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唐依舊不動聲色地坐在我對面，沒有開口。他那么冷靜，簡直好像現(xiàn)在得病的人是我而不是他自己。等過了好大一會，直到我重新咬緊牙關振作起來，抬頭望著他。錢唐見我這樣終于略微笑了，有些欣賞的意思。

    他告訴我，最近感到很有些不舒服，自己的體檢報告又一直沒下來，我的行為也古古怪怪的。于是錢唐直接找到兩家體檢醫(yī)院，不是去催體檢報告，而是攤牌：我到底出了什么問題。

    于是一切都很坦白了。

    我茫然地聽著，然后問：“那醫(yī)生怎么對你說的？”

    其實早就了然醫(yī)生怎么說。不光是知道全城和全國最好的醫(yī)生怎么說，我天天還在網上和越洋電話里都在問這事。但是，我依舊想聽錢唐告訴我最終結論。

    錢唐略微閉了下眼，他鎮(zhèn)定地說：“情況不太好，沒有法子治。但幸好病情沒有繼續(xù)發(fā)展，下周會在國內先略微檢查，過段日子去美國做更詳細的治療規(guī)劃?！?/br>
    我聞言再度緊咬牙關。智障悄悄從沙發(fā)底下溜出來，安靜趴在錢唐腿邊。而我也滑下沙發(fā)，把頭靠在他的膝蓋上。感受到錢唐和小黑貓的溫暖和重量后，在茫然中感到強烈羞恥。

    因為，我覺得應該由我來告訴錢唐他的病情。但是，我居然夾著尾巴什么都不敢說。

    錢唐大概感覺到了這種無來由的內疚感覺，他瞇了瞇眼，撫摸著我的頭發(fā)說：“其實，我今天也遇到件挺有意思的事，寶貝知道嗎，另一家醫(yī)院的醫(yī)生是你我的校友，他畢業(yè)自A大醫(yī)學部?！?/br>
    “嗯？”我只能這么說。

    “A大醫(yī)學系的分數(shù)向來不高。以前我念大學時眼高于頂，認為這些人都是高考失利后才調劑從醫(yī)?！卞X唐在笑，但我知道他只是堆笑哄我開心，“世間因果相承，如今我得又讓那些高考成績不如我家特長生的醫(yī)生來為我看病，前景堪憂?！?/br>
    我忍不住問：“那他們醫(yī)術好不好？”

    “以我來看，醫(yī)術應該是沒問題，不然就是他們演技太佳?！卞X唐笑著說，“不過，這些校友沒你這么關心我?？偸钦f關心則心亂，心亂徒增煩惱。幸好，特長生你比我想得要更鎮(zhèn)定膽大?！?/br>
    我實在接不下這句話，只能默默地坐著。

    不知道錢唐這么說是幾個意思，他是想繼續(xù)刺激我讓我為他掉幾滴眼淚么。如果我再會做人點，沒準也會鼓勵錢唐這時候也掉個眼淚，感慨下生命，說點有的沒的，再沒準我們倆現(xiàn)在就應該一起抱頭痛哭會解壓。

    不過，這些行為最好全部都不要發(fā)生。最好是我們誰都不要哭。除了咬緊牙關，任何凄凄慘慘的悲慘劇情都不適合在我和錢唐之間上演。

    過了會，我突然想起來一個事，悲憤地問錢唐：“給你看病的是男的還是女的呀？”

    他怔了怔，然后再微微一笑：“和你們社會主義國家歲數(shù)小，但比你我相加的歲數(shù)大。放心了嗎？”

    “嗯，我放心了?！?/br>
    如今，錢唐知道真相唯一的好處，是我終于不用在他面前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演戲了。我終于可以不用想今天在哪消磨時間了，而能回家正常地對他。

    錢唐的作息暫時沒有更改。他迅速著手安排CYY的后續(xù)工作，不急不緩，甚至還抽空又出了一趟短途的差。我不知道該不該攔著，錢唐和我現(xiàn)在每天都在說話，是商量很多問題。也許我該感謝這個病，他甚至連新公寓的壁紙和燈都能聽我嘮叨。而我倆又為了裝修風格的事，小小拌嘴。

    作者有話要說：　　后幾次為了閱讀的連貫性，盡量更新頻率快些，但字數(shù)就不能很多TT

    因為卡文所以有時候本章內調動字句頻繁些，嗯，這一章還有個小尾巴應該

    ☆、第139章 404

    今年是我在 A 大的最后一年。

    據(jù)說大四學姐臨將畢業(yè)前一學期基本都面臨每周遭受一表白的氛圍，以前別的同學夸我“性格好”“有氣質”什么都謙虛地偷著樂，現(xiàn)在聽了只會反省自己怎么得罪人了。

    近來，也是我與人絕交沖動頻發(fā)的人生小□□。千言萬語一句話，姑奶奶這暴脾氣。

    回學校是托蕭磊幫我要論文網的密碼，結果急著要走的時候被堵在圖書館。我真不明白，表白半分鐘內沒回復就是強烈拒絕這人不懂么。一言不合，直接把對方送的那破花掀了。

    是蕭磊特別有眼力地幫我打發(fā)走那個我都不認識的小破孩，回過頭后突然問我最近是不是在減肥暴躁期。

    “周教授身邊的日子不好過？你怎么都瘦成一個干兒了?！彼罅四笪腋觳?，開玩笑地說，“小權兒啊，你對我多笑笑。這是咱倆最后能在 A 大相處的秋天——”

    “不準胡說！”我一哆嗦，沉下臉，“什么最后一個秋天？“

    A 大里最后秋天過完了能剩下什么我不知道，也許這個城市最后的冬天就會耗盡淹沒在我的僥幸里。

    幾乎是數(shù)著日子過日子，幸虧數(shù)學不怎么好，所以我還能特湊合地活著。錢唐后天就要接受外籍醫(yī)生檢查，一周后飛紐約。他早有美簽，我自己把資料遞上去準備加急簽證。白天要去硬著頭皮到周教授那里報告，在這里，這么早就逼我改論文提綱算性-sao擾嗎？

    等下午回來，我忙前忙后精心幫錢唐準備每一餐和食物。盡管他自己百般勸阻（你有這功夫，為什么不先忙自己的事），但后來他就不制止了。估計想總得給我找點除了扣手以外之類，什么事情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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