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頤走的第四天...

    俗話說，不在沉默中爆發(fā)，就在沉默中死亡，在驛館足足關(guān)了七天禁閉之后，姜妧決定奮勇崛起——

    去城里逛一圈。

    說起來，她來梓州城都十來天了，還沒出去轉(zhuǎn)悠過呢，姜妧剛提出這一想法，就遭到了陸勵的強(qiáng)烈反對，作為身擔(dān)護(hù)衛(wèi)貴妃重任的親衛(wèi)頭子，陸勵時刻謹(jǐn)記陛下說的不讓貴妃踏出驛館大門的話。

    陸勵想了一百種不讓她出門的理由，但姜妧只用了一句話就給堵回來了——

    “本宮相信陸統(tǒng)領(lǐng)。”

    陸勵：“……”不，我不相信我自己！

    但不相信也得相信，畢竟陛下沒有白紙黑字頒下圣旨關(guān)娘娘禁閉，因此，在貴妃強(qiáng)烈要求出門的時候，陸勵也沒有那個膽子暴力堵門，再說了，娘娘身邊還有一個侍女呢，要是真用暴力，還不知道是誰揍誰。

    時隔多日，姜妧再一次出現(xiàn)在了梓州街頭，還是一身熟悉的男裝打扮，青衣和陸勵兩人跟隨在側(cè)，當(dāng)然，這只是明面上的，至于暗地里跟了幾個人那就不知道了。

    不過短短數(shù)天，梓州街頭的景象跟來時那天看見的已經(jīng)大為不同，最起碼災(zāi)民們不是成堆成堆的露宿街頭，之前關(guān)門的商鋪也都開始重新營業(yè)，路上人來人往，原本有些蕭條的街景變得熱鬧起來。

    至于那些災(zāi)民，有一部分在城西的災(zāi)民臨時居住棚，有專門的食宿供應(yīng)，還有一部分則被征集去了通江北道，幫著修繕臨江堰，爭取在造成更大的影響前及時止損。

    姜妧已經(jīng)知道蕭頤那么急著走人是為了什么，按理說這種修繕河道的事是輪不到皇帝親自出馬的，但蕭頤還是親自帶人前去，姜妧想，莫不是蕭頤怕賀刺史偷工減料？

    這年頭當(dāng)領(lǐng)導(dǎo)的，要是攤上個不靠譜的下屬，就得親力親為，這么一想，姜妧突然覺得自己還挺幸運，當(dāng)個甩手掌柜毫無壓力，她只需要好好玩，徐昭儀等人就麻溜的將事情都給處理好了，完全不用她cao心。

    姜妧決定，到時候得搜羅點特產(chǎn)帶回去，小姐妹們都這么辛苦了，總得整點吃的喝的犒勞犒勞。

    姜妧隨便挑了一家路邊的茶水?dāng)傋?，點了兩壺粗茶點心，就開始聽人嘮嗑。

    “之前那么多災(zāi)民一個勁的往咱們梓州涌，刺史大人又舍不得放糧，怕災(zāi)民們進(jìn)城鬧事，堵著門不讓進(jìn)，要不是陛下，只怕那些災(zāi)民…嘖嘖…”

    “可不是怎么著，聽說自打陛下處置了幽州刺史，其他州府的長官聞訊忙不迭收攏災(zāi)民開倉放糧，就怕落到了陛下手里，不是丟烏紗就是丟腦袋?！?/br>
    “陛下現(xiàn)在還親自帶人去修繕河道，陛下圣明啊！”

    “可不是，幸虧陛下英明，不然哪有咱們的好日子哦?！?/br>
    “可我聽說，這次水患是天譴?！?/br>
    “天譴？”

    “你們難道不知道嗎？那夜暴雨后，河道里沖出了一只千年玄龜，那龜背上寫了八個字‘天不予取，反受其咎’。”

    “這是何意？”

    “好像是說，上天不讓你拿你偏拿，然后就會受天譴?！?/br>
    “玄龜？有這等事？我為何不知道？”

    “這等秘辛怎么會讓你知道，那玄龜一出現(xiàn)，就讓賀刺史派人給抓了，我在衙門有親戚，他親眼所見?！?/br>
    “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聽說，陛下之前被雷劈過，就是那次之后，水患才越發(fā)嚴(yán)重，聽說陛下這次親自去視察河道，就是為著這事去的。”

    “而且不是說，當(dāng)年陛下…”

    “……”

    姜妧起先還有些無聊的聽人吹蕭頤的彩虹屁，聽著聽著就覺得不對味兒了。

    玄龜？

    天譴？

    雷劈？

    這都什么鬼。

    姜妧去看陸勵，遲疑問：“真的？”

    陸勵臉色有點不好看，搖了搖頭：“屬下從未聽聞?！?/br>
    姜妧明白了，那就是造謠唄。

    這年頭造謠成本可真夠低的，空口白牙幾句話就能將水患扯到天譴上去，這可不是開玩笑的，特別是在災(zāi)情還沒有解決的情況下，這不是妥妥的動搖人心嗎？

    姜妧雖然腦子沒那么靈光，但也不至于這么傻，沒吃過豬rou還沒見過豬跑？姜妧第一反應(yīng)就是，有人想渾水摸魚搞事，一旦這種流言傳開，民心渙散，那肯定會有麻煩。

    姜妧放下茶杯，起身就走。

    陸勵見狀，趕忙跟上。

    等走到無人處，姜妧才停下腳步，陸勵跟著停下，然后就聽貴妃吩咐：“把剛剛那人扣下來，去查，不能讓這些謠言散布出去?！?/br>
    沒想到會聽見這樣的吩咐，陸勵一愣。

    然后就見貴妃眉梢一挑，一直以來都帶笑的眼中透出幾分凌厲：“陸統(tǒng)領(lǐng)，這點小事，本宮相信你應(yīng)該能做好?！?/br>
    陸勵有那么一瞬間好像從貴妃身上看到了陛下的影子。

    陸勵看向姜妧的眼神中透出一絲驚異，他一直以為貴妃就是養(yǎng)在深閨的尋常貴女，現(xiàn)在看來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畢竟尋常貴女可沒這么高的敏感度。

    陸勵回神，表情也肅了起來，恭敬道：“是，屬下明白?！?/br>
    既然有了這樣的小插曲，姜妧自然也沒有繼續(xù)閑逛的心情了，姜妧都不知道該不該夸自己運氣好，出來逛一圈都能遇到這種事，希望是她想多了。

    把姜妧送回驛館后，陸勵就帶人出去了，姜妧則開始日常發(fā)呆。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現(xiàn)在的梓州城其實看起來還挺平靜的，沒有像幽州刺史那樣作妖的官員，畢竟現(xiàn)在大家都在蕭頤的帶領(lǐng)下奮斗在抗災(zāi)一線，賑災(zāi)糧款也都發(fā)下去了，災(zāi)民們不至于說風(fēng)餐露宿吃了上頓沒下頓，整個梓州城看起來也挺平靜，但這種平靜卻給了姜妧一種風(fēng)雨欲來的感覺，就有點心慌。

    也不知道蕭頤修河道修河道怎么樣了。

    姜妧發(fā)誓，她絕對不是想蕭頤了。

    就是覺得…

    姜妧沉思，覺得什么呢？

    陸勵辦事速度很快，晚間就帶人回來了，姜妧順嘴問了一下，陸勵的回答是，就是幾個沒事找事的混混，畢竟這年頭總有那么幾個人閑的沒事干就嫌自個兒命長。

    對于這個回答，姜妧持保留態(tài)度。

    女人的直覺，陸勵沒說實話。

    陸勵既然不說，姜妧也懶得多問，所以在陸勵問起抓的那幾個人要怎么處置的時候，姜妧只是隨意道：“關(guān)著吧，等陛下回來再說?！?/br>
    陸勵多看了兩眼還在嗑瓜子似乎兩耳不聞窗外事的貴妃，心中有些犯嘀咕，但還是什么都沒說，直接領(lǐng)命關(guān)人去了。

    .

    驚天動地的巨響在大地上震響，一道道閃電驟然從天空中劃過，陰沉的夜幕被晃得恍如白晝，碎石在戰(zhàn)栗，異常的震動順著腳底傳遍身體的每一個角落，在越來越駭人的巨響中，突然爆發(fā)出凄厲的尖叫——

    “決堤了，大河決堤了——”

    高高聳立的大壩伴隨著一聲轟然巨響被驟然撕裂開，洶涌的洪水如同破封而出巨獸，攜裹著駭人的氣勢席卷而來，幾乎是剎那的功夫，無數(shù)良田房屋被卷入洪水，木塊、碎石、牲畜、甚至是人的尸體被洪水裹挾著在渾濁不堪的河水里翻涌，天地一片陰沉，就像一口巨大的絞rou機(jī)在無情的運轉(zhuǎn)。

    就如同末日降臨一般。

    “陛下——”

    隨著一聲凄厲的叫喊，洪水轟然沖來，河堤徹底崩塌，一道偉岸的身影瞬間被洪水吞沒，轉(zhuǎn)瞬就不見了蹤影…

    ...

    姜妧是活生生被嚇醒的。

    然后就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道什么時候連人帶腦袋都埋進(jìn)了被子里，裹得跟個蠶蛹似的，難怪會覺得呼吸困難，這沒憋死都不錯了。

    姜妧把被子從腦袋頂上扒拉下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裹得太嚴(yán)實，還是那場夢太真實，她的衣裳差不多都已經(jīng)濕透了，濕噠噠的黏在身上，只覺得涼颼颼的。

    外面不知道什么時候又下起了雨，還伴隨著陣陣驚雷。

    蕭頤…

    她竟然夢見臨江堰塌了，河水決堤，蕭頤被洪水給沖走了。

    姜妧擁著被子，眼中還有些驚魂未定。

    好端端怎么會做這個夢。

    不對，姜妧突然想起來之前書中的劇情，好像有一段就是皇帝南巡途中，某處大堰塌了，然后就又引發(fā)了一輪大水災(zāi)，還爆發(fā)了瘟疫。

    那個堰叫啥來著？

    好像就是臨江堰。

    姜妧陡然驚悚，不會吧，不會這么狗血吧，那些劇情不是都崩了嗎？時間地點人物可是一個都對不上…不，還是有個能對上的。

    蕭頤親自帶人去巡視河道，好像就是因為大暴雨，臨江堰豁了個口。

    要是臨江堰真的塌了…

    姜妧拽著被子的手收緊，連指關(guān)節(jié)都泛了白。

    .

    一大早，陸勵就又被貴妃喚來了，然后就得到了一個重磅消息——

    貴妃決定親自前往河西道。

    看著面前一臉堅決的貴妃，陸勵眼前一黑，差點原地給跪了。

    “娘娘，您是在開玩笑嗎？”陸勵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磕磕絆絆：“娘娘，河西道您就別去了吧，您要是想在城里逛，屬下這就陪您去逛。”

    “您想看話本嗎？屬下馬上讓人去搜羅?！?/br>
    “……”

    陸勵萬萬沒想到，貴妃居然想一出是一出，昨天還是城里閑逛，今天就直接說要去河西道…這要是真讓貴妃去了，那陛下還不得劈死他??！

    對于要不要去河西道這件事，姜妧糾結(jié)了一夜，自從夢醒了之后，姜妧就再沒睡著，也不知道怎么了，姜妧就覺得心里慌的很，從聽見那所謂天譴的謠言開始，她就仿佛陷入了一個焦慮循環(huán)。

    只要一閉眼，她滿腦子都是河堤崩塌荒涼一片蕭頤被洪水卷走的場景。

    理智告訴她，蕭頤是皇帝，周圍有那么多人，再說了，他還是男主角呢，就算真出了事，他也不會有事。

    而且，不過就是一個夢罷了。

    可…萬一呢？

    不只是蕭頤，還有那么多百姓，一旦臨江堰真的塌了，那絕對是一場大災(zāi)難。

    她也想過讓陸勵去傳個話，可這又要怎么傳？

    反正她閑著也是閑著，干脆就親自走一趟，沒事發(fā)生最好。

    看著極力勸阻的陸勵，姜妧的態(tài)度難得強(qiáng)硬：“本宮心意已決，陸統(tǒng)領(lǐng)，去備車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