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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萬人迷的朕只想咸魚[穿書]在線閱讀 - 分卷(43)

分卷(43)

    紀箏如遭雷殛,全身一觳觫,那個名號好似從皇宮里追出來的烏云,陰魂不散地一點點籠罩過來,馬蹄聲狠狠踏在他的心口上,撲通撲通,一下子猛地攫住他的咽喉。

    暮色四合,烏鵲歸林。木筏漸漸漂泊移動起來,順著石灘,往下,往那波紋漫漫的水中。一只修長凈手仍堅定地停泊在他的眼下,臣帶您逃。

    紀箏沒有伸手握住。

    下一秒,明黃下擺在空中劃過小小一道弧,他整個人撲到了伸手人的懷中,擠在那方窄窄小小的木片上,隨水漂,隨水走。

    紀箏不低頭看水,只把頭埋在那硬而暖的護甲前,聲音悶悶的。

    你帶我逃。

    *

    飛塵四起,馬蹄聲停住。

    圣上,前面是水灘了,車過不去。想要上山,這里是最近的路。顧叢云遛著馬繞了車廂一圈,始終未能撩簾,不如,圣上下車

    他遙遙望著那河中央,天色昏暗下來,好似是什么本地農(nóng)戶獵戶在乘木筏渡河,人形影影綽綽,看不甚清。

    車簾在他身后被風撩開了一瞬,顧叢云迅速回頭,卻只捕捉到了那人剪影,不用,繞過去,從另一側上山。

    可是,那樣要多費

    繞過去。那聲音不容置疑。

    是。顧叢云抱拳,圣上。

    鬼使神差地,他又側目,抬眼望了望那河中心的木筏。

    *

    木筏在那片廣闊水域上小得猶如一片葉,一個浪頭就可將他們輕易掀翻。

    紀箏坐在明辭越的對面,蜷著雙腿,小心翼翼。

    一點水聲,一個浪花,都能讓他不寒而栗,四周天色早已昏暗下去,只有明辭越身上的護甲還有臉側那面具,反射著點點寒光。

    仿佛身處噩夢之中,與那束照亮到深水最底的月光一起,坐在了夢魘的正中央。

    是臣準備不周。明辭越起身,木筏隨之一陣搖擺,圣上可是凍得發(fā)抖?

    不不不,你別過來。紀箏欲哭無淚地連連往后退,生怕木板就此傾覆。

    明辭越好似在黑暗里笑了一下,又好似沒有,他的聲音仿佛怕要驚動夜風一般,輕輕的,臣的家鄉(xiāng)四處都是水,那兒長大的孩子天生識水性,會扎木筏。

    朕總是把皇叔當成西北人。紀箏下意識地接到,他這才發(fā)覺明辭越還帶著那張西漠狼首的可怖面具。

    明辭越搖頭,臣從江南來,戍守西疆去,那里是臣的第二個家。

    紀箏又問:那京城呢?

    明辭越抬眼,長久地凝望著他,京城于臣而言,只是一個有圣上的地方。

    紀箏嘆了口氣,他不怪明辭越有這樣的反應,停頓半天,只說得出一句,朕信得過明家。

    他知道劇情,當然信得過。

    京城對于明家而言,更是一個受刑之地。

    你若想重翻舊案,以證明氏清白,朕可以幫

    明辭越打斷他,搖了搖頭:說好的,今夜臣只關心圣上。

    話說得那么輕描淡寫,紀箏不信。

    那明夜呢,后夜呢。他說得入神,有些想伸手觸碰那西漠狼首的面具,可兩側即刻濺起了不小水波,令他猛地回神,悻悻收手,這一張木筏的距離眼下又變得那樣長而遙不可及。

    即便那日你真跟著西漠人離開,朕也不會怪你,或許真如他們所說,你屬于大漠。

    一直帶著它,不累么。

    面具是臣從前一任西漠狼主的臉上摘得的,那是家父戰(zhàn)死的第三天,兵營斷糧的第十天,先帝因家父供職的烏州貪腐一案而下令全軍撤回的第十三天。明辭越頓了頓,聲音微沉,即便詔令已下,軍糧已斷,明氏從未后退,家父是戰(zhàn)死的,死在敵人的鐵蹄下,而不是蒙冤受審,死在國人的牢獄中。臣偷撿的是西漠糧,殺的是西漠人。

    十余天的拉鋸戰(zhàn),冤屈情,鬼門關,就被明辭越用這幾句話不輕不重地敷衍過去。

    這還是他第一次提及當年事,說罷,聲音又平靜了下來,那時圣上還小,什么都不知道,與您無關。

    紀箏心想,那時自己也不小了,只不過跟明辭越還隔著一本書的距離,在書外看盡他蒙受冤屈,卻仍要浴血嘶吼。

    無能為力之感,比當時讀到那處時更甚了。

    是大燕對不起明氏。

    明辭越印在月下水面的影兒好似劇烈一陣抖動。

    紀箏知道這句話來得又晚又蒼白。

    那為何之后西漠殺到邊防城下,你還趕來救下城墻上的先帝,還是放不下忠誠么。紀箏嘆氣,這是他看書時就想問的問題。

    于情于理,即便不救,又能如何,往后史書無法斥責明氏半分,這只不過是一代國君聽信讒言,踐踏忠心,自作自受的下場罷了。

    我若不救,與他又有什么區(qū)別。

    那對朕呢,也全是因為忠誠?紀箏情不自禁地追問了一句,卻又驀地止住聲,縮縮首,別這么看著朕,朕又沒說錯。

    明辭越沉默以對。

    那從木筏另一側遞過來的眼神,好似將這舟推上了浪尖,又將紀箏一眼洞穿。

    舟真的開始前后左右搖擺了,咿咿呀呀響個不停,連帶著江色寒光一同搖曳蕩漾,溫柔又殘忍的水波推著他,搖晃他,撫慰他。

    紀箏嚇得不敢動,他退無可退,重量漸漸向后傾斜而去,皇叔別過來,要翻了,真的要翻了。

    忠只能驅(qū)使臣去救人,無法讓臣

    吻比寒水先一步到來,紀箏被輕輕扣住了后脖頸,墜不下,逃不開,離水面只有一拃近,溫熱在上,冰冷在下,烏發(fā)浸濕,瓣也濕。

    唯有昂著脖頸努力相貼,才能從那朦朧明月的牙關間掠奪攫取呼吸。

    他要融化了。

    作者有話要說:  親情的小船說翻就翻。

    珍惜美好的私奔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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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章

    俯在他身上的男人聲音低低的, 圣上,別動。

    舟上之人停下!

    紀箏猛然被驚醒。

    倏然,幾只帶著火光的箭打破了灑在他們身上的月光, 照透天際,映徹在他的瞳孔深處, 落在四周水面。

    焰色四起。

    皇叔, 危險!

    紀箏反應過來明辭越為何方才會突然撲上來,他猛烈掙扎,卻被死死護在身與水與舟之間。他想張口去喘息, 去呼喚, 那個吻察覺到了他的反抗, 緊跟上來, 掠奪,堵塞。

    無數(shù)箭雨繼續(xù)灑落在水面,擦著他們的木筏邊緣而過, 擦著明辭越的肩頭而過。

    液體滴答在他的睫羽上。

    岸邊之人怎么會突然折回,怎么敢下殺手。

    吻還在凌亂地加深, 紀箏的腦海一片空白,淚也胡亂, 只覺口齒之間慢慢蔓延開一股血腥味。

    他們就是水中央漂浮難定的一個活靶子,而皇叔充作了他的盔甲。

    就在紀箏下定決心要把明辭越推開護下時, 箭雨突然又停了, 岸邊馬隊的明滅火光出現(xiàn)了些許變化。

    *

    誰命令你們返回射箭的!顧叢云揪住為首人的領子,壓低聲音,狠狠問道。

    顧公子,是是武安侯的命令,路上遇到的除圣上之外, 其余一律除掉。

    顧叢云低罵了一聲,將他甩在一旁,剛想下令停止,回首看了眼馬車,突然又改變了主意。

    他點了點頭,揮了下手,那些侍衛(wèi)微微減緩速度,繼續(xù)向水中放箭,動作一下子變得隨意散漫極了,箭射得又偏又亂,幾乎就是毫無目標。

    #@#顧,你在做什么?!車內(nèi)的怒吼聲猛然拔起,模糊混亂,喊破了音。

    顧叢云回到馬車邊,車廂的簾子又被人猛然甩下,里面的人已經(jīng)恢復冷靜,朕叫你趕路,你返回來射殺那些平民百姓做什么。

    我擔心那些是方才綁架您的人。他就趴在車窗外,離那簾子分毫近,瞧著月透在上面的剪影,祈禱著何時起點小夜風。

    朕就在你這兒,你有什么好擔心的。車內(nèi)的聲音平靜,又有些嘶啞得發(fā)音艱難。

    顧叢云好似就為了聽著一句話似地,自己悄無聲息地笑了,自言自語道:約期還剩一天,但圣上選擇把我留在身邊,我就什么也不會亂說。

    箭雨戛然而止,馬隊掉頭,在一片揚塵中浩浩蕩蕩,快速向另一邊的上山路行進。

    火光燃盡了,水面又恢復寂靜冰冷的粼粼月色。

    【他的忠心是獻給天子的,你受之有愧。

    你可以把我留在身邊或者想辦法殺掉我。

    再或者,去跟他坦白,看看他對你是不是只有臣對君的忠心。】

    忠心換來的不會是一個吻。

    就這么簡單。

    明辭越吻他,就是為了告訴他這個。

    那些畫面飛速閃回,紀箏的大腦被那些漫上來的話語淹沒,又被逐漸加深的吻拖拽上岸。

    他們越墜越深,烏發(fā)在陰影里如海藻般漫開,冷水沒過了半個臉面,睫羽撲閃著水花,怎么也睜不開。

    紀箏下意識地向上勾緊身前人的脖頸。

    嘩地一聲,無數(shù)水花飛濺如瀑落下,窄小的木筏在失衡的邊緣被吱呀一聲拉扯回來。

    是皇叔自行跳入了水里,趴在木筏邊緣,上下起伏游動。

    紀箏嗆了幾口,顧不得濕漉漉的自己,忙著用手上下摸索他背上的傷口。

    奇跡又怪異的是,如雨滴般墜落的那么多支箭頭,竟無一支命中他們,明辭越肩背上的傷多是一些蹭破皮rou的小傷口,被冷水泡過后,已經(jīng)止住了血,呈現(xiàn)瘆人的慘白色。

    紀箏這才松了口氣,微微放松下來,剛壓下去的淚快又要泛起來。

    真死了怎么辦?!紀箏胡亂抹了把臉,俯下身,趴在木筏邊緣,捻著明辭越的下頜,讓他抬頭與自己對視,死在朕的身上,得了個忠義好名聲,讓全天下都夸皇叔是正人君子,壯烈犧牲,你是不是就心滿意足了。

    算盤打得真響亮啊,你怎么就這么狠心?!

    告訴你,你不要想著朕會傷心半分,朕要把你拋尸荒郊野外,然后回宮當皇帝三宮六院吃香的喝辣的夜夜歌舞升平,你,你就給朕沉在這水底,尸骨腐朽不入皇祠紀箏越說越快,越說越氣,氣到又開始抹臉,大腦一片空白。

    他想象不來,如果皇叔死在他身上

    明辭越只是安靜地等待他說完,撕了布條,沾了水,抬起手給他擦臉。

    紀箏看他嘴角還帶著點淺笑,更生氣了,這次還氣自己不爭氣,擋開他的手,沒好氣道:皇叔在笑什么,朕可猜不透皇叔的心里。

    那矮他一截的身軀在水中似乎微微僵了一下,繼而輕松道:臣在想,圣上若真能忘了臣在臣死

    呸呸呸,閉嘴,閉嘴!

    他的嘴被紀箏伸手胡亂捂住,又側頭躲開,壓低聲音道:臣是說臣比圣上年長了那么多歲,早一步離開不也正常?

    紀箏全身一陣抖,垂下了頭,手一點點滑了下去,像是沒想到,又像是從來不愿去想。

    這副軀殼才是弱冠之年,他本人二十出頭,而書中的明辭越根據(jù)推測怎么說也有二十七八,他本就是寄居者,有何臉面去幻想兩人在這個世界的百年之后。

    可不得不承認,那就是年長者的優(yōu)勢,比對方先一步看清世界浮華后還能先一步瀟灑離去。

    紀箏心頭,一絲異樣一閃而過。

    紓解,接吻,逃亡這些時日,明辭越帶著他做著相愛之人之間做的事,那些原書劇情里沒有的事,他下意識地察覺到一絲古怪,不尋常,不真實。

    方才急切而頻繁如雨點般落下的吻,仿佛要把這一輩子的都一次性用盡。

    為什么要這樣。

    嘴比腦子快半拍,紀箏下意識地命令道:那皇叔還是死朕身上吧

    不對,是朕身旁笑什么,不準看朕,把頭轉(zhuǎn)過去

    紀箏自顧自地別過臉,半晌,沒忍住也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兩人依偎在一張爛木筏上笑得厲害。

    今夜這里不是天下身份最貴的天子和親王,狼狽不堪,一身傷口的亡命人,死里逃生,又復何求?

    沒過多時皇叔,這里是哪?

    一葉木筏漂過了岸,半面山坡暴露在他們眼前,在樹叢遮掩之中,由低到高數(shù)百座屋頂,檐角相銜,形成了層層階梯,紅墻黃瓦,疊綴成重重幻影,從下而上依次亮起了火紅燭光,最高處響起的晚鐘莊穆森嚴。

    眼前岸邊的人,一身布衣,朝他們行了禮,手中的小紅燈籠,恍惚搖曳。

    還能是哪,靈蒼寺,先帝多年癡狂禮佛,建造出的堪比王府皇苑規(guī)模的皇家寺廟。

    不得不說,若是避世逃命,這里倒是個停腳的好去處,前提是沒有

    紀箏頭皮發(fā)麻,幸好迎來的只是幾個小沙彌。

    你家和首座高僧,玄遷大師呢?他連忙追問。

    小沙彌牽著纜繩把他們固定在岸邊,這才扶著紀箏的手,接他下船,笑瞇瞇地答道:大師說今夜圣上就會乘舟而來,來此潛心祈福,特派我們在此等候多時,他臨時有客脫不開身,失禮未能遠迎,稍后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