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
小孩性子挺烈,只扯著嗓子叫什么要?dú)⒁獎幭ぢ犠鸨恪?/br> 事情發(fā)展到這里,也只不過是普通的捉到個偷東西的小賊而已。 客棧掌柜早就被方才弄出來的動靜吸引,從柜臺繞了出來。此刻拱手出來向蕭啟道歉,指著小孩說要找小賊的爹娘理論。 我沒有爹娘!紅了眼眶的小孩像是個被戳到軟肋的小刺猬,豎起了渾身的刺,隨你們怎么樣吧! 很可憐的樣子。 蕭啟眼眸微沉,并沒有說什么就這么算了,反而蹲下身,與他平視:喂,小孩,你要不要跟著我。 小孩停止了掙扎的動作,吸吸鼻子,愣愣的望著眼前這個,臉上帶了個面具遮住半邊臉的人。 不知道從哪里生出來的信任盈了上來,問道:那,那,跟著你,能吃飽飯嗎? 當(dāng)然,你想吃多少吃多少。容初也蹲下來摸摸小孩的頭,覺出了蕭啟的想法。 這孩子,跟當(dāng)初的阿啟仿佛從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一個人為了生存掙扎,飯都吃不飽,那股子硬氣卻好像鐫刻在骨子里,不容小覷。 如果棄之不理,任他自生自滅,恐怕,不會有什么好下場。 能幫一把是一把。 正如容初所想,蕭啟是起了惻隱之心。若自己當(dāng)初沒有遇見阿姐,不會說話,不知禮義廉恥,也只會盲目的在街頭游蕩混日子。 給買了新的衣物,小孩洗凈出來,蕭啟才發(fā)現(xiàn)這是個小姑娘。長期的忍饑挨餓讓她又矮又瘦,不知道多久沒洗漱過,破破爛爛的衣服掛在身上就像個野猴。 問她得知才滿十歲,力氣不大,長得瘦弱,就跑的挺快,手腳麻利。在收養(yǎng)她的老乞丐過世后就一直靠偷盜為生,饑一頓飽一頓,偶爾被捉住了一頓毒打,熬過去了就繼續(xù)偷。此次撞到了蕭啟這塊鐵板,也算是因禍得福。 無父無母流浪至今,憑著摸索的偷竊手藝順利活到現(xiàn)在,生命力跟石頭一樣,到哪里都可以生存,雖被人忽視,卻獨(dú)有風(fēng)采。 容初給這個一直被人叫小乞丐的孩子,取名蕭石。 希望她能像個石頭一樣,雖不起眼,但經(jīng)過工匠雕琢之后,綻放自己的生命力。 蕭啟沒養(yǎng)過孩子,就當(dāng)個新兵那樣訓(xùn)練。自發(fā)覺這孩子腳力不錯后,就讓她跟在馬后奔跑鍛煉,實(shí)在撐不住了再拎上馬歇歇。 世道艱難,武力,永遠(yuǎn)是最底層人民的傍身之本。 既然想吃飽飯,那就要付出代價。跑的再累,蕭石也沒有叫一聲累,每次都是腿軟到不能動被蕭啟拎上馬。 同行之人本以為蕭啟是隨便說說,哪知道她竟真的把這小孩帶在身邊,一路到了京城。 蕭石靜靜聽著這些人跟蕭啟的對話。幾天相處下來,她隱隱約約聽了好幾次那些人叫收留她的人:蕭將軍。而那個看起來很溫柔的人,喚她阿啟。 是個將軍么?真厲害啊。 所以蕭啟給了自己名姓,是會一直留著她么? 水喝的差不多,蕭石又翻了容初給的布包,取出rou干放在嘴里咀嚼,一口又一口,小臉上滿是堅(jiān)毅。 跟挨餓相比,跟著馬跑算得了什么。她一定會努力跟上這個人的步伐,不被扔下的!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兩個人就相遇啦! 第12章 中秋 八月十五,中秋節(jié)。 京城的大街上,街頭巷尾擠滿了人,客來客往,摩肩擦踵。有人呆在家里賞月思鄉(xiāng),有人同堂團(tuán)聚,而更多的,是結(jié)伴而行的友人出來放松逛逛的。 一家?guī)卓谡f說笑笑的有,呼朋引伴青春洋溢的年輕后生有,千金小姐互相攙著一同游玩的也有。 時下男女大妨雖有,女子卻還可以出門,只需蒙上面紗,不被人看了容貌去就行。 左右兩邊的商販們趁著過節(jié),賣力的吆喝,想著大賺一筆。 與蕭啟等人同來的幾個將軍沒興趣逛街,都在落腳的客棧補(bǔ)眠,多日車馬勞頓,便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也需要休息。容初多年不曾回京,想著出來轉(zhuǎn)轉(zhuǎn),蕭啟自然是陪著阿姐。 客人您拿好。 飽滿的山楂裹著晶瑩脆甜的糖衣,紅色的果子被微黃凝固的糖襯得誘人的緊。光是這么看著,就讓人忍不住咽咽口水。 容初付了銀錢,從小販?zhǔn)掷锝舆^糖葫蘆,給蕭啟和蕭石手里一人塞了一串。 阿,阿兄蕭啟本能的想喚一聲阿姐,意識到此處人來人往,勉強(qiáng)換了稱呼,還沒吃到嘴里,心底的暖意卻慢慢涌上來。 這還沒進(jìn)嘴的糖,仿佛已化成了熱糖水,灌進(jìn)心底,滋潤她已枯竭的心靈。 糖,于她而言,有不一樣的意義。 上一世容初在手里慢慢有了余錢之后,買了些碎糖塊回來。人生第一次吃到糖,蕭啟立馬就被這令人愉悅的味道俘獲,糖是她簡短人生里,吃過最好吃的東西。 不是饅頭咀嚼的微甜,不是白粥入口的清甜,也不是清水解渴唇齒間的甘甜。 而是,徹徹底底、純粹的甜。 無需咀嚼,糖在入口的一瞬間開始融化,糖液就這么在溫暖的口腔里擴(kuò)散開來。 甜到讓人沉醉其中,忍不住一塊又一塊,最后還把摸糖的手指舔了又舔。 蕭啟問容初:阿姐,糖,好,好吃,我們,以,以后還,能不能買? 她那時話還說不順溜,只阿姐兩個字說的清楚,卻本能的順從人類追逐糖分的天性,磕磕絆絆的表達(dá)對糖的喜愛。嗜甜這一習(xí)慣也保留下來。 后來阿姐死了,她孤身一人,人世太苦,糖與思念,成了她唯一的支撐。蕭啟習(xí)慣于在身側(cè)系一個錦囊,里面裝滿了買來的各類糖果。 閑來無事吃兩粒,想阿姐了吃兩粒,受傷太疼也吃些只是無論多甜的糖,吃在嘴里都有些苦。 自重生以后,她就一直在逼著自己向前,前路漫漫,暗藏許多危機(jī),不說為護(hù)這大鄴江山還要付出多少,單是想著即將坐上皇位的閔明喆,她就覺得身后有深淵在攆著,一刻也不能停留。 蕭啟只能拼命逼著自己,透支著潛能,為此,即便知道了拓拔野的那一刀是直沖面門而來,她也不曾猶豫,傷算什么,她連死都經(jīng)歷過了。況且,破相也是一件好事,起碼,貴為太子,什么美人沒見過,應(yīng)該不會對一個破相之人另眼相看,更不用說打她主意了。 心里時刻恐慌著,卻無甚慰藉,甚至害怕這一切只是自己的一場夢,醒了以后,她還是被困于內(nèi)宅,整日磋磨時光。 而今嗜甜的習(xí)慣仍在繼續(xù),此刻,她腰間還有個錦囊系著,只是糖吃的差不多了,待會得去補(bǔ)補(bǔ)貨。 只說了三個字,蕭啟的心里卻百轉(zhuǎn)千回,有面具遮掩,倒是沒有顯露出來。 容初只當(dāng)她是想起了小時候的事,有些感慨。 吃吧,說過的話阿兄都記著呢,咱現(xiàn)在也有錢了,想吃就吃。容初笑瞇瞇摸了下蕭啟的頭,即便,面對身高比她高了一個頭的蕭啟,只能墊起腳來。 第一次買糖給阿啟,唯一的印象就是阿啟陡然亮了幾分的眸子,容初心里還有些愧疚,自責(zé)自己不能給她買更多的糖。 那時候容初跟蕭啟保證:阿姐一定會讓你過上想吃糖就吃糖的日子! 如今日子越過越好,手里有了余錢,自然是要盡情投喂。 蕭啟點(diǎn)頭,不再言語,她怕一開口就會透露自己已沙啞的聲音。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曾經(jīng)很苦,但都過去了,未來,一定會甜。 *** 她張嘴咬下一大顆山楂,牙齒落下的瞬間,酸意彌漫。 內(nèi)里的核兒已被細(xì)細(xì)去除,只剩果rou,一口下去,軟嫩的果rou與堅(jiān)硬的糖衣混合,舌尖最先品出了酸,糖衣裹挾著酸,果酸與甜味在嘴里肆意綻放。 容初瞧見她那如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又亮了些許,不由失笑。 還是跟小時候一樣啊,這一點(diǎn)倒是半分沒變。 容初低頭,撫了撫攥著糖葫蘆遲遲不下口的蕭石的額頭,放緩了聲音道:糖葫蘆可好吃了,試試? 這孩子沉默寡言,性子倔的跟個石頭似的,整日沒有什么波動,唯有吃飯的時候能積極些許,真是陰差陽錯給她取對了名字。 蕭石猶猶豫豫,學(xué)著蕭啟吭哧一口咬下一整個山楂,甜味充斥口腔,是跟rou食不一樣的味道,但并不討厭。 還未等她開心,咀嚼帶來的酸就讓她皺了眉頭。 好酸。她想,也沒有那些人表現(xiàn)的那樣美味,還是外面的糖更好吃。 *** 蕭石被老乞丐收養(yǎng)的時候,經(jīng)常被街邊玩耍的小孩扔石子。 高矮不一的孩子們手拉著手,嘻嘻笑著,毫不掩飾對她的惡意。 他們一同玩樂,拿蕭石當(dāng)個樂子,他們捂著鼻子罵她真臟,活該是個乞丐。 她天生情感淡薄,又沒有人教,卻還是能讀懂那話里的鄙夷。 她單純的大腦里并不能理解:我本來就是乞丐啊,怎么了?我礙著誰了嗎? 沒有人能給她解答,老乞丐年紀(jì)大了,她問他,只能看見他混濁的眼里流下淚來,無言沉默。 然后三五成群的小孩子們,就會揣著從父母那里得來的幾文錢,去找賣糖葫蘆的小販,紅彤彤、圓滾滾的糖葫蘆激得人一個勁兒的分泌口水。 他們擠眉弄眼,舔舐咀嚼,在蕭石面前吃的直咂舌。 蕭石沒吃過,但不妨礙她想象糖葫蘆的味道,應(yīng)該,是很好吃的吧? 老乞丐討的錢都不夠自己吃飽的,兩個人分更是少得可憐。 經(jīng)常餓的胃里泛酸發(fā)疼的蕭石就想,等我有錢了,也要試試糖葫蘆! 習(xí)慣了酸味以后,蕭石皺緊的眉頭慢慢舒展,下一口的糖衣又是甜的,再然后是酸。這樣,也挺好吃的。怪不得那些人,整天吵著要吃糖葫蘆。 三個人各懷心思,一人手里一串糖葫蘆。身高不一、體型不等,連穿衣風(fēng)格都是一個勁裝,一個長袍,小孩子則穿著方便活動的短打,卻顯得莫名的和諧。 *** 距離攤販不遠(yuǎn)處的閣樓上。 閔于安情不自禁的起身,動作太大,帶翻了木桌,點(diǎn)心杯碟碎了一地。 是他! 是將軍! 那身影,腰間系的錦囊,走路的姿勢,吃糖時微彎的眉,嘴角上揚(yáng)的弧度,每一個都在彰顯一個事實(shí)他確實(shí)是那個她認(rèn)識的將軍! 露出來的半張臉呈麥芽色,五官分明,眼眸清亮。 閔于安的腦海中,忽然浮現(xiàn)很多年前,也是這樣的一個秋日。 青年斜倚在路邊的一個大樹下,單腿蜷曲,左手抱劍。 沒有穿著將軍特有的重甲,普通皮甲覆蓋在他勁瘦的身軀上,卻格外勾人眼球。麥芽色的肌膚格外耀眼,鼻梁挺直,下頜的弧度好看的緊,他微閉著眼眸,看不見里面是何等模樣。 秋日傍晚紅霞似火,印在青年臉上,朦朧了輪廓,卻又柔和了他自帶的冷硬氣質(zhì),達(dá)成一個微妙的平衡。 她提著裙角小跑而來,風(fēng)風(fēng)火火打算找他算賬。 卻被那如畫卷一般的場景美得失了魂,再興不起半分怒火。 她曾見過無數(shù)的英俊青年,儒雅文臣也好,健碩武將也罷,世家貴公子也見過不少。 沒有一個能比得上他。 青年耳朵微動,敏銳察覺到來人。 睜開眼的瞬間,畫卷好似活過來了。 深沉悠遠(yuǎn)的黑眸鎖定著她,宛若一頭緊盯獵物的孤狼,眼睛里的防備與戒意刺得她不敢向前。 但下一瞬,青年放下了武裝,如刀般銳利的眸子驟然放松下來。 閔于安聽見他低啞磁性的聲音:公主有事? *** 終歸還是不一樣了,那曾經(jīng)如冰霜一般的姿態(tài)不復(fù),柔和的面容也不再是她的專屬。 下方年紀(jì)介于少年與青年之間的那人,半張俊秀的臉露在外頭亮眼的緊,剩下那半張臉卻被皮質(zhì)面具所覆蓋,顯得扎眼。 據(jù)暗衛(wèi)傳來的消息,蕭啟于兩年多前的大戰(zhàn)中傷了臉、毀了容。 他該有多疼? 可她從未見過將軍這般放松的模樣,眼里柔的仿佛能溢出水來。 是因?yàn)椋砼缘男珠L? 閔于安心里酸酸的。 公主?柯壹詫異的聲音響起,不過就是見了一面,怎么公主就失了神態(tài)到這樣的地步? 柯壹招呼著聞聲趕來的小二,手忙腳亂的收拾眼前的一片狼藉。 沒事,閔于安深吸口氣,壓下翻涌的情緒,回去吧 她既已篤定蕭啟就是她的將軍,那么剩下的不同之處就可以忽略了。 要做的,就是讓將軍,屬于她。 其他的,來日方長。 作者有話要說: 寫著寫著我就想吃糖葫蘆了 第13章 故人 中秋的夜,格外漫長。 分明身體已十分疲憊,可就是難以入睡。容初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許久,她翻過身,望著天花板嘆了一口氣。 換了身不太顯眼的黑衣,輕手輕腳出了門。 容初熟門熟路,七彎八拐,走過那熟悉又陌生的街巷,終于抵達(dá)一座府邸門口。 門匾上兩個龍飛鳳舞的大字:李府。 塌腰石獅子靜靜立于兩側(cè),守護(hù)著府宅。 容初走上前,輕撫獅頭,竟是連石獅子也換了么?這里曾經(jīng)佇立的,是背馱著調(diào)皮小獅子的母獅。 自己曾和那個人一起爬上母獅的背,然后從高處跳下,身體騰空,心也跟著飛揚(yáng)。 只是有次不小心摔著了,正臉朝下著地,阿爹嘴里教訓(xùn)她,心疼的給她上藥。 那個小哭包,傷的又不是她,自己嘴腫的那樣都還沒哭呢,她卻哭的抽抽噎噎,說再也不玩這個了 容初想到當(dāng)時小哭包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樣子,忍不住笑了。 可笑著笑著,笑容就這么僵在臉上,她再也忍不住,方才強(qiáng)行壓抑的情緒瞬間崩潰。 容初退后幾步,跪倒在地,淚不受控制的落下,唇哆嗦著,突然渾身發(fā)冷。怕被人發(fā)現(xiàn),她右手握拳塞進(jìn)嘴里死死咬住,不讓自己出聲。 牙齒陷入皮rou,疼痛感伴隨而至,讓她清醒了些許。 是了,這里已經(jīng)不是樂府了,主人也不是太醫(yī)院首。 自己,又能做些什么。 物不是人已非。 也只能在這夜深人靜里,偷偷的哭,像個喪家之犬。 你真沒用,樂初容,真可悲。 母親,父親,族兄,管家他們都死了,你還活著做什么! *** 與容初一門之隔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