅大人坐在那具聞起來就辣眼睛的尸體身邊,足足過了半個多時辰,居然分辨出了臭味的不同層次。 皮rou里含了油脂,腐敗的味道和內臟不同。同為內臟,肝腎的臭味又與心肺有所區(qū)別。而在那層層疊疊無孔不入的臭氣里,他幾乎要麻痹的嗅覺突然捕捉到一絲膩人的甜味。 那甜味極淺極淡,若非他對藥理鉆研甚深,是絕無可能察覺到的。傅宏更仔細地聞了聞,那甜味匿在陣陣腥臭里,反被襯得越發(fā)明顯。 傅宏心理立刻做出了判斷。不會錯,那味道一定是—— “阿芙蓉?”衛(wèi)珩重復了一遍傅宏所言,眉心皺了皺。 傅宏拱拱手道:“正是。這阿芙蓉是從拂霖國傳來的植物,民間又叫罌粟、米殼子,是治療痢疾的良藥。這花開時,其色妍麗,取其花心,加了蜜煎成湯藥飲用,能利喉開胃,曾在民間十分流行。但是這幾十年見得倒少了?!?/br> “為何見得少了?”衛(wèi)珩問。 “這阿芙蓉雖有奇效,但長久服用,會使人身體血脈瘀滯?!备岛瓿谅暣鸬?,“大約百余年前,便有醫(yī)者著書呼吁禁用此藥,也逐漸引起了重視,是以阿芙蓉入藥越來越少了。” “血脈瘀滯,”衛(wèi)珩低低地重復了一遍,“這便與那胡升的癥狀對上了?!?/br> 傅宏愣了愣,才想起前夜給那關在地下的胡升診脈,他雖然是痰火攻心似的癥狀,脈象卻是異乎尋常的冷凝,倒真極有可能是長期服用這阿芙蓉的結果。 阮秋色亦是想起了什么:“您說的這花可是紅白相間,碗口大???我兒時在山野里見過,著實艷麗好看。我爹說那花從前很是流行,花心可以入藥,煮湯??珊髞碛袀餮哉f那花的顏色是以冤魂之血染就,十分不詳,所以才沒人種了?!?/br> 傅宏點點頭:“那阿芙蓉花心用來煮湯,喝起來能令人有些許歡愉之感,是以在民間很難禁絕。這傳言也是醫(yī)者們?yōu)榱藴p少阿芙蓉的濫用,才流傳出去的?!?/br> “歡愉之感……”衛(wèi)珩將這四字咀嚼兩遍,才道,“這倒像是青樓里會賣的藥?!?/br> 傅宏滿臉都是“王爺果然很懂”的神情,輕咳一聲道:“沒錯。前朝醫(yī)書上有載,阿芙蓉經(jīng)過炮制,便是壯·陽的靈藥,服之可令男子陽元不倒。只是這炮制的方法早已失傳,否則,阿芙蓉在青樓楚館定然是極為搶手的?!?/br> 他雖然壓低了聲音,阮秋色卻還是聽得清清楚楚。她拉了拉衛(wèi)珩的衣袖,不解道:“王爺,照這么說,煙羅他們賣的不還是那種藥嘛……” “傅大人,這阿芙蓉若是過量服用,會有何癥狀?”衛(wèi)珩問。 傅宏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忙應聲道:“若是服用過量,只會令人腹痛嘔血而亡,并不會致人發(fā)瘋?!?/br> 衛(wèi)珩點了點頭,沉吟片刻,才道:“所以他們賣的這‘藥’里,一定還有別的東西?!?/br> 第73章 小白臉 這小白臉長得十分好看。…… “王爺又要去找那煙羅姑娘?” 阮秋色瞪圓了眼睛, 扯著衛(wèi)珩的衣袖不肯撒手。 “那幾人發(fā)瘋的緣由多半就在那‘藥’里,”衛(wèi)珩答道,“想得到那藥, 只能找煙羅去買。” 青州城里也安插著數(shù)名寧王府的眼線, 數(shù)量雖然只有京城的零頭, 但他們扎根此處多年, 對青州地界明里暗里的各方勢力了如指掌。 然而一問起“朱門”, 或是朱門所賣的藥,所有人都是聞所未聞。 衛(wèi)珩沒想到這朱門行事隱秘如斯。哪怕是從阮清池失蹤時算起,這組織成立也超過了十年。規(guī)模如此宏大, 市面上竟能瞞得半點風聲也無,倒真是有些本事。 煙羅他們僅靠售賣這種藥, 獲利就超過了偽制假鈔,說明他們的主顧亦是一個龐大的群體??腿藗儊韥硗?,也沒有走漏半絲風聲,可見這批客人是被謹慎挑選過,交易的過程也應當十分小心才是。 而現(xiàn)在衛(wèi)珩貿然上門說要買藥,無疑會將自己暴露在朱門的視線中, 若引起了他們的警惕, 在這強龍不壓地頭蛇的地界,難保不會遇到什么危險。 “就不能想想別的辦法嗎?”阮秋色臉上寫滿了擔憂,“那煙羅畢竟是朱門的人,你昨夜行止那般古怪,沒準已經(jīng)引起了她的懷疑。今日再去,豈不是自投羅網(wǎng)嘛……” 衛(wèi)珩將袖子從她手里抽出來,不慌不忙道:“本王這里有她想要的東西,她不會對本王怎么樣的?!?/br> 阮秋色小臉又垮了幾分:“難不成你還想色·誘?不行, 我是萬萬不會同意的!” “想什么呢?!毙l(wèi)珩抬手在她腦門輕敲了一記,“本王說的是消息,與那胡升有關的消息。胡升發(fā)瘋之后數(shù)次遇險,與朱門脫不了干系。他們一定想知道他的下落。” 阮秋色捂著腦門,委屈巴巴地看他:“那你一定要小心啊。不要給那煙羅看到臉,更不準給她摸了去,不然我可要跟你生氣的,哄不好的那種。” 衛(wèi)珩看她那小模樣就有些想笑,想了想,索性伸手把人攬進懷里,無奈道:“今日是去與她做生意,哪來那些亂七八糟的。” 阮秋色抬起胳膊,慢慢地環(huán)緊了衛(wèi)珩的腰。她將臉貼在衛(wèi)珩胸前的衣料上,感受著面前人的心跳,一下一下,跳得沉穩(wěn)有力。 “萬一,”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悶聲開口,“萬一那煙羅不肯配合,或者對你不利的話,你就把帷帽摘了吧。像這種緊急的情況,我勉強允許你色·誘一回。她既然喜歡好看的男子,想必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勾你上榻的?!?/br> 衛(wèi)珩無奈地嘆了口氣:“哪有你說的這么夸張。” “你這個人,”阮秋色憤憤地將腦袋撞在他胸口上,“簡直對自己的美貌一無所知?!?/br> 衛(wèi)珩聽她說得煞有介事,又有些想笑。他抬手揉亂了阮秋色的頭發(fā),才沒好氣道:“你對本王最不愛聽什么,也是一無所知。” 阮秋色愣愣地抬起頭看他:“王爺不喜歡聽人說你好看么?” 衛(wèi)珩簡直服了她的粗枝大葉。 打從二人初識,阮秋色便不知死活地叫他“美人”,幾乎要激起他的殺心。后來她樂顛顛跟在他后頭左一個“美人”,右一個“美貌”的,他也從沒給過她好臉色。 誰能想到會有今天,聽她說得多了,漸漸也就習慣了呢? “現(xiàn)在想來,”衛(wèi)珩將她的腦袋摁在胸前,心有余悸地感慨,“當初對你手下留情,實在是個明智的決定?!?/br> *** 今夜的醉紅樓還是一樣賓客滿座,大堂里有姑娘彈撥著小曲,酒桌上的客人推杯換盞間,聲音都放輕了幾分。 衛(wèi)珩推開煙羅的房門,就見她正側身坐在桌邊飲茶。她臉上妝容冶艷,衣裳的領口松松散散地歪著,露出半個白膩的肩膀。 聽見門響,煙羅頭也沒抬,只用媚人的腔調說了句:“昨夜被公子戲弄著,連您的面也沒見著。若今日您來,還是同我猜拳的話,就請回吧。” 衛(wèi)珩緩步行至桌邊坐下,自顧自地給自己斟了杯茶水,這才淡聲說道:“我今日是來買東西的?!?/br> “買什么?”煙羅眉梢半挑,似笑非笑地看他。 衛(wèi)珩的臉隱匿在面紗后面,顯得高深莫測:“買藥。” 煙羅的眼里閃過一瞬間的寒光,等她回過神來,面上已經(jīng)掛起一個滴水不漏的笑容:“買藥該去醫(yī)館,來我這里做什么?” 衛(wèi)珩打量著她的神色,答得意味深長:“醫(yī)館的藥治病,姑娘的藥,卻能使人快活。” 煙羅臉上笑容瞬間褪了下去:“公子是如何知道,我這里有讓人快活的藥?” 衛(wèi)珩從容道:“有人從姑娘這里買到了藥,又賣給了我?!?/br> 煙羅面上是掩飾不住的詫異:“那人是誰?” “胡升。”衛(wèi)珩道。 聽到這個名字,煙羅的神情更訝然了些。她垂下眼睫思索片刻,猶疑著問道:“什么時候?” 她頓了頓又補上一句:“他最后一次賣藥給你,是什么時候?” 衛(wèi)珩略一思索,便道:“大約一個半月前。” 他問一句答一句,并不多說,只等煙羅問那胡升的下落。沒想到煙羅沉吟許久,卻道:“公子請回吧。奴家并不知道您說的藥是什么?!?/br> 她說著徑自站起了身,準備送客。衛(wèi)珩看她心事重重的樣子,倒像是急著打發(fā)他走一般。 他還沒得到想要的東西,自然不能就這樣離開。阮秋色方才說過的話涌入腦海,衛(wèi)珩猶豫片刻,突然抬手,將帷帽摘下來放在了桌上。 又執(zhí)起茶杯,輕呷一口道:“姑娘這里的茶水清新適口,我想喝完一杯?!?/br> 其實阮秋色方才的話他是不信的,畢竟這煙羅在朱門中算得上重要角色,怎會那么容易就被男人沖昏頭腦。不過現(xiàn)在也沒什么別的辦法,死馬當作活馬醫(yī)吧。 煙羅看著面前那張俊美無儔的臉,眼睛倏然放大了幾分。 短暫的怔愣過后,她的視線里便多了幾分灼熱。 這樣的目光衛(wèi)珩再熟悉不過。他剛剛離宮的那段時間,所到之處無不會被人這樣打量。邊關女子大膽奔放,有時還會用言語調戲兩句。養(yǎng)在深宮的皇子哪里懂得這些,只覺得那些直勾勾的視線讓人心里頗不舒服。 后來有天夜里,一個酩酊大醉的兵士夜里摸進了他的營帳,雖然還未動作就被時青拿下了,可他滿口的穢語還是給少年留下了不小的陰影,從此才面具不離身。 衛(wèi)珩迎著煙羅眼中不加掩飾的欲色,心頭的不適感越發(fā)強烈。但他面上卻半分不顯,自顧自地飲完了茶,這才淡笑一聲道:“那我就告辭了?!?/br> 他說著正要起身,肩上卻一沉,是煙羅按住了他的肩膀,又讓他坐了下來。 “公子急什么嘛,”她聲音更嬌柔了些,“你想要的東西,整個青州城也只有奴家這兒有。” 她態(tài)度變得這樣快,倒叫衛(wèi)珩有些意外。他打量了煙羅片刻,嘴角微微揚起:“錢不是問題。” “知道公子不缺錢,”煙羅的手指纏上了他的發(fā)梢,有一下沒一下地打著圈,“只是將那東西賣給你,有些不合規(guī)矩,奴家總要多討些好處。” “我和其他客人有何區(qū)別,怎么就不合規(guī)矩?”衛(wèi)珩不動聲色道,“你要什么好處?” “別的客人是由奴家來挑,公子卻是自己找上門來的?!睙熈_答道,“至于好處嘛……” 她食指輕輕勾了勾衛(wèi)珩的衣襟,眼波一橫,意味深長道:“除了錢,您還能給我什么好處?” “先讓我看看那藥?!毙l(wèi)珩不緊不慢道,“得了那藥,姑娘想做什么,我都是愿意奉陪的?!?/br> 煙羅面上的笑容僵了僵,似笑非笑地說了聲:“看來公子對那藥的興趣,遠多于對奴家的興趣啊?!?/br> 見衛(wèi)珩沒否認,她自嘲地笑笑:“可惜我手頭現(xiàn)在沒那東西,公子若真想要,只能兩日后再來了。左右今日無事,公子何不與我一同打發(fā)這漫漫長夜?” 她說著便來挽衛(wèi)珩的胳膊,卻被他不著痕跡地避開了。 “既然如此,我就先回去了。”衛(wèi)珩淡定地站起身,“兩日之后,我自會再來找姑娘?!?/br> 煙羅也沒再堅持,她眼里含著淡淡的悻然道:“行,奴家等著您?!?/br> 她將衛(wèi)珩送到了門口,看著衛(wèi)珩戴上帷帽,才似笑非笑地感慨:“看了公子的臉,倒覺得昨日收您的一千兩銀子燙手得很。憑您的容貌,奴家要倒貼些銀兩才是。” 衛(wèi)珩隨口應了句:“你這規(guī)矩倒是古怪。對男人的樣貌,為何那樣執(zhí)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