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他忽然想起天未亮的早晨。

    早上他不知道發(fā)什么瘋，硬是去敲了人家的門。而這女人，明明人就在他懷里，卻只字不提要出門的事。

    “乖什么?！?/br>
    他低低地嗤了聲。

    -

    程衛(wèi)訂的私人餐館在山里

    幽靜，隱私性高。

    陸嘉鈺到的時候，其余人都到了。

    見他進門，眾人起身笑臉相迎。這樣的場面陸嘉鈺看慣了，隨意點了點頭，往位子上走，留給他的向來是主位。

    餐桌上兩個空位，今天主位的另一側(cè)坐了個女人，容貌姣好，氣質(zhì)干凈，一頭秀發(fā)又黑又直，見他過來，乖巧地喊陸先生。

    陸先生，同樣的三個字。

    完全不同的感覺。

    這一個，帶著討好和小心翼翼。

    而尤堇薇喊他陸先生的時候，通常是想和他拉開距離，嗓音也輕軟，總帶著防備，卻不怕他。

    陸嘉鈺視線低垂，淡淡掃過氣質(zhì)和尤堇薇相似的女人，坐下倒了支煙出來。一手翻出金屬的打火機，冰冷的光澤映出他冷漠的眼，另一只手指節(jié)微屈，虛虛夾住煙頭，微微一轉(zhuǎn)，遞到唇邊。

    一聲脆響，煙芯還未靠近火舌，左側(cè)忽然伸過一只白皙的手，拿著一只打火機。

    他一頓，咬著煙側(cè)頭看去。

    女人彎起眼對他笑，輕聲說：“我來幫您?！?/br>
    桌上沒人打擾這一處發(fā)生的事，程衛(wèi)用余光瞄著，心里打著小算盤，尤堇薇住過去之后一直沒什么動靜，陸嘉鈺對他的態(tài)度和之前一樣，想來這祖宗沒興趣了，便又去找了一個。

    陸嘉鈺低頭靠近自己的火，煙芯燃燒，輕吸一口氣，喉間滾出煙圈，隨口問：“多大了？”

    “二十。”

    “還在上學？”

    “快畢業(yè)了?！?/br>
    兩人一問一答，小迷偷偷拿出手機將這一幕拍了下來，可算讓他抓住機會了，拍完火速發(fā)給尤尤，再刪除，簡直完美。

    陸嘉鈺咬著煙問了兩句，想起尤堇薇，不再說話，翻出手機發(fā)短信：「什么時候回來？」

    起先沒動靜。

    轉(zhuǎn)盤轉(zhuǎn)過兩圈，還是沒動靜。

    邊上小迷噼里啪啦字打得飛快，他搶過手機，一點不客氣地翻了起來，小迷想搶回去，沒成功。

    陸嘉鈺翻著聊天記錄。

    -mint：我和陸嘉鈺在外面吃飯。

    -mint：那個程大肚子也在，我?guī)湍闫圬撍?/br>
    -cc：認真吃飯。

    -mint：尤尤，你什么時候回來？我想你。

    -cc：明天就回來。

    回信息的時間是一分鐘前，再往上翻，那女人給mint留了早飯，讓他別餓肚子，到的時候還發(fā)了定位。

    陸嘉鈺看了幾眼，隨手把手機丟回去，冷淡地說了句“有事先走”，起身時一腳踢翻了小迷的椅子。

    小迷靈活地閃開，在心里比了個耶。

    活該，讓他隨便和別的女人說話。

    -

    跑車疾馳過彎道，烈烈山風卷入車窗。

    駕駛座上的男人踩下油門，神色淡淡，那一陣情緒過后翻上來點興味和征服欲。

    從小到大，凡是他看上的，皆是他的囊中之物。

    尤堇薇也不會是例外。

    陸嘉鈺打了個電話，讓人開輛車過來。小迷聽著不對勁，問：“換車干什么？我還沒吃飯，我餓了?！?/br>
    “下山吃?！?/br>
    陸嘉鈺開始提速。

    下個山堪比在俱樂部賽車，過彎道時被晃得暈頭轉(zhuǎn)向，小迷下了車就忍不住蹲在路邊干嘔，一時慶幸自己沒吃飯。

    陸嘉鈺輕倚在車頭，睨他一眼：“晚上不回去?！?/br>
    小迷捂著胃，沒好氣道：“你什么時候回過？”

    陸嘉鈺不緊不慢地點了支煙，猩紅的點夾在冷白的指間時有時無，煙霧融入冷干的空氣，半晌，他道：“我們?nèi)ソ鹋X?！?/br>
    “你瘋了？”

    小迷瞪大眼。

    陸嘉鈺沒再搭理他，自顧自地抽完一支煙，碾滅煙頭，手機隨之震動起來，極其輕微的一聲，是短信。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

    「陸先生，我們不合適?！?/br>
    喊他陸先生，她又想逃走了。

    陸嘉鈺幾乎要氣笑，盯著屏幕上的這行字微瞇了瞇眼，等了半天就等來這兒，問了一句什么時候回來，她來一句不合適。

    可好端端的她怎么會說這樣的話。

    冷風一吹，他清醒過來，看向小迷：“你干什么了？”

    小迷無辜道：“我沒干什么啊。”

    陸嘉鈺站直身子，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眸光冷淡：“你知不知道自己一說謊就裝無辜？給你三秒的時間考慮。三——”

    “我發(fā)飯桌山上的視頻了。”小迷飛快交代，“誰讓你和別的女人說話，我以為你對尤尤沒興趣了，想趕緊通知她這個好消息?！?/br>
    “你真行?！?/br>
    陸嘉鈺舔了舔牙，直接給尤堇薇打了電話，無人接聽的通話聲和這冷夜的風一樣，嘲笑他是個傻逼。

    十分鐘后，司機將車停在山腳。

    陸嘉鈺獨自上車，重重地關(guān)上車門。小迷錯愕地盯著這輛越野，大喊：“真去金牛嶺？我也要去！”

    剛打開后座車門，迎面一聲滾。

    小迷吐了吐舌頭，自覺地滾去了前座。

    -

    金牛嶺，某酒店。

    房內(nèi)光線昏暗，陳舊的空調(diào)發(fā)出沉悶的噪音。

    尤堇薇洗了個快速的澡，裹著浴巾披上外套。這小鎮(zhèn)條件一般，酒店條件也好不到哪兒去，浴室的水熱了一陣就轉(zhuǎn)了涼。她吹干頭發(fā)，換上睡衣，鉆進了換過被套的被子里。

    躺在不軟不硬的床上，她沒什么睡意。

    靜了一陣，她翻出和小迷的對話框，點開視頻。

    視頻里，女孩子說話溫溫柔柔，乖巧又聽話，說我來幫您。男人頂著一頭奶芋灰紫的發(fā)色，臉上的情緒很淡，嗓音散漫：“多大了？”

    輕佻而隨意，和對她的態(tài)度沒什么不同。

    他可以這樣問無數(shù)個人，他有這個資本。

    尤堇薇安靜地看完，切到和陸嘉鈺的短信界面，她說了不合適之后，他沒再回復。

    就這樣吧，她告訴自己。

    她不想當無數(shù)人，只想當尤堇薇。

    早上六點，尤堇薇退房離開酒店，乘坐大巴去往金牛嶺下面的一個小山村，那里有座山頭，專門培育草花。

    車里人不多，多是早起來鎮(zhèn)里買貨的老人家。

    尤堇薇坐在單人座，靠窗，寒冷的山風差點把她帽子吹跑了，她一把捂住，老老實實關(guān)上了窗，只留一道淺淺的縫隙。

    約莫過了半小時，她下了車。

    晨光熹微，站在山腳，遠遠的看到有個男人牽著牛下來，她等在原地，等人走近了，用方言問怎么去草花培育基地，鄴陵話和這里本地的方言相差不大，男人給她指了個方向。

    尤堇薇輕聲道謝，正欲離開，一陣冷風吹來，帽檐往后翻去，她連忙拉住帽子，飛舞的長發(fā)迷了來人的眼。

    男人看清她的面容，下意識舔了舔唇。

    “…謝謝。”

    尤堇薇攥緊背包帶子，沒往山里去，轉(zhuǎn)而往反方向走。

    車牌下站了一個阿姨。

    她加快腳步，另一手從包里拿出辣椒水塞進口袋。待走到阿姨身后，她用余光瞄那男人，他在原地望了她一會兒，牽著牛走了。

    尤堇薇見狀輕舒了口氣，思索片刻，問阿姨這里有沒有可以帶路的人，她可以支付一定的報酬。阿姨極其很熱情，說她家就在附近，有兩個小孩閑著，給一份錢就行，說著就匆匆去喊了。

    沒一會兒，兩個十幾歲的小孩出來了。

    阿姨笑著介紹，是她兩個孩子，哥哥和meimei一樣大。兩個孩子不怕生地喊她jiejie。

    “吃糖嗎？”

    尤堇薇拿了一小包糖出來，是那天做的粽子糖。

    哥哥說了謝謝，接過糖塞給meimei，然后拿著自己從家里帶的“武器”，頗有氣勢地說：“我們?nèi)ツ睦铮俊?/br>
    說是武器，其實就是一根木棍。

    但他像是拿著權(quán)杖，充滿了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