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完全是他自作多情的想法，周漁練羽毛球是因為學(xué)校每年的體育節(jié)上，教師必須參加一個項目。

    樓上仨孩子全面解放了，歪在沙發(fā)上看動畫片的看動畫片，打游戲的打游戲。因為柯宇都去北京玩了，他們玩得更理直氣壯。也不知是誰的暑假作業(yè)被踩在地上，他們毫不關(guān)心，誰愛踩就踩！最好把上面「快樂暑假」四個大字給踩沒。給暑假布置作業(yè)就算了，還想要寫作業(yè)的人能快樂！

    孫竟成把暑假作業(yè)撿起來，撣撣上面的鞋印，給扔去了里屋。孫母正在紉針，半天沒紉上，喊孫竟成幫她紉。

    孫嘉興嚷著不要給他縫襪子，縫了他也不穿，晚上在宿舍脫了很丟人。孫母懶得搭理他，一雙襪子十來塊，沒幾天頂一個洞、沒幾天頂一個洞，賣襪子的跟著也不行。

    “你二嫂也不是個過日子的主，一買十幾雙，頂破了就扔。”孫母嘮叨，“買鞋子也是。學(xué)校要求穿上海那個啥力的，她嫌臭腳，都給買成那個……打?qū)μ柕慕猩叮俊?/br>
    “奶奶，那叫耐克?！?/br>
    “一回也是買好幾雙，不照樣臭腳？他那腳跟鐵打的似的，沒穿一陣就踢壞，我都拿去鞋店給補吧，補回來他個龜孫還不穿。我最后都拿去送了人，人家可稀罕了！”

    “還有他那些衣服，穿不了的我都收拾了送人，你二嫂還說我……說舊衣服送人不好看。人家可稀罕了！人家孫子天天穿著在街上玩兒?！?/br>
    “啥也不是，一個個都是被福燒的。”孫母取下老花鏡，揉著酸麻的肩膀。

    孫竟成紉好針遞給她，又給她按摩肩。孫母垂著頭，指著都哪哪哪兒酸，接著又理起了家常。

    照往常，孫竟成是不肯聽的，早下樓了。但前一段孫佑平讓他們對母親耐心點，無非就是些碎話，能聽就聽兩句。

    孫母說起了樓上的阿姨，說她掌柜的去年死了，今年老看見她閑逛。“大晌午她也不睡，就在那大日頭底下來回逛，從這條街逛到那條街。我看她實在太孤獨了，就喊了她來診所聊天。沒想到以后她哪也不去了，天天來診所坐。沒人跟她聊她也坐著不走。”

    孫竟成扒著她腦后的頭發(fā)，“媽，你這頭發(fā)全白了?！?/br>
    “有啥稀奇的，人老了頭發(fā)自然就白了?！睂O母不在意，“年口我去染黑就好了?！?/br>
    “誒對了，你們沒避著吧？”

    “避什么？”

    “你們不是計劃要孩子？”

    ……

    孫竟成清了聲嗓子，嗯了聲。

    孫母看看那幫孫子，壓著聲教他，“你們那啥的時候啊，拿個枕頭墊著周漁的腰……”

    孫竟成聽不下去了，準(zhǔn)備走。

    孫母拽住他，“我不說了不說了，你再按會吧，最近酸得難受?！?/br>
    那邊孩子不知看了什么，孫嘉睿問：“奶奶，我要是死了這個世界還在嗎？”

    ……

    “在！”孫母沒好氣地回他，“離了你地球照轉(zhuǎn)！整天都問點啥?！?/br>
    孫嘉睿開始難受了，他死了就再也看不見這個世界了，吃不到好吃的，喝不到好喝的。而且自己死了之后，爸爸mama爺爺奶奶……所有的家人們都還在這個世界吃吃喝喝。就像大伯死了，他們照樣吃辣條看電視？

    他終于想明白了，想明白了死亡是一件多么令人難過的事。他不怕死，但他怕自己死了他深愛著的家人們還活著！他們最終會忘了自己！

    深愛——深深的愛意——這是暑假前老師教的一個詞匯，說用來表達(dá)情感的濃度，比喜歡和愛更加深刻！

    老師問他們看見這個詞匯，腦海里有沒有相對應(yīng)的人物，讓自己認(rèn)為是深愛著的。孫嘉睿第一個就想到了爸爸mama爺爺奶奶嘉興毓言柯宇……一長串，數(shù)都數(shù)不完！想到這他淚眼婆娑地說：“奶奶，我深愛著你?！?/br>
    ……

    “小叔我也深愛著你……”接著就嚎啕大哭，“我不想死?。∥也幌腚x開你們??！我不想我死了你們還活著！”

    ……

    好、他一哭，一提死，孫毓言好好的正看著動畫片，突然也想到了爸爸，想到了有大人說爸爸死了，他也開始傷心地哭。

    周漁省都沒出，她去了林州，那有一個國際滑翔基地。她是朋友圈無意看見，臨時起意才來的。

    第一天，她就站那兒看，看別人滑翔，看著看著就蹲下，然后回賓館了。

    第二天，她繼續(xù)站那兒看，決定放棄回家。行至半途，又決絕地上去，在教練的陪同下順利滑翔。

    等滑翔結(jié)束下來，她整個人癱坐在地上，狠狠抽了兩根煙才起?；厝サ穆飞纤鐾呖眨胍磺幸膊贿^如此。

    這次經(jīng)歷，一生她都從未對人提及。包括馮逸群和孫竟成。

    回來一切照常，她先去了家屬樓，和馮逸群一起給奶奶洗了澡，傍晚又背著她下樓推著逛。這回馮逸群陪她一起，也沒問她去哪了，只說這兩天傍晚孫竟成都會來……說著她手機響了，是孫竟成打來的，說家里沒人。

    馮逸群讓他稍等會兒，這就回。

    經(jīng)過菜市場，馮逸群問要不要買菜，周漁說好啊，隨口點了幾道孫竟成的口味，買好掛在輪椅把上，推著慢慢回走。

    孫竟成沒地去，就在小區(qū)門口被納涼的人拉著嘮嗑，問他們怎么不要孩子??？年齡大了可不好生養(yǎng)??！孫竟成自來熟地混上把南瓜籽，問那位門牙掉光的奶奶，沒門牙了怎么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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