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7)
他滿意的上轎回宮,蕭啟望著遠去的車隊,握緊了手里的圣旨。 在一片同僚的恭賀聲中,她有些茫然。 這就算,定下了婚約? 蕭啟從未想過自己這輩子還能有成親的一天,選擇了這條路,就注定了前路只有孤身一人??扇缃?,她要娶妻了? 哪怕是名義上的夫妻,也終究是不一樣了。 會有一個人陪她一起度過這漫長的一生啊 *** 皇帝派人算了日子,今年的最后一個良辰吉日乃是九月初九,重陽節(jié)。 不足二十日的準備時間太短,但公主執(zhí)意如此,不肯等到明年五月二十三的另一個吉日。沒辦法,禮部尚書只好拼了命的準備,一面從宮中請了嬤嬤教二位新人規(guī)矩,一面抓緊時間備下嫁妝。 皇帝最寵愛的公主成親,公主府、駙馬府選了京城里位置最好的地方,畢竟蕭啟并未在京城置業(yè),總不好拿客棧當新房吧。 才搬入駙馬府的蕭啟,在教習嬤嬤手下過的苦不堪言,聽見管家說有人拜訪的時候忙不迭請了進來。 不知閣下是?兩人大眼瞪小眼,蕭啟還是率先問了出來,她在這京城之中并沒認識什么人,心下困惑。 張云沛從袖中取出一沓銀票,緩緩開口:吾名張云沛,公主殿下的幕僚而已,公主擔心駙馬手中無錢置備聘禮,這是給您準備的。 蕭啟:你不說我還沒意識到自己這么窮。 她猶豫半晌,還是接過了銀票:替我謝過公主。 張云沛見她臉色并無不滿,沒有什么尊嚴掃地的意思,替公主松了口氣,這位駙馬爺并非大男子主義啊。 自古女方家世高于男方,一雙佳偶終成怨侶的案例不在少數(shù)。 張云沛莞爾一笑:蕭將軍哪里的話,夫妻本是一體,哪用得著道謝? 她看了眼身旁虎視眈眈的教習嬤嬤,心知不是什么寒暄的好機會,繼續(xù)道:那沛就不打擾了,看將軍似乎還有的忙。 客人來一趟專程來送錢,還沒坐多久就要告辭,蕭啟又不好留她,只能起身相送。 路過院子里,蕭石正在蹲馬步,這些日子除了跑步就是蹲馬步,她倒沒什么怨言,蕭啟說什么就照做。 張云沛饒有興致的瞅瞅咬著牙扎馬步一言不發(fā)的小孩,小孩一身勁裝,小小的身板挺得筆直,雙腿打顫。 還挺有趣的,她想。 她問蕭啟:不知這小孩是誰? 蕭啟:路上撿的,打算帶回軍營去歷練,怎么了? 哦,撿來的呀,難怪那小臉黑的跟碳似的,不知道還以為是虐待小孩呢。 送走張云沛,蕭啟想了想,還是頂著教習嬤嬤的死亡凝視出了門。 *** 鎮(zhèn)西大將軍府。 林含柏收起手中讀完的信件,細細疊了塞進信封,長舒了一口氣。 信是高昌校尉蕭啟方才送來的,還帶來了父親的口信。 一想到五大三粗又剛又莽氣勢不凡的父親,猶猶豫豫的說阿爹想你了,那畫面感就讓她只想笑。 笑過之后,卻是心酸與內(nèi)疚。 阿爹說過多次想讓她跟著去西北,她屢次拒絕,阿爹以為她怕邊境危險,理解她,便隨她留在了京城。 可林含柏知道,自己只是在等一個人,等著那個也許永遠都不會回來的人。 樂府被抄家斬首那日她并不在場,聽人言,樂家上下五十三口盡數(shù)死絕,可沒親眼見到樂初容的尸首,她怎么也不能相信她已經(jīng)死了。 中秋那日她酒醉看見的那個身影,總會時不時在腦海里浮現(xiàn)一二,直覺告訴她,錯過了那個人她會后悔的。 可她印象里的樂初容,分明是個喜歡穿著小裙子的小jiejie,怎么會穿著男裝呢? 這些天夜夜夢回,總能看見樂初容一身男子打扮,眸光清亮站在大門口,那人柔聲喚著小哭包,待她追過去,她的身影卻又漸漸飄遠,怎么也追不上。 每一日都是淚濕了枕巾,哭喊著她的名字醒來。 她日日守在府里,除了習武讀書就是聽隔壁的動靜,卻從沒等回那個人。 林含柏掃一眼桌邊的請柬,那是蕭啟遞過來邀她參與婚宴的。 也許,是該出去看看了。 *** 丞相府。 回來了?張云沛剛一進門,張丞相就開口問道。 他捋了捋胡子,教訓道:女兒家的總往外跑像什么樣子! 張云沛取下臉上為方便而戴上的面紗,低眉順眼作恭敬狀,準備接受爺爺?shù)拈L篇大論。 張丞相卻并未繼續(xù)教訓,他道:你也十七了,該嫁人了,這幾日我正在為你物色人選,你就不要往外跑了。 一旁的張父附和道:是啊,都要嫁人的人了,總拋頭露面的不好。 張云沛: 她看看爺爺臉上的不認同,又看看父親,后者臉上還多了絲責怪。 沉默半晌,她問:您教我讀書練字,就是為了把我嫁出去么? 你這孩子成天在想些什么?讀了書就不用嫁人了?張丞相莫名其妙的看她一眼,瞧見她似乎很是不服,激動起來,女孩子家的不嫁人那是要被人恥笑的! 張云沛不打算反駁,轉(zhuǎn)向父親,問:您也是這么想的? 張父顯然很是同意父親的觀點,對這個離經(jīng)叛道的女兒沒好氣道:我張家世代讀書人,你不嫁人可不是害了名聲嘛?! 一直沒吭聲規(guī)規(guī)矩矩坐在一旁的張母出來打圓場:哎呀沛兒也沒說不嫁啊,她就是問問,我說說她就好了。 說著,張母就準備拉著張云沛進屋好好講講。 身后傳來張父埋怨的聲音:都是你教的好女兒,婦道人家懂什么! 母親向來都只管府內(nèi)雜事、衣食住行,自己的教育一直都是爺爺與父親親力親為的,現(xiàn)在教出來的女兒不符合你們的設想,就全部歸咎于母親嗎? 張云沛垂眸,掩下自己眼中的厭惡、不甘與野心。 這種無時不刻的蔑視她受夠了。 張母嘆了口氣,看著這個一向懂事的女兒,她勸道:女人不嫁人生孩子的人生是不完整的呀,你不要讀了些書就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每個人都要過這一關的。 我要完整干嘛?! 張云沛捏捏拳,忍了又忍,問母親:那您現(xiàn)在開心嗎? 張母怔了怔,落寞低落,強撐著笑:錦衣玉食的有什么不好? 答非所問。 她責怪道:你這孩子就是主意太大!一輩子總不是都這么過的,就你特殊嗎? 自我寬慰。 沒勁透了。 張云沛閉了閉眼,沒有作無謂的反駁,她想:幸好,幸好她拜于主公麾下,能夠逃離這樣的人生。 這個家已經(jīng)不容她再呆下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將軍(感慨狀):我們做一對名義上的夫妻就好 公主(準備扒衣服ing):你在想屁吃? 林含柏(挽袖子):樂初容,我們來算算這么多年你不來找我的賬! 張云沛(冷笑):嫁人哪有自己當丞相來的爽?! 之前要看蕭石和張云沛cp的小可愛們在哪里!在哪里!讓我聽到你們的掌聲! 注:賜婚圣旨源自百度,有些許修改。 查了資料,說公主賜婚以后還是要晉升個一兩級的,但是我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來該晉升為什么反正以后都是要當皇帝的人了,還在乎公主的封號做撒子哦,就這樣吧 第25章 親迎 據(jù)禮記昏義記載:昏禮者,將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廟,而下以繼后世也,故男子重之,是以昏禮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皆主人筵幾于門外 古人言:周公制禮,天下歸心。 自周朝以來,三書六禮便是世人成親必不可少的一環(huán),無論皇親國戚還是尋常百姓,都是如此。 三書,即聘書、禮書、迎親書。 六禮,納采、問名、納吉、納徽、請期這前五禮不同于尋常人家的男方主導,皆由禮部辦好,只待親迎這最后一項。 *** 九月九日這日,天色大好。 皇宮清和殿內(nèi),卯時一到,閔于安便起身梳洗打扮了,開臉畫眉、涂脂擦粉。 女子出嫁本該由母親教導她些人倫之事,但皇后早已逝世,自幼陪伴母親的韋嬤嬤就成了教導公主的不二人選。 前一日韋嬤嬤拿了本冊子進殿,細細教導著,燭火點到子時才歇。 事實上,閔于安一宿沒睡,韋嬤嬤走后她又復習了好幾道自己準備好的小冊。 早在前幾日她就讓柯壹尋了不少小冊子回來細細研讀,韋嬤嬤所教的只適用于男女,她早已心知肚明,但女子之間卻不甚了解。 終于可以嫁給將軍,小公主才不會讓自己念了兩世的新婚之夜就這般泡湯,得做足了準備才是。 此刻柯伍一層層往她臉上撲粉:公主,您昨日是做賊去了嗎?兩眼圈這般黑,也不知要用掉多少粉才蓋的下來!到時候駙馬一看,該被您給嚇到了 柯伍喋喋不休,一旁給閔于安整理衣裙的柯壹望了望公主越來越黑的臉色,斥道:瞎說什么呢!公主天生麗質(zhì),不用化妝就很好看了,駙馬定會喜歡的! 公主臉色rou眼可見的好了起來,柯壹松了口氣,腳往邊上挪了挪踩住柯伍:干活還堵不住你的嘴! 柯伍吃痛:你踩我做什么?! 柯壹:求你了別說了,再說公主要把你發(fā)配邊疆了。 閔于安沒空搭理一點也不會說話的柯伍,捧了個小銅鏡左看右看,確定妝容還算滿意,也就不計較她胡說八道了。 韋嬤嬤今日穿的喜慶,自皇后逝世后一直板著的臉也笑的像花一樣。 她拿了把木梳上前,本該由母親梳頭之事也由她代勞。她愣愣看著這已成人的公主,心里感慨萬千 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屎竽锬锬匆娏藛?,安兒已經(jīng)成人了啊。 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這孩子生的像您,稱一聲絕色美人也不為過。 三梳梳到頭,多子又多壽。沒有和親,是她自己選的駙馬,她喜歡的緊呢。 再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駙馬雖說臉上有疤,但瞧著也是個好小伙子。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雙飛。年少有為啊,武藝非凡,可以保護公主了。 三梳梳到尾,永結同心佩。老奴當年陪著您嫁入皇宮,如今也要陪著公主嫁出去了。 有頭有尾,富富貴貴。您就放心吧,老奴會照看好公主的。 嫁了人,就不可以披發(fā)了,需要梳發(fā)挽髻,稱作結發(fā)。 嵌了各色珍珠寶石的鳳冠被閔于安戴上,韋嬤嬤拿紅色的絲綢蓋頭給她蓋住臉面。蓋蓋頭這一說,乃是上避天光而下避泥土,得到行完婚禮進入洞房才能由新郎揭開。 至這一步,都是與上一世相同的開始。 但是,到底還是不一樣了 閔于安捏緊了手里的荷包,那是她上次從蕭啟手里搶來的,里面裝滿了將軍最愛的糖果子。 將軍,我終于要嫁給你了。 蓋頭下一滴眼淚靜靜滑落,悄無聲息。 自此,與前世再不相同。 *** 與閔于安一樣一夜未眠的蕭啟也是一大早被叫了起來,不過不同的是,她只是心情復雜的睡不著,純潔的她怎么也想不到小公主會干出什么樣的事來。 新郎官的禮服雖沒有新娘子那樣繁復,卻也莊重無比。 容初看著她穿上,心緒復雜這股子嫁女兒的心情是怎么回事? 教習嬤嬤與一早趕來的禮官不厭其煩在蕭啟耳邊重復著這一天的程序,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子了,她卻沒有絲毫不耐煩。 真是新鮮啊,就要娶妻了么?還是那愛哭鼻子的小公主。 蕭啟笑了笑,也是好事,小公主不用遠嫁他鄉(xiāng),不用受那么多委屈了,自己雖不能給她幸福,至少也不會讓她痛苦吧。 不高的蕭石也被打扮得喜慶,黝黑的皮膚被暗紅色一襯更黑了,顯得幾分滑稽可愛。 蕭石瞅瞅披紅掛彩的屋子,滿心疑惑:什么叫成親? 容初彎腰摸摸她的頭:就是兩個人要一輩子在一起了。 蕭石還是不懂:為什么兩個人要一輩子在一起? 蕭啟隨口答道:因為兩情相悅,心之所向。話一出口,她愣在原地。 兩情相悅么? 她搖搖頭,不過是形勢迫人,自己怎么會想到這個上面去了。 蕭石并不懂什么叫兩情相悅,但不妨礙她感受到所有人散發(fā)出來的喜慶氣氛,她喜歡熱鬧的場景,于是一字一頓道:那我也要成親! 板著臉的教習嬤嬤被這小孩逗樂了:小家伙,得長大了才能成親,你還太小。 蕭石皺皺眉,小孩子都不喜歡被人說小,她擲地有聲:我會長大的! *** 婚禮的正式開始叫親迎,在黃昏之初,男方家里開始準備宴席,因而稱作昏禮。 駙馬的駙字,其實就是附,是跟隨、伴從的意思,以公主為主、駙馬為從。 公主與駙馬成親自然與眾不同,成婚以后要住在公主府,但婚禮還是在駙馬府辦。 自古駙馬無實權,被選之后雖為皇親國戚,卻再不能入仕途。但若為武將,則另當別論,蕭啟身為邊境校尉,與京城中的文官不同,因而仍可保留原有職位。 到了未時,日跌,蕭啟騎了高頭大馬,帶著車隊出發(fā)前往皇宮,本該由新郎父親在門前準備迎接,蕭啟一介孤兒,長兄如父,容初就擔當了這個職責。 她面上帶著溫和的微笑,迎接上門祝賀的人群,內(nèi)心尚在哀嘆到底是為什么會混到這個地步? 容初的崩潰蕭啟是萬萬想不到的,但無獨有偶,她騎著馬走在最前方,心里也是無奈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