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幾天沒睡，睡得沉，這里沒人吵他。

    尤靳虞在廚房里，低聲認(rèn)錯：“下一次我不會放他進(jìn)來了。上次我沒和他道歉，這次就當(dāng)補(bǔ)給他。”

    尤堇薇自顧自地洗菜。

    “他周一就走?！?/br>
    尤靳虞微頓：“姐，外婆她……”

    “阿虞。”

    尤堇薇關(guān)上閥門，安靜地看他。

    尤靳虞不再提這件事，接過她手里的菜，說了句我來，氣氛徹底沉寂下來，只剩嘩嘩的水聲。

    門外，陸嘉鈺倚在墻上，神色冷淡。

    他靜靜聽著，眼底的睡意消失得一干二凈，片刻后，給陳言深發(fā)了醫(yī)院的名字，托他查個人。

    做完飯，尤堇薇只拿了兩雙筷子，盛了兩碗飯，對尤靳虞道：“端出去吧，不用管他?！?/br>
    走出門，客廳是空的。

    單人沙發(fā)上沒了他的身影，毯子揉成一團(tuán)縮在角落里，過了一晚，沙發(fā)腳往后挪了位置，能看出來，他睡得不舒服，連翻身都困難。

    尤堇薇下意識停住腳步，有瞬間的恍惚。

    他走了嗎？

    “姐?！?/br>
    尤靳虞輕聲喊她。

    尤堇薇回過神，走到餐桌邊坐下，安靜地拿起筷子吃飯，一字不提陸嘉鈺。尤靳虞蹙了下眉，沒說話。

    不多時，里間忽然傳來動靜。

    悉悉索索，像什么搗亂的小動物，緊跟著腳步聲響起來，姐弟倆同時看過去，直把來人看得頓了一下。

    陸嘉鈺剛洗完澡，隨便套了件白t和黑色長褲，正隨手擦著濕噠噠的發(fā)，陡然撞上兩雙相似的眼睛，微挑了挑眉。

    “怎么著，人還沒走就開始想我了？”

    他語帶調(diào)侃，笑意卻不及眼底。

    她紅著眼睛，一副隨時要哭出來的模樣。

    陸嘉鈺舔了舔唇，走過去掃了眼桌子，輕哼一聲：“一個個的，禮貌嗎？客人的碗和筷子都不準(zhǔn)備？”

    尤靳虞和他對視一眼：“自己去拿。”

    陸嘉鈺神色自然地走進(jìn)廚房，打開水閥開關(guān)，等嘩嘩的水聲掩蓋聲響，他單手緊握成拳，低罵了一句。

    他該過去抱她的。

    可是理智告訴他，要忍住。

    至少要弄清楚發(fā)生了什么。

    -

    當(dāng)天下午，城北的小院熱鬧起來。

    劉軼和陸嘉楹來了，一個扛著躺椅，一個背著小書包，進(jìn)門就嚷嚷著喊哥，吵得人耳朵疼。

    陸嘉鈺一見她就往屋里躲。

    這小炮仗煩死了，這時候還來湊熱鬧。

    “尤jiejie！”

    陸嘉楹蹦蹦跳跳的，一點(diǎn)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尤堇薇對她笑了一下，上次在林家宴會，這個小姑娘毫不猶豫地蹲下身和她一起撿花瓣，她一直記著。

    “放學(xué)了？”

    她柔聲問。

    陸嘉楹點(diǎn)點(diǎn)頭，探著腦袋瓜去看院子里的花，東看西看看了一陣，冷不丁對上一張陌生又熟悉的臉，嚇了一跳。

    少年漆黑的瞳仁像冰一樣。

    冷淡，怵人。

    平時站在cao場上看站臺的時候就覺得他拒人于千里之外，沒想到離得近了更嚇人，也不知道秦念芙崇拜他什么，一點(diǎn)都沒有她哥哥好。

    陸嘉楹頓時覺得陸嘉鈺和藹可親。

    想到秦念芙，她撇撇嘴，小聲和尤堇薇說：“尤jiejie，我最近在和一個同學(xué)斗氣?！?/br>
    尤堇薇看小女孩悶悶的小臉，摸摸她的頭：“因為什么斗氣？”

    陸嘉楹睜大眼：“很大的事！畢業(yè)晚會我們班要表演話劇，我和她競爭女主角，但是我爭不過她?！?/br>
    說著，她耷拉下小臉。

    憂愁地嘆起來，她好苦惱。

    尤堇薇眨了眨眼，小女孩天真無邪，在大人眼里很小的事，在她的世界里確是天大的事。

    她忽而有些羨慕。

    羨慕她能為這樣的事而苦惱。

    沉悶的心情漸漸松下來。

    她認(rèn)真傾聽小女孩的煩惱。

    陸嘉楹嘰嘰喳喳說著，說話劇女主角要求會跳舞，同學(xué)是天生的舞蹈苗子，而她沒學(xué)過，別人肯定不會選她。

    尤堇薇想了想，問：“舞蹈動作難嗎？”

    陸嘉楹：“不難，但是我四肢不協(xié)調(diào)，平時跑步都容易把自己絆倒。我學(xué)了肯定也學(xué)不會。”

    “可以嘗試一下，學(xué)不會再放棄?！?/br>
    尤堇薇適當(dāng)給出建議。

    陸嘉楹苦惱道：“mama不會讓我去學(xué)，姑姑那么忙肯定也沒空教我。我爸和我哥才不會管這些小事。尤jiejie，你會跳舞嗎？”

    小女孩用真誠的眼睛看著她。

    尤堇薇稍怔：“我不會。”

    陸嘉楹垂頭喪氣：“還是算了。”

    尤堇薇問：“不能和其他老師學(xué)嗎？”

    陸嘉楹鼓起臉：“我去哪兒都要報備給我媽，肯定會被發(fā)現(xiàn)。找我哥她也要說我，煩死她了。啊——”

    “對不起尤jiejie！”

    她差點(diǎn)把最重要的事忘了。

    陸嘉楹可憐巴巴地看著她，小聲道：“那天晚上我逃課去酒店，被我哥抓到了，他和思彌jiejie真的沒關(guān)系，出了酒店我們就走了，微博上有視頻?！?/br>
    尤堇薇輕聲道：“我知道?！?/br>
    陸嘉楹松了口氣，幸好沒給陸嘉鈺惹出麻煩來，她蹦跶著進(jìn)去找陸嘉鈺了，聽別人說她哥在外面發(fā)瘋，她還沒見過。

    陸嘉楹探頭往里瞧。

    她哥占著別人的沙發(fā)，姿勢閑散，挑著二郎腿吃水果，半點(diǎn)看不出來發(fā)瘋的模樣。

    她張口就問：“哥，你在外面發(fā)瘋啦？”

    “你干什么了？爸爸不告訴我?！?/br>
    陸嘉鈺瞥她一眼：“你和她說什么了？”

    他都看見了。

    兩個人蹲在角落里說悄悄話，她又是笑，又是摸這小炮仗的頭，看得人不爽極了。

    陸嘉楹昂起下巴：“秘密！”

    陸嘉鈺不耐煩道：“說完早點(diǎn)回去，看見你煩?！?/br>
    正說著話，劉軼轉(zhuǎn)悠了一圈進(jìn)來，對陸嘉鈺說：“看過了，除了屋里空間都不夠，放不下躺椅?！?/br>
    陸嘉鈺的躺椅是特制的，體積比一般的躺椅大。

    眼下尤堇薇的屋里是放不進(jìn)去了，除非睡院子里。

    “回吧?！?/br>
    陸嘉鈺想把他們都趕走。

    陸嘉楹答應(yīng)得很痛快，她提出交換條件：“你找個老師來教我跳舞，偷偷摸摸的，我就說來找你，我媽肯定不會發(fā)現(xiàn)?！?/br>
    她補(bǔ)充：“尤jiejie讓找的?！?/br>
    “……”

    “晚上自己去靈犀胡同?！?/br>
    陸嘉楹比了耶，又跑出去找尤堇薇了，大喊著尤jiejie要來看我的畢業(yè)典禮，喊完就和劉軼一塊兒走了，毫無留戀。

    -

    天色暗下來，尤堇薇在忙，尤靳虞提出他來做晚飯。

    陸嘉鈺眉心一跳，看向尤堇薇。

    她呆了一下，想起上次的偷偷處理掉的菜，下意識看過來。

    兩人對視幾秒，像以前一樣。

    陸嘉鈺注視著她，她像是被什么刺痛，很快移開視線，指尖不可控制地蜷縮起來。

    “出去吃吧?！?/br>
    尤堇薇道。

    于是，三人一起出門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