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去打擾他們，轉(zhuǎn)而走到另一側(cè)。

    陽光靜靜落在湖面，泛著耀眼閃亮的光。

    忽然，身側(cè)落下一道身影，影子斜斜地映在草地上，久久不動。她不由側(cè)頭望去，對上男人的面容。

    “尤老師。”他微微頷首。

    尤堇薇問：“來看沈奶奶？我沒在湖邊看到她，可能是在圖書館?！?/br>
    林斯昀：“看過了，正準備走。能坐下嗎？”

    尤堇薇往左側(cè)移了一點：“當然。”

    林斯昀看著平靜的湖面，心卻不平靜，他直視前方：“在機場那一次，你認錯人了，把我當成了陸嘉鈺?！?/br>
    尤堇薇一怔：“……抱歉?！?/br>
    時隔那么久，她幾乎忘記了這件事。

    “我當時想，原來人的眼睛真的會發(fā)光?！绷炙龟赖吐曊f著，“我始終無法忘記那晚看到的那雙眼睛，眼睛里蘊含的情感。我希望，你能一直這么發(fā)著光。你有一雙巧手，能將紫藤復原，給予它第二次生命。尤老師，能給我一個機會嗎？”

    尤堇薇錯愕地聽著，一時說不上話來。

    林斯昀推了推眼鏡，繼續(xù)道：“在那晚壽誕晚宴之前，我一直以為自己是精致的利己主義者?？煽吹侥阈乃榈难凵瘢业谝淮紊龊蠡诘那榫w?！?/br>
    “那晚的事，我很抱歉?！?/br>
    “沒能護好我的花?！?/br>
    “我……”尤堇薇唇瓣干澀，“我有喜歡的人?！?/br>
    她嘗過愛情的苦，不希望林斯昀也陷在這樣的幻境里，他們都是寡言的人，他能說這樣的話，一定給了十分的真心，她不想騙他。

    林斯昀側(cè)頭凝視她：“你什么都不用做，是我想追你?！?/br>
    “抱歉?！?/br>
    她捏緊了拳。

    這是她第二次說抱歉。

    林斯昀思量著自己還能做什么，他想了很久，問她：“陸嘉鈺，他在你眼里是什么樣的人？”

    尤堇薇輕聲道：“是獨一無二的人。”

    她知道，世界上再沒有第二個陸嘉鈺。

    林斯昀垂下眼：“我明白了，謝謝你愿意誠實回答我。不要對他太好，他會變本加厲。我該走了?！?/br>
    他起身，對她一笑：“再見，尤老師。”

    尤堇薇看著林斯昀離開，還不等他背影消失，面前倏地出現(xiàn)一張臉，陸清遠笑瞇瞇地喊：“簇簇，看什么呢？”

    “……”

    “陸爺爺?！?/br>
    陸清遠在林斯昀的位置坐下，慢悠悠道：“沒事兒，爺爺什么都沒聽到。什么獨一無二的，我不告訴那臭小子?！?/br>
    尤堇薇別開臉，熱意蔓上耳根。

    “您怎么又來了？”

    陸清遠：“我來看望秦女士，和陸嘉鈺半點兒關(guān)系都沒有。不過確實有點私心，希望帶他來道歉的時候，不會被一起趕出去。不過這是爺爺?shù)氖聝?，你不用cao心，你和陸嘉鈺，爺爺不會管。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隨心做，不用顧及任何人。”

    “簇簇，這是你的人生。”

    “爺爺希望你能自由地選擇，自由地活?！?/br>
    她有一瞬的茫然：“能做到不顧及任何人嗎？說起來很容易，可是現(xiàn)實里做起來太難了?！?/br>
    陸清遠一笑：“當然不能，圣人和惡人一字之差，他們的心比誰都冷硬，冷眼旁觀，最是自在。爺爺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但別委屈了自己。那臭小子從不委屈自己，但他的心是軟的。”

    “你看爺爺說著不管，到頭來還是替他說好話，人都有私心。不說了，走了，去看你外婆吧?！?/br>
    -

    天氣漸冷，尤堇薇專門買了一個取暖器放在讀書角，她不止一次看到孩子們手被凍得通紅。

    這天是周五，孩子們準點到來。

    來這兒的多是附近的學生，安靜又有禮貌?？山裉旌⒆觽兯坪醺裢馀d奮，沒有一個人準備寫作業(yè)。

    尤堇薇如往常般端了熱奶茶過去，溫聲問：“今天有開心事？你們看起來好像很高興?！?/br>
    一個小女孩雙眼亮晶晶地看著她：“尤jiejie，我們明天要去秋游！約好一會兒去超市買東西吃，還想放風箏。”

    “秋天放風箏？”

    她眨眨眼。

    小朋友無所顧及，自由自在：“有風就能放啦，管它是什么季節(jié)呢?！?/br>
    尤堇薇一笑：“說的有道理，我很久沒有放風箏了。”

    “尤jiejie，你放過絹花做的風箏嗎？”小女孩好奇地問，“放起來一定很漂亮，像天空中開了花朵?！?/br>
    “沒有做過?！庇容擂鳖H為新奇，“能邀請你和我一起做嗎？”

    “當然啦！”

    “我也要，我也要?！?/br>
    “尤jiejie，我也想做！”

    這一角落忽然熱鬧起來，孩子們各個都鬧著要做風箏，她只好挨個應(yīng)下，約好大家一起做風箏。

    和小朋友呆久了，天空似乎都更藍。

    尤堇薇心情輕快地回了家。

    電梯直達22層，尤堇薇走出電梯門，習慣性地看了眼對面，她搬來至今還沒見過鄰居，他們家正在裝修，看進度即將完工。

    進了家門，她舒了口氣。

    近300平方的大平層給她充足的創(chuàng)作空間，設(shè)計簡單干凈，不失溫馨，落地的連排玻璃窗俯視整個鄴陵，每一處都像是為她量身定制。

    今天她心情好，端了小桌在落地窗前吃飯。

    桌上兩菜一湯，半杯氣泡甜酒。

    吃完飯，簡單收拾了廚房，下樓溜了個彎，和尤靳虞發(fā)幾條短信，她便打開電腦，看設(shè)計室發(fā)來的圖紙，這一個月她們合作比想象的更順利，第一條裙子完工后她們對傳統(tǒng)工藝驚嘆不已，當即便和她簽訂了合同。

    忙完已是九點，她喝了口水潤唇，托著腮檢查郵件，除了一些零散的郵件，其中有一封標題特殊，是劇組訂單，是沒聽過的劇名。

    做了簡單的回復，她的工作暫時告一段落。

    “秋游啊，真好?！?/br>
    尤堇薇躺在沙發(fā)上發(fā)了會兒呆，想起下午和小朋友們的對話，想了想，久違地發(fā)了一條朋友圈——

    「今天風大，適合放風箏?！?/br>
    她沒躺多久，便掙扎起來摸去了浴室，泡了個舒服的澡，再把自己往床上一埋，蹭了蹭柔軟的枕頭，很快睡去。

    -

    鈴聲響起的時候，尤堇薇懵了一下。

    鬧鐘想了嗎？天亮得好快。

    她摸索著手機，瞇著眼去看有些刺眼的屏幕，是陸嘉鈺的電話，而此時此刻，是凌晨。

    又和誰發(fā)脾氣了嗎？

    她咕噥著，接通了電話。

    “開門?！?/br>
    低低懶懶的嗓音，她聽了無數(shù)遍。

    尤堇薇茫然道：“我搬家了，你在巷子里嗎？”

    “22樓門口?！?/br>
    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嚇得她清醒了不少。

    打開門，尤堇薇還有點兒呆。

    “你怎么上來的？”

    眼前的男人看起來風塵仆仆，像是從洛京趕過來的，眉眼間帶著點兒困倦，聞言看她一眼，懶聲道：“去穿件衣服，我們下樓。”

    “……去干什么？”她困惑地問，“現(xiàn)在是凌晨?！?/br>
    陸嘉鈺抬高手臂，趁著她剛睡醒還呆著，揉了揉她的發(fā)，耐心道：“把鞋也換了。”

    等尤堇薇清醒過來，已經(jīng)在電梯里。

    她直犯嘀咕，怎么又被他騙下來了，這人為什么總是大半夜地出現(xiàn)在她家門口，他到底是怎么上來的？

    忽然，她反應(yīng)過來：“對面的房子是你的？”

    陸嘉鈺低頭一笑，眼眸含著點兒自得之意：“簇簇學聰明了。陸氏這兩年在鄴陵有不少項目，我辛苦點兒，替家里那些個老頭來看著?！?/br>
    “嘖，多孝順一孩子?！?/br>
    “……”

    她別開臉，不去看他耀眼的眉眼。

    電梯門打開，冷風順著縫隙滑過，她瑟縮了一下，耳畔拂過溫熱的氣息，他低聲道：“我懷里不冷。”

    尤堇薇看他一眼：“我想冷著。”

    陸嘉鈺哼笑：“那你冷著吧，一會兒有你熱的時候。過來，別離我那么遠，能吃了你？”

    她不情不愿地往他邊上走了點兒。

    路燈下的車一如既往的sao氣。

    等她走近，后備箱自動打開，露出簡單卻不單調(diào)的色塊。

    尤堇薇怔了一下，下意識走進，低頭看各色各樣的風箏，五彩斑斕的燕子，綠色的小青蛙，藍色的小鯨魚，拖著長尾巴的小恐龍……

    數(shù)不清的風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