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遠(yuǎn)的地方就能聽見村子里的喧鬧聲，敬酒聲、吆喝聲、嬉笑吵鬧聲、酒杯相碰的聲音，他站在一顆兩人環(huán)抱的樹后，靜靜看著村長門口空地上，拉了電線點(diǎn)著幾個燈泡，把那里照得通亮。

    那個波瀾不驚的葉空被人群圍著，喝得上頭泛紅的臉上帶著笑。

    快十一點(diǎn)大家才陸續(xù)散了，馬鎮(zhèn)長兩個人架著，在村長家住下。

    葉空回絕了別人送他回去的好意，帶著大新往回走，他喝得也有些多，他喝多了就容易話多，拉著大新教育：不能浪費(fèi)糧食，現(xiàn)在就算夠吃，也不能浪費(fèi)，每一粒米都是前人研究，開墾土地，辛勤播種、除草、收割才得到的！不能浪費(fèi)一粒米！

    大新扶著他，滿口答應(yīng)：我知道了，葉老師，我爺爺也教育我不能浪費(fèi)糧食，現(xiàn)在雖然年年都能豐收，但還有很多人吃不上飯

    葉空拍拍他：嗯，好孩子！

    走到懸鈴木林子，葉空腳下不穩(wěn)，踩在一塊石頭上絆了一下，被一雙有力的手扶住。

    大新驚恐地看著突然悄無聲息出現(xiàn)的紅衣男子，被蓮沛施法把已經(jīng)到嗓子眼的叫聲直接吞進(jìn)了肚子里。

    蓮沛～山鬼大人～葉空轉(zhuǎn)身抱住他，掛在他身上，也不知是不是太過放松，出口的話讓旁邊的大新震驚得都忘了害怕，你抱我回去，我、我做雞給你吃

    第8章 哎呀留宿了

    大新的震驚跟大半夜吃雞沒關(guān)系，是因?yàn)槔蠋熅尤桓巳鰦?，他剛認(rèn)識葉老師幾個小時，葉老師雖然年輕，但是比他的哥哥jiejie要穩(wěn)重得多，他剛才還在想，大城市里來的人就是不一樣。

    但眼前這個掛在人身上，死乞白賴要抱著的人是誰？

    他不太懂大人的事，只是覺得有些臉紅。紅色長袍的男人看了他一眼，單手把葉空扛了起來。

    蓮沛心里輕飄飄的，覺得在孩子面前要酷一點(diǎn)，才沒有采用公主抱的方式，而是把人直接扛在肩上，對大新說：走吧。

    葉空的胃卡在他肩頭，走路一顛，蓮沛只聽嘔地一聲，后背就濕了

    洗了衣服，葉空酒醒了一大半，把袍子晾在門廊下，拿了一身自己的短袖短褲，放在浴室外面的小凳子上，敲了敲門：衣服擱這兒了啊。

    他一回頭看見大新戳在他身后，嚇了一跳：你去樓上洗澡，洗完就睡覺吧，明天不用早起，多睡會兒也行。

    大新點(diǎn)點(diǎn)頭：老師晚安。跑上了樓。

    來了陌生人，小貍貓們藏在屋后不敢進(jìn)來，葉空找了半天才找到他們：你們今天去小臥室睡吧，明天把新同學(xué)介紹給你們。

    小貍貓們正要進(jìn)屋，葉空喊道：把腳腳洗了才能睡覺！

    他在倉庫外面的水龍頭下洗了把臉，清醒了過來，涼水能降溫，但做了丟人的事情，面紅心跳產(chǎn)生的熱度降不掉。

    自己干的這是什么事兒??？他甩甩頭，脫了鞋走上門廊，上了門板，把門廊的燈關(guān)了。

    他坐在餐桌旁喝水，蓮沛走過來，葉空還是第一次見他穿普通的衣服，他那身紅色斜襟袍子，像是古人的衣服，而現(xiàn)在穿著純棉T恤，卡其短褲，把長發(fā)梳起來，像是個剛參加完音樂節(jié)的樂手。

    葉空大學(xué)期間很低調(diào)，參加了園藝社團(tuán)，舍友拉著他去看校園歌手比賽，讓臺下尖叫聲最大的那個樂隊的主唱就都是這個樣子，梳著辮子，張揚(yáng)又個性，但是無論是長相還是氣質(zhì)都跟蓮沛比差遠(yuǎn)了。

    你看什么呢？蓮沛伸手在他眼前揮了揮。

    葉空戰(zhàn)術(shù)性喝水：沒什么。沒想到鬼還需要洗澡

    你吐了我一身，那么惡心，還不許我洗個澡嗎？愛干凈的山鬼怒道。

    葉空：不是，我是說我以為你能用個法術(shù)什么的

    蓮沛：我在自己家的時候也會洗澡。

    你家？在哪兒？山里嗎？

    嗯，不然你以為我風(fēng)餐露宿嗎？

    葉空：不是，只是你顛覆了我對鬼的認(rèn)識。他笑道，罷了，鬼的存在就已經(jīng)足夠顛覆了。你今晚就住在這里吧，除了那間有結(jié)界的房間外，你可以隨便住。

    折騰了半天，加上喝了酒，葉空沾枕頭就著了。

    半夜睡得迷迷糊糊，天氣熱，他輾轉(zhuǎn)反側(cè)，夢見飄來一塊冰，他趕緊撲上去抱著，才舒服了許多。

    山里晝夜溫差大，日出前是最冷的，葉空被凍醒，伸手去拉被子蓋上，但還是冷，睜開眼才發(fā)現(xiàn)自己睡在蓮沛身上，手腳都扒著對方。

    難怪這么冷。

    醒了？蓮沛眼睛都沒睜問道。

    嗯？你們鬼還要睡覺嗎？葉空問，不動聲色地移開手腳。

    蓮沛深吸一口氣：對，我們鬼不僅吃飯睡覺洗澡，還要上廁所，甚至還可能生病呢！

    葉空：什么??？

    蓮沛：鬼毛病。

    葉空站起來：我去做早飯。

    他走出去，關(guān)上門，才發(fā)出爆笑，小貍貓們蹬蹬跑出來，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大新習(xí)慣了早起，從廁所里出來，問好道：葉老師早上好。

    他躲過三只小貍貓好奇的嗅聞，跟著葉空下樓。

    葉空從冰箱里拿出十個雞蛋，磕開在打蛋盆里，加上鹽和蔬菜丁、香蔥碎，大火油熱滑開后下蛋液，金黃的雞蛋，邊緣一下子就膨脹起來，他用筷子將熟的地方推開，生蛋液流下來，反復(fù)幾次后，將鍋移開，蓋上蓋子，利用剩余的熱量將表面的生蛋液和蔬菜丁燜熟，這樣做出的蛋餅上層很嫩。

    三根頂花帶刺的黃瓜洗凈后掐頭去尾，兩邊放上兩根筷子，切出來不會斷，放上鹽腌制十五分鐘脫水。醋、糖、生抽和香油拌成澆汁，在拍兩瓣蒜，放上些小米辣圈圈，就是一道鮮香開胃的蓑衣黃瓜。

    大饅頭切片裹上蛋液下鍋煎至兩面金黃，出鍋時雞蛋層焦而不糊，特別香。

    鮮牛奶老早就送來了，高溫殺菌后放了些燕麥片。

    葉空邊做飯邊問旁邊乖巧懂事幫忙的大新：大新，你覺得山里有妖怪嗎？

    大新有點(diǎn)緊張，回答道：我不信！老師告訴我們，世界上沒有妖怪、沒有鬼神！我們要相信科學(xué)！一切沒經(jīng)過實(shí)踐檢驗(yàn)的結(jié)果都是不真實(shí)的！

    葉空扶額，把牛奶燕麥粥倒在小碗里。

    三只小貍貓在葉空腳邊巴巴地等著，個個豎著毛茸茸的大尾巴。

    這是老師您養(yǎng)的寵物嗎？大新彎腰摸了摸大貍的圓耳朵。

    大貍噗地一聲變成了菲苗的模樣。

    大新嚇得后退兩步，被小凳子絆了一下，往后仰倒。

    二貍?cè)偱苓^去，用小爪子推著他的背。

    他他他妖怪！大新指著菲苗模樣的大貍，身后的兩只也變成了菲苗的樣子，笑嘻嘻地戳他的腰。

    葉空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把他扶起來：是不是妖怪我不知道，反正他們?nèi)齻€是你的同學(xué)，將來大家一起學(xué)習(xí)生活。

    大新緩了緩，小孩子接受得快：我爺爺跟我說，山里的貍毛和狐貍會變成人原來是真的

    葉空：嗯，你親眼看見了，算是實(shí)踐出真知了吧？

    大新去鎮(zhèn)上上學(xué)前，聽過許多神怪傳說，去了鎮(zhèn)上，老師只教考試的內(nèi)容，這些東西，用自以為高端先進(jìn)的科學(xué)理念去讓孩子們一心只讀圣賢書。

    他點(diǎn)點(diǎn)頭：我信了。

    葉空：我希望你們能在真正的生活中學(xué)習(xí)真正的知識，將來無論從事什么樣的行業(yè)，過什么樣的人生，都能想著回饋?zhàn)约荷L的地方。

    蓮沛打著哈欠下樓，徑直走到門廊上去摸自己的袍子，一晚上已經(jīng)干了，而且沒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大新小聲問：那他也是妖怪變得嗎？山村閉塞，鮮有陌生人，但是這個人從來沒見過。

    葉空：他是

    我是山鬼。葉空還沒說完，大新腦后一涼，蓮沛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他身后，對著他后腦勺吹氣。

    啊啊?。?！大新大叫跳開。

    葉空皺眉埋怨道：你別嚇唬孩子！葉老師這句話仿佛有魔力，大新吁出一口氣：嚇?biāo)牢伊?，我聽成了山鬼?/br>
    在傳說里，貍毛狐貍變成人只會捉弄人，而山鬼是實(shí)打?qū)嵉某匀藃ou喝人血的妖怪。

    葉空把盤子放在餐桌上回頭道：他是山鬼啊。

    蓮沛為了配合他，咧開嘴露出尖尖的獠牙笑了笑。

    啊啊啊?。〈笮峦瑢W(xué)白眼一翻倒在地上，三個菲苗圍上來摸摸他的鼻息，聽聽他的心口。

    葉空一拳打在蓮沛頭頂：跟你說別嚇唬他了！

    大新坐起來，葉空問道：你沒事吧？不用怕，蓮沛不吃人。

    他把燕麥粥端上桌，小貍貓們圍坐在桌旁，吃得臉都埋了進(jìn)去。

    蓮沛慢條斯理地喝著粥吃著蛋餅和饅頭：誰說我不吃人？

    葉空拉著大新坐得離他遠(yuǎn)點(diǎn)的位置，晚上吃魚你來不來？

    來來來！

    昨天玩得太晚，說好了菲芽菲苗在家里吃過早飯才過來，天色大亮，葉空指著外面說：蓮沛，太陽出來了。

    山鬼貌似一點(diǎn)也不擔(dān)心，擦了擦嘴：沒事，我白天也能出來。

    需要吃飯喝水洗澡上廁所，還會有鬼毛病，要不是知道他是山鬼，真的會把他當(dāng)活生生的人。

    葉空上午跟大新了解了一下他的學(xué)習(xí)進(jìn)度，決定給他從小學(xué)四年級的課程開始講。

    快中午時，村長才領(lǐng)著菲芽菲苗過來，身后還跟著馬鎮(zhèn)長。

    馬鎮(zhèn)長還在宿醉，從空地上的肥料上踩過去，皮鞋上粘了不少腐爛的草葉。

    這位是？村長看著躺在門廊上曬著太陽睡覺的蓮沛問道。

    葉空淡定回答：這是我同學(xué)，昨天剛到的，想來住幾天。

    他是怎么來的？村長納悶，昨天沒有中巴啊。

    馬鎮(zhèn)長不感興趣，打斷村長的話說：小葉老師，你這里不錯嘛！他挺著肚子，指著木屋全部敞開的客廳，采光好，安靜，是個學(xué)習(xí)的地方！

    他在門口轉(zhuǎn)了轉(zhuǎn)，拿手機(jī)讓村長幫著拍了幾張照片，還拉著葉空在木屋前合影，準(zhǔn)備拿回去作為配圖放在工作報告中。

    不錯！很好！就是差塊匾，回頭我讓鎮(zhèn)上給你這兒寫塊匾，掛在門口，叫、叫宗山村小學(xué)校如何？

    葉空：大新是零山村的，不能只把宗山寫進(jìn)去，我看這里地處森林，就叫森林小學(xué)校吧。

    馬鎮(zhèn)長：可以，可以，將來說不定還有別的村的崽子過來學(xué)習(xí)，就叫森林小學(xué)校吧！小葉老師，名字有了，地方也好，你可得把我們的崽子教出來啊！到時候考城里的好學(xué)校！

    村長送走了馬鎮(zhèn)長，提了一籃子小雞仔過來：養(yǎng)在你這兒，平時喂點(diǎn)小米就成，它們會自己找蟲吃。

    葉空：村長，鎮(zhèn)上有書店或者圖書館嗎？

    村長：有個書店，可買可借，怎么了，你想去？這兒去鎮(zhèn)上騎車要一個小時，你要什么書讓老胡他們給你帶回來。

    葉空想了想，大新和菲芽需要看的書不一樣，閱讀是學(xué)習(x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他得親自去選：我想自己去一趟，村里有自行車能借我嗎？

    村長：有，我家就有，你去的時候去我家騎。

    村長走后，蓮沛啃著桃子湊過來：誒，帶我一起去唄。

    葉空：你不是山鬼嗎？山鬼能離開山嗎？

    蓮沛：我能吃飯洗澡，能離開山有什么奇怪的？你怎么總是質(zhì)疑我？你歧視山鬼嗎？

    行，你要能去就一起。

    蓮沛：我能去，只要你讓我附身。

    附身？怎么附身？葉空問道。

    蓮沛把桃核扔到正在偷聽的大新腦袋上：小孩不許聽！

    葉空有點(diǎn)臉紅，什么樣的附身方法小孩不能聽??？

    第9章 玩泥巴的幼稚鬼

    第二天是周六，菲芽菲苗不用上課，云大新和小貍貓們看家，葉空一早便去村長家借了自行車，出發(fā)去鎮(zhèn)上。

    晨陽升到山坳間的密林上空，曙光驅(qū)趕著僅剩的冷空氣和飄渺如薄紗的晨霧，一層一層剝開黑夜的武裝，從漆黑到青色，再淡化到帶鴉青的透明，然后注入一襲燦爛鉑金。

    葉空頭戴草帽，短袖外面穿了一件薄牛仔襯衫，只帶了一瓶水，哼著歌，心情很好。

    進(jìn)出村子只有一條路，就是一周前下大雨那天，他走路來宗山村的那條土路。

    剛出村口沒多遠(yuǎn)，突然后座一沉，他把住車把，車前輪晃了幾下，車閘死捏到底也沒多大用，全靠腳剎。

    你能不能別這么一驚一乍的。蓮沛坐在后座上，大長腿直接支撐著地。

    葉空怒道，他媽的！是誰一驚一乍？！

    蓮沛：都說好了帶我去，你借了車就走，根本不等我，我看你是沒想帶著我吧？

    葉空：你讓我怎么帶你？你的附身方法我接受不了。

    蓮沛：有什么接受不了的？又不是女人，一個大男人還介意這個？一點(diǎn)獻(xiàn)身精神都沒有！小氣！

    葉空：你給我下去！

    蓮沛：我不！我就要去！這么多年了我都沒有下過山，最遠(yuǎn)就是去宗山村他聲音越來越小，聽著怪可憐的，我被困在這里這么多年，你是唯一一個不怕我的人類我拿你當(dāng)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