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人堆好，方惟看了看時間不早，冬夜太冷，要早一點回去才好。她起身像佟老爺告辭，佟老爺照例很客套，叫下人備車，又忙著和童童約定明天還要來，明天蘿卜花要開了，邀童童來看花。一番囑托之后，終于出了門。

    及至上車，方惟才發(fā)現(xiàn)，開車的送她們的竟是佟誠毅，她隱隱覺得他今天有些奇怪，但具體說不出來是哪里。

    車子開出去不久，童童就睡著了，方惟把孩子抱在懷里，用大衣裹著他。等車到了弄堂口，她裹著孩子不好下車，佟誠毅轉(zhuǎn)到她這邊車門，伸手從她懷里把孩子接了過去。她以為他忙著，不會下車來，然而他抱著孩子同她一起走在弄堂里。

    她走在他身側(cè)，終于忍不住問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說？”

    他側(cè)頭看了看她，他說：“進去再說?！?/br>
    等進了門，方惟忙碌著，給童童裝了湯婆子捂在被窩里，佟誠毅把孩子抱進房里，方惟接過來抱著輕輕哄著替童童解了衣服送進被子里，她動作輕柔又嫻熟，這些年來她已經(jīng)變成了個細(xì)致的mama。他倚著門框沉默著看她俯身安置好孩子。

    方惟心里有些猜測，他要說的事情是否關(guān)于今天遇到的沈其南。她倒了杯熱水放在佟誠毅面前，自己也坐了下來。

    佟誠毅握著杯子看了一會兒，他抬頭看著方惟緩緩道：“今天我們遇到的那位沈先生，你知道他是做什么的嗎？”

    方惟搖了搖頭：“班上學(xué)生也多，我不大清楚云卿的父親是做什么的？好像是在政府任職的吧?！?/br>
    他點點頭：“他是警備廳長的秘書，現(xiàn)在所有貨物進出港口，都需要他的手令。”

    方惟認(rèn)真聽著，她努力聯(lián)想著這中間的關(guān)系，她聽他繼續(xù)說著：“我們有一批貨，要運到內(nèi)地去，已經(jīng)在碼頭壓了十幾天，因為拿不到手令?！彼麘T常低沉的聲音，聽得出他情緒并不好。

    方惟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她看著他沉默下來，猜測著問他：“他是跟你談條件了么？”

    他看著她微微點了點頭。

    “他想讓我去給云卿上課？”她是聰明的，她想得沒錯，但她卻覺得特別反感，只是給孩子上課而已，何以要用這種手段呢，況且也許佟誠毅這個虛假的表兄根本勸不動她呢。她自顧自的想著，所以他也覺得為難吧。

    佟誠毅低頭看了看別處，他自己知道是不該拿這件事來為難方惟的，但他當(dāng)真是沒有別的辦法。

    方惟勉力向他笑了笑道：“這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并不是有意不肯去的，只是，”她想了想，坦誠道：“我不愿意和這些人家打交道，權(quán)勢在手難免仗勢壓人。不過云卿倒是個好孩子。你且答應(yīng)他吧，我回頭和云卿約一下時間?！彼鋵嵅]想清楚自己為什么就答應(yīng)了，她只笑笑說：“于我是件小事，還能做個順?biāo)饲?。?/br>
    他聽著，一邊想著，她最后這句話是在安慰他么？

    “這件事有點強人所難，不知怎么感謝你才好?！彼兜糸L袖善舞的曖昧態(tài)度，十分陳懇。

    方惟搖頭笑了笑沒再說什么，她其實想，朋友之間傾力相助，不談感謝也可。但她不知道佟誠毅是否也這么想呢，所以她什么也沒說。

    他起身告辭，她送他到門口。

    她坐在書桌旁凝神聽他發(fā)動車子的聲音，等了許久，才聽到他車子開動走遠(yuǎn)。

    第 10 章

    方惟的學(xué)校今天開始放假了，她早上出門時，看到隔壁的阿媽已經(jīng)在忙著在掛臘rou了，搭在窗戶上，累累的一大串。她先頭忙著，沒有為過年做準(zhǔn)備，她想著，等放了假也要多少預(yù)備一些。

    學(xué)生雖然今天放假，然而教員還是要照常上班，好在阿四一早來把童童接去了，她不用帶著孩子，頓覺輕松許多。她寫著教員報告，又整理了所有的講義出來，碼在那里。

    清芳悄悄跑了過來，擠在方惟椅子上，問她：“等下，和我一起回家吧，我媽做了點心，帶回去給童童吃。”

    “你怎么不給我?guī)?，偏要讓我跑一趟？”方惟頭也沒抬的說著。

    “把你懶得，做好了給你吃，還要到你送到嘴邊啊？去不去吧，不去我可不等你?！鼻宸颊f著在方惟臉上戳了一記。

    “好吧，那我就勉為其難，跟你跑一趟吧?！狈轿┙K于寫完了，停下手來說。

    清芳聽著，向她翻了個白眼。

    方惟本來打算讓清芳把向顧大哥借的兩本書帶回去的，既然這樣就正好順便帶過去。所以她下了班，就和清芳一起坐電車，去了顧氏醫(yī)館，她沒遇見佟誠毅，他來遲了一點，她們正好已經(jīng)走了。

    顧家本來家道殷實，三間臨街的門面房，后院也很大，早前賃給一家開茶館的并一家做應(yīng)時糕點的，自己留了一間賣糧油，然而顧家父親一向有血壓高的毛病，沒等到顧庭相畢業(yè)回國，就在一次暈倒后，再沒好過來，彼時顧家大哥還有一年畢業(yè)，清芳的母親硬撐著讓兒子讀完了大學(xué)，回來后即刻盤掉了糧油鋪子，給顧庭相開了這間醫(yī)館。

    因為童童早前時?？蟼L(fēng)發(fā)熱，常來麻煩清芳的大哥，一來二去，方惟和顧mama也很熟。顧mama自己感傷方惟獨身帶著孩子，每常做了好吃的，就讓清芳叫方惟帶著孩子一起來。方惟有時也會跟著顧mama一起研究些廚房的新菜式，與顧mama十分投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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