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
也算是還了蕭啟的救命之恩。 蕭啟聽得也很認(rèn)真,不懂就問,講過一次的知識很用心的記住,在訓(xùn)練的空閑時間反復(fù)回想加深記憶。 可她現(xiàn)在這個樣子,也不像是讀的不耐煩扔書了啊。 *** 蕭啟眼里早沒了什么詩書禮儀,方才聽到的消息如驚濤駭浪,啪的一下把她打暈,完全沒有思考的余地。 公主,要招親了? 圣上有旨,宣各地十五至二十歲的未婚小將軍回京參選駙馬,即日啟程。 圣旨,自然是大將軍接的,而旨意,卻扎扎實(shí)實(shí)傳到了每一位有品級的適齡小將頭上。蕭啟今年十七了,也赫然在列。 等她終于消化掉這個消息,鋪天蓋地的疑問就在心底蔓延開來:怎么會? 前世,公主一直被疼愛女兒的皇帝留到十八歲,北境危急,蒙古鐵騎就快要踏破鶴城,遼人要求和親,皇帝權(quán)衡利弊,還是舍棄了疼愛的女兒。生在皇室,身不由己,一句為了大局,嬌生慣養(yǎng)的小姑娘就不得不穿上嫁衣遠(yuǎn)赴他國。 親,還是蕭啟去送的。 這變故,未免也大了些吧。 不過也好,那個小姑娘終于不用遠(yuǎn)嫁他鄉(xiāng),被迫長大了??墒菫槭裁磿悬c(diǎn)難受,蕭啟無意識的抬手按了下胸口偏左的位置。 心臟似乎被某只看不見的手狠狠攥了一下,而后,就仿佛是脫韁的野馬,劇烈跳動起來。 咚、咚、咚。 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軍營駐地以外,某只精心飼養(yǎng)的信鴿被放飛天空,奔向京城。 *** 幾日后。 京城的某處茶樓里,閔于安揮手接過侍女柯壹遞上的訊息,是才從邊境飛鴿傳書回來的。 旨意送到,蕭啟已知,不日啟程。 短短幾行字,讓胸膛里的聲音跳的沒了章法。 噗通、噗通、噗通。 清雅秀智的眉眼彎了彎,唇角勾起。 而對面,著一身丹青衣裙的女子給自己倒了杯茶,有些好奇是什么讓這言行舉止有規(guī)有矩的公主大人展了笑顏。 笑起來比淡著一張臉說服自己的樣子好看多了啊。 閔于安收斂心神,魚兒已經(jīng)被餌料引了過來,只需靜靜候著便是。眼前有更要緊的事要做。 先生考慮好沒有,閔于安忍住到了唇邊的笑意,目光平靜,說話間卻比剛才多了一絲暖意,您想要的環(huán)境,只有我能給。而今女子地位低下,便是您祖父是丞相,能給找一樁門當(dāng)戶對的好親事,今后也免不了被困于內(nèi)宅,被日?,嵤麓枘チ斯怅?。您滿腹經(jīng)綸,就真的甘心?祖父身居高位,父親職位不低,將來夫君也定是朝中重臣??赡墙K究,不是自己的東西。 瞥見張?jiān)婆嫖罩璞氖煮E然捏緊,泛起白色。 閔于安再接再厲,給燃起的薪柴添了一把火:權(quán)勢,握在自己手里才是真實(shí)的。若您肯輔佐我上到那個位置,吾,必以丞相之位相許。 丞相! 便是父親祖父身居高位,家中無男,迫不得已教她讀書,也免不了在平日里透露出女子能頂什么用的態(tài)度。 母親平日里的cao勞、父親應(yīng)酬后滿身酒氣的嫌棄、閨中密友嫁人以后的哀愁抱怨,如同鈍刀子割rou。 見識了書里廣闊的一切,就不想再局限于頭頂四角的天空了。什么女子無才便是德,什么傳宗接代相夫教子,她想要,想要,在史書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張?jiān)婆嫠砷_顫抖的手,指尖摩挲,茶水的余溫還殘留其上,她在幾個呼吸間飛快權(quán)衡完畢。 好。 她站起身,越過椅子向右側(cè)移了兩步,朝面前滿是自信的人跪了下去,五體投地,俯首稱臣。 額頭與地面親密接觸,望著近在咫尺的細(xì)小灰塵,張?jiān)婆骈]了閉眼,鄭重允諾:承蒙公主厚愛,沛定殫精竭慮,憂您所憂,助您,上位! 野心,從來都有。 再不想,做被人無視的砂礫。 想要,讓祖父和父親看一看,你們平日里嘆息的沒有男丁,子承父業(yè),我不是子,卻可以繼承,那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 *** 成了,閔于安輕輕頷首,微松了一口氣。 她上前一步,把張?jiān)婆娣銎穑耗敲匆院螅腿稣滔壬恕?/br> 幫著拂掉張?jiān)婆嫔砩险成系幕覊m,閔于安接過柯壹遞來的銀票,放進(jìn)張?jiān)婆媸稚希杭热幌壬院缶褪亲约喝?,我也不瞞你,這茶樓是我的產(chǎn)業(yè),我名下還有幾處賺錢的樓閣。你行事不必?fù)?dān)心錢的問題,只管放手去做。 張?jiān)婆孢B聲稱是,再不敢小瞧這年僅十五的小公主。能暗地發(fā)展自己的勢力,想把太子從那個位置擠下來,又豈是等閑之輩? 閔于安抬腳邁出雅間,準(zhǔn)備打道回宮。 自重生那日起,她便一直在謀劃。曾經(jīng)毫無所覺,沒有半點(diǎn)自己的勢力,這兩年閔于安一直在準(zhǔn)備。訓(xùn)練暗衛(wèi),培養(yǎng)私兵,最初的銀兩都是賣掉自己宮中飾物畫作擺設(shè)所得,后來漸漸也受夠了些酒樓茶肆商鋪,銀票也越來越多?,F(xiàn)如今,終于做足了準(zhǔn)備。一個無法掌握自己命運(yùn)的公主,和一位高高在上的皇帝,云泥之別。 受夠了被支配的人生,閔于安想去那個高高在上的位置坐坐。 選擇張?jiān)婆?,是偶然,也是必然?/br> 比起自己被迫顛簸的人生,她也不遑多讓。丞相千挑萬選,選了新科探花,長得一表人才,可惜是個喝醉了就喜歡打人的畜生。張?jiān)婆嫠薹侨?,不認(rèn)命的想要和離,卻適逢賈天雪的《女誡》大受追捧,京中權(quán)貴莫不奉為圭臬。于是她就成了世人口中的毒婦,逃回娘家,卻被嫌棄丟盡了人的丞相五花大綁送了回去。迎接她的,是更狠的毒打,最后的最后,被毆打致死,到頭來,還被人道一聲活該。 丞相的孫女,學(xué)識能差到哪里去?三歲識字,七歲能草書,作大字有及數(shù)尺者,素有神童之名。 張?jiān)婆娉鲩w前所作的文章曾被京中學(xué)子爭著傳頌習(xí)讀,眾人只嘆可惜了是個女子,否則參加科舉定能施展抱負(fù)。后來出了那等事,卻又被貶進(jìn)了泥里,先頭贊揚(yáng)她的那群人仿佛失去了記憶,點(diǎn)火燒了張?jiān)婆娴奈募?,罵她不愧是女人,頭發(fā)長見識短。 世人愚鈍,可張?jiān)婆?,值得更好的。自己,也需要這樣的一個智囊。 身后,張?jiān)婆娉谋秤吧钌钭髁藗€揖。 往后請多多指教,我的,主公。 沛必竭盡所能,為了您口中那個,女子也能讀書做官的朝堂。 *** 馬車?yán)铮乱吉q豫再三,問道:公主為何一定要招蕭啟為駙馬? 自被公主收留,成為她手下第一的暗衛(wèi),柯壹早就是閔于安的心腹了,因而才會被帶在身邊,在明處替她處理事宜。此刻不顧犯上斗膽提問,也是實(shí)在想不清楚,那個破相了的小小校尉,是如何入了公主的眼? 茶幾上擺放著諸多糖果糕點(diǎn),閔于安拿起一顆糖放入嘴里,入口是酸,而后甜意在舌尖蔓延。 她啟唇輕笑:因?yàn)槭菍④姲?。語音繾綣,仿若情人間的低語,又浸透了哀思。 將軍?什么將軍?大鄴國多的就是將軍,適齡的小將軍這京城禁軍就有不少,何必在邊境去尋? 柯壹聽不懂,索性閔于安也沒指望她能聽懂。 剛醒來的時候,閔于安一直想著,能在蕭啟遭遇饑荒之前找到他,護(hù)他一世??膳扇巳?,竟然是不知所蹤,自幼在破廟里長大的人,就這么不見了! 還沒等她急,高昌城就傳來消息,說一個名叫蕭啟的少年于萬軍從中取了西夏頭領(lǐng)的首級,挽回了敗勢?;实鄞髳?,封了校尉,給了賞賜下去。 閔于安只想知道,這個跟將軍同名的少年,會是他嗎? 可為何與前世不同了?分明,將軍前世是在北境從軍,也沒有這樣出挑。難道真是所有的都變了?那他,還會是自己的將軍嗎? 無論是與不是,都要先看見再說。 閔于安耐下心腸,專心發(fā)展自己的勢力,捱到現(xiàn)在終于及笄,她終于等不了了,央求父皇給她選駙馬。 時間再推推,恐怕有變,若是跟前世一般被送去和親,才真是得不償失。 皇帝想女兒多留在宮中陪陪自己,可她再不想等,皇帝拗不過她,只得按她所言。 閔于安說不喜歡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想要嫁能給她帶來安全感的武將,皇帝只能放棄從朝中選有識青年的念頭,按女兒的要求下了圣旨,命各地適齡小將軍回朝參選。 現(xiàn)下是八月初五,距皇帝為諸位小將軍準(zhǔn)備的大宴,還有十五日。 第11章 啟程 餌料撒下去,被逼出水面的魚兒不得不準(zhǔn)備啟程。 圣旨說的即日啟程,就是片刻不得耽誤,況高昌城距京城數(shù)千里路,便是騎上最好的馬,快馬加鞭也得十幾日。 容初一年前就已出師,在蕭啟的帳篷旁也有了頂小帳篷,因而等她聽到動靜前來查看,蕭啟才剛開始準(zhǔn)備行李。 沒什么好裝的,不過兩套換洗衣物,并一個水囊,很快就可以收拾完畢。 聽了事情經(jīng)過,容初按住她收拾的手,率先開口:我也要去。 阿姐你別蕭啟話還沒說完,便被容初急急打斷。 我一月不在你身邊,你就破了相,便是如今住在你旁邊,你身上也傷疤不斷。若是任你一個人遠(yuǎn)赴京城,你是不是要連腦袋都玩掉了! 本就是從京城出來的,沒有人比容初更明白皇宮的可怕,上/位者幾句話就可以要你一條命,要她提心吊膽在這里等著,還不如跟著蕭啟一起走,也能幫襯一二。再則這熊孩子野的狠,戰(zhàn)場上以傷換命的事情沒少做,不看著點(diǎn)真不行。 蕭啟嘴唇翕動兩下,還是沒有說話,默認(rèn)了。她也不想同阿姐分開,違心之語就這樣止步于口。 容初又道:你同將軍解釋一二,我這就去給師父告假,你可別偷偷跑了! 蕭啟失笑,阿姐真是,把自己當(dāng)什么了。 知道了,我就在此處等你回來,哪里也不去。 高昌城適齡又未婚的小將,算上蕭啟也不過六個,幾人收到消息都收拾好了行李。 軍營門口,準(zhǔn)備好的干糧被發(fā)給幾人,林宏望向眼前的一眾優(yōu)秀青年,忍不住囑咐道:當(dāng)今能者甚多,保不齊有比你們優(yōu)秀的,不論駙馬花落誰家,都別太往心里去。 想了想又看向蕭啟,猶豫著補(bǔ)充:我有個女兒在京城,叫林含柏,你給她帶句話,就說,阿爹,額,想,想她了。鐵漢柔情擋不住啊,那么可愛的女兒,要不是怕邊境危險,早把她帶在身邊一解思念之苦了。 他又從懷里掏出封信:你把這個送到她手上。 見蕭啟頷首,林宏欣慰一笑,武藝超群做人又懂事,哎,要是是我女婿就好了??上Я税?,不能跟皇帝搶女婿,不然真是想 不過要是公主沒看上蕭啟的話,是不是,就可以撮合下他和自己女兒了呢。 *** 容初跟師父求了又求,說實(shí)在放心不下跟自己相依為命的弟弟。 行吧,那你早點(diǎn)回來啊。陳大夫縱使醫(yī)館再缺人,也不好強(qiáng)留她在此處。 容初三步并作兩步,趕來的時候,林宏恰巧吩咐完畢。 七個人,七匹馬,就這樣踏上了上京的路。 隨著職位的提升,皮甲早換作了鐵甲,能有五六十斤重,即便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少年將軍,也不可能穿著趕十幾天的路。 為了不引起事端,軍服被換下,用布包好掛在馬身上。幾人都著便裝,快馬加鞭趕往京城。 一路還算順利,滿打滿算也只用了十三天。趕到京城的時候,正逢八月十五。 京城,全大鄴最繁華的地方,與別處可謂天壤之別。而對于才從邊境趕來的蕭啟等人,就是土包子進(jìn)城的感覺了。 進(jìn)城查得格外的嚴(yán),給了路引亮明身份。 哎我說,你非得帶著這小屁孩干什么???同伴中一個皮膚黝黑,名叫黃經(jīng)武的青年出聲問道,還一路帶到了京城。 他說的是那跟在馬后奮力奔跑的小孩,現(xiàn)下正端著水囊大口喝水,衣服上滿是灰塵,面容枯瘦。 有緣罷了,左右也沒什么事,是個好苗子。蕭啟望著那孩子狼狽的模樣,眼神卻是軟了些許。 跟自己,真像啊。 *** 趕路的第七天,眾人在一個小城的客棧留宿。 幾人拼殺出來的氣勢都微微收斂著,沒顯露出不同,只有說有笑的吃飯,跟旁人相比只是壯實(shí)些。 容初拿筷子夾了老板鼎力推薦的泡蘿卜,還沒送到嘴里,就被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小孩撞了一下,菜掉落在碗里。 對不起大爺!實(shí)在對不起!小孩誠惶誠恐,雙手作揖,連聲道歉,就差鞠躬了。 容初也并不在意,說了句無礙,繼續(xù)吃飯。 小孩如釋重負(fù):謝謝大爺,大爺您真是個好人! 旁邊坐著的蕭啟眼疾手快,抓住了準(zhǔn)備開溜的小孩的衣領(lǐng),冷聲道:你跑什么?把袖子里的東西拿出來。 你這是干什么,沒必要欺負(fù)小孩子吧! 對啊,什么人啊,人家就撞了你一下,何必緊抓著不放呢。 長得挺好看,人模狗樣的,還欺負(fù)小孩兒,真是世風(fēng)日下! 大廳中客人不少,眼下就你一言我一語的說開了,不幾句就蓋棺定論,話里話外滿是對蕭啟的鄙夷。 同一桌坐著的將軍們有些尷尬,臉色微紅,紛紛勸道:哎蕭將軍,算了算了,人小孩也沒碰著你兄長什么,不過撞了一下。 蕭啟并不理會眾人,抬手安撫一下正擔(dān)憂望著自己的容初,轉(zhuǎn)而盯著手里的小孩,眼神凌厲,居高臨下:你方才從我兄長身上拿了什么東西,交出來。 征戰(zhàn)多年,一個眼神,就壓迫得小孩冷汗直冒,見逃走無望,不情不愿掏出袖子里的錦囊。 容初瞧見那熟悉的花紋,不可置信,摸向自己腰間,果然,裝應(yīng)急藥物的錦囊不見了。旁人腰間的錦囊放的都是銀兩,她則全裝了藥粉藥膏。 你說偷的就是偷的嗎?錦囊是我的,里面銀子也是我自己的!小孩臉漲得通紅,做最后的掙扎。 我錦囊里裝的都是些藥物,哪有什么銀子。容初無奈反駁。 小孩大驚失色,兩手扯開錦囊,果然,只有些小包藥粉和瓶瓶罐罐,切,還以為是個大買賣呢! 于是得知真相的眾人又嚷嚷著要送他去見官,蕭啟掃他們一眼,同行將軍也站出來,幾人氣勢嚇人的緊,議論聲越來越小,慢慢的沒人敢吱聲了。再想起自己方才話里壞外對這看起來就不好惹的人的聲聲指責(zé),都結(jié)了賬開溜,怕蕭啟找他們算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