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空吃軟不吃硬，最是心軟，嘆口氣道：那好吧。不過真的要這樣才能附身嗎？

    蓮沛從包里取出一個大袋子，興奮地點頭道：對，這是我昨晚上在宗山地界最中心的沼澤地挖的老泥，涂在你身上，你就相當于是宗山了，我跟著你，就等于附在宗山上，這樣就能走出去了！來，我?guī)湍阃浚?/br>
    他伸手掏了一把爛泥，就要往葉空衣服里塞。

    等等等會兒，我自己來！葉空把他手上的泥巴抹在掌心，塞進衣服里，冰涼的泥炭加上粗糙的纖維植物，有著特殊的腥臭味，抹在身上的瞬間，葉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可以了嗎？

    蓮沛：這哪兒夠?。∫话汛竽喟秃踉谘?，蓮沛還拿手給抹勻了。他感受了一下，說道：成了，這么多足夠今天一天的了！

    他跳下車，往林子里走，葉空叫他：你干嘛去？

    蓮沛：我洗手啊，太惡心了！

    媽的！你也知道惡心啊！

    葉空攥著車把的手一撒，自行車倒在地上，蓮沛聞聲回頭，正好看見他掏了一把泥，咬牙切齒地沖了過來。

    五分鐘后，用幼兒園搏斗法搏斗過的一人一鬼蹲在小溪邊，各自洗著臉，清澈的小溪一下子變得渾濁不堪。

    蓮沛：你還挺厲害。

    葉空冷哼一聲：承讓。

    蓮沛：我是讓著你的，要不你以為你能抓得住我？

    還蹬鼻子上臉了！葉空站起來吼道：你確實有什么鬼毛??！

    蓮沛追上他：好了，我也讓你抹了，別生氣了。

    葉空坐上自行車，左腳踩地，右腳一蹬，自行車就嘎吱嘎吱走了起來，他騎了一會兒，見蓮沛沒跟上來，回頭喊道：還不上車！

    蓮沛飄過來坐在后座上，他能隨意控制自己的重量，坐上了也沒有增加葉空蹬車的負擔。

    山林間風景極佳，上回下著雨沒有細看，這次騎著車倒是可以欣賞一番了。

    到山頂之后，往下就都是下坡，林間的風吹在身上，吹過發(fā)梢，舒服得很。

    葉空根本不用蹬車，只要小心路上的石塊顛簸就好。速度起來，兩人興奮地像是坐過山車的孩子。

    半個多小時過去了，過了中巴車站，就是上坡了，興奮被痛苦代替，葉空蹬得一身汗，泥巴乎在身上根本不透氣，熱得頭暈腦脹。

    蓮沛：我?guī)湍惆。?/br>
    葉空：對啊！你用你的妖術！

    蓮沛：什么妖術！我那是宗山賜予的靈力！不過離開宗山地界，我可能就沒那么多靈力了

    突然一陣風從身后吹過來，推著自行車往山上爬。

    葉空輕松了很多，心情好了，贊道：蠻厲害啊山鬼大人！

    蓮沛一得意，靈力催生的風更加強勁，不到十分鐘就上了山頂。

    從山頂就能看到宗山鎮(zhèn)了，葉空指著遠處的鎮(zhèn)子叫道：快到了快到了！

    背后沒有聲音，他納悶地回頭，后座上坐著個五六歲大小，臉色蒼白的孩子。

    葉空扶額，你還好嗎？

    因為消耗過多而縮水的山鬼大人：還還好。主要是因為離開宗山老林了我平時不會這樣。

    葉空：我知道，要不咱們先回去？就當是騎車鍛煉身體了。

    小蓮沛急道：不行，不能回去！去鎮(zhèn)上！

    葉空正色問道：你去鎮(zhèn)上要做什么？蓮沛表現(xiàn)得太自然，讓他以為他就是想跟著自己來玩，但看小蓮沛的表情，肯定不是來玩這么簡單。

    蓮沛小手抓著自行車座椅下面生銹的鐵桿，低著頭說：我想去報館看看。

    此言一出，葉空頓時心疼了起來，現(xiàn)在這個年代哪里還有報館這種地方。

    被困在山里的近百年的孤寂魂魄，對自己的死因、身世全然沒了記憶，他只是想去鎮(zhèn)上找找線索。

    我?guī)湍?！葉空突然干勁十足，使勁一蹬，自行車從山頂沖了下去。

    宗山鎮(zhèn)只是個小鎮(zhèn)，方圓十幾里，常駐人口不過千人。

    和宗山村零山村這些村落不同，鎮(zhèn)上有商店、超市、郵局、學校、銀行等等，附近鄉(xiāng)里村里的人都會來這里采購日用品，每逢初一十五還可以趕集，宗山村里產(chǎn)的糧食蔬果，還有山里的野味，都會讓村長或者老胡開著拖拉機運過來賣。

    葉空推著自行車，帶著小蓮沛，一路打聽過來，找到了鎮(zhèn)上唯一的書店廊橋。

    名字倒是很有意思，廊橋，是有頂蓋的橋梁，能夠拉近人與人、人與知識之間的距離，還能夠遮風擋雨。

    葉空把車子靠著墻停好，小蓮沛身體靈活，自己跳了下來。他一直沒有恢復的跡象，看來要回到宗山才能好了。

    書店里面沒人客人，柜臺后面，一個白發(fā)老頭正在打盹兒。

    葉空沒有吵醒他，先去選書，菲芽六歲半一年級，擱城里的孩子，還沒上學就認識上千的字了，她平時是大字不識一個的奶奶看著，奶奶一個人把姐弟倆帶大就很不容易了，也不會去管他們學習和教育，所以菲芽連自己的名字都是這幾天剛學會的。

    葉空挑了兩本帶注音的繪本，圖畫多，文字少，適合剛開始學習拼音的菲芽。

    他又挑了兩本硬紙板材質(zhì)，沒有字的繪本，想給菲苗做啟蒙用。

    這些繪本都很舊，上面還有破損和彩筆的印記，一看就是二手書，應該是城里的孩子捐給鄉(xiāng)下的。

    大新四年級，已經(jīng)有了一定的識字量，葉空挑了一本嶄新的詞典，還有《柳林風聲》、《草房子》這樣的兒童文學作品。

    蓮沛在書店里閑逛，停在最里面的電腦前面，他沒見過電腦，好奇地摸了摸。

    葉空走過來，晃動了一下鼠標，電腦屏幕亮了起來。他剛才打聽過了，鎮(zhèn)上沒有網(wǎng)吧，唯一能用電腦上網(wǎng)的地方就是這間書店。

    他已經(jīng)好幾天沒用過手機了，出門也沒想著帶，所以只能找電腦上網(wǎng)，看著這臺老舊的電腦，葉空點開瀏覽器：居然還是撥號上網(wǎng)

    瀏覽器頁面加載了足足一分鐘，才進入搜索引擎頁面。

    他在搜索欄里輸入【蓮沛】，點了搜索，兩分鐘過去，頁面蹦出滿滿一頁的結(jié)果，都是一家叫做蓮沛的五金件生產(chǎn)企業(yè)的廣告。

    拉到底也沒有其他結(jié)果，他又輸入【宗山山火】，出來的結(jié)果都是近幾年偶發(fā)山火被及時撲滅的報道。

    怎么？沒有嗎？蓮沛問道。

    葉空不死心：嗯，我再試試別的

    他把包括【宗山】、【失蹤】、【死亡】、【商人】，甚至【宗山神怪傳說】在內(nèi)的所有可能的詞條都搜了一遍，沒有任何跟蓮沛相關的。

    一個半小時過去了，蓮沛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晃著小腳：要不算了我其實有心理準備的，這么久了，我早就不抱希望了

    葉空揉了一把他的頭發(fā)：咱們先去吃飯，下午再找人打聽。

    結(jié)賬時老人醒了，推了推厚厚的眼鏡，慢悠悠地說：這幾本不賣，交個二十塊押金，三個月內(nèi)還。他指了指詞典，這本不借

    我知道。葉空把錢遞給老人，詞典我買。

    老人接過錢，在抽屜里翻了翻，把找零遞給葉空，他看見小小的蓮沛，笑著問：跟哥哥出來玩??？小朋友多大了？叫什么名字呀？

    蓮沛臭著臉不說話，葉空笑著回答：我弟弟六歲了，叫蓮沛。

    蓮沛？老人念了念這個名字，像在嘴里咂摸了一下，渾濁的眼睛亮了一下，旋即表情變得嚴肅起來，這可不是個吉利的名字啊

    第10章 雨夜的初吻

    老人把書店的卷簾門降下，這兒沒什么人愛看書，扔在地上都沒人撿，所以根本不需要鎖門。

    他家就在書店對面，和鎮(zhèn)上其他民居差不多，但是把院門做成了帶花朵鏤空的對開拱形門，看起來很別致。

    老人的老伴前些年過世了，他獨居在此，守著這間書店。

    他帶著兩人從搭著葡萄架的小院兒穿過去進屋，屋里燈光昏暗，陳設簡單，家具電器都是些上了年紀的老物件。

    他在書架上翻找了半天，又去書桌上翻，口里念叨著：以前都是我老伴歸置，我想要什么，問她就行。她走了之后，我適應了好久，家里越來越亂

    老人把抽屜打開翻找：后來我把屋子里的東西都搬到院子里，用了三天的時間，重新歸置了一遍。他語氣淡淡，說的是家務事，但誰都知道，他哪里是重新收拾屋子，分明是失去至親之人之后，艱難重啟自己人生的過程。

    就算收拾，很多東西也還是找不著，哎，年紀大了。他重新回到書架去翻找，從一本厚厚的書中拿出一頁泛黃的紙：找到了找到了！真不容易！

    葉空接過那頁紙打開，上面是手寫的豎版繁體字，紙邊卷起還有破損，字跡也不清晰，看起來有大幾十年了。

    苦滿河畔，東山山林幽深不見天，林中有一寺廟苦滿河和東山是哪里？葉空仔細辨別紙上的文字。

    老人：這是我小時候在書里發(fā)現(xiàn)的，應該是我爺爺從哪里謄抄或者記錄下來的，苦滿河不太清楚，東山我猜就是宗山，而這個寺院，據(jù)說宗山深處原來確實有個寺院，但是深山老林的，沒人去過。

    葉空看了眼蓮沛，后者搖搖頭表示沒有。

    寺廟內(nèi)供奉邪神，名曰蓮沛！葉空震驚，蓮沛竟是邪神嗎？

    坐在椅子上的蓮沛倒是很淡定：怎么可能，重名罷了。

    老人正色道：就算是重名，跟個邪神重名總歸是不吉利。

    蓮沛嗤之以鼻。

    葉空讀了讀下面，大體上是一些東山的風土人情，沒有其他有用的信息了。他把紙折好，還給老人。

    你留著吧，我爺爺喜歡這種神怪傳說，記了不少。

    葉空沒有拒絕，把紙收好問道：老人家，我們能再借用一下電腦嗎？

    老人：可以，但是我要吃飯了，你們下午再來吧。

    葉空謝過老人，帶著蓮沛去鎮(zhèn)上找地方吃飯，正午陽光普照，蓮沛臉色愈發(fā)顯得蒼白。

    你不要緊吧？葉空問道，山鬼說白了就是鬼，哪有鬼大白天的在外面太陽底下閑逛的，他都擔心蓮沛下一秒就要魂飛魄散了。

    暫時不要緊。只是體內(nèi)猶如被灼燒般難受，身上沒什么力氣。蓮沛往前走了幾步貼著房根的陰涼走。

    咱們先去吃飯吧，下午早點回去。葉空走了幾步，拉住小蓮沛的手。

    指尖相碰，一股山中的純凈清涼的靈力涌入，蓮沛頓時感覺好了許多，身體也有了力氣。

    他也握住那只手，手心貼合在一起。

    葉空牽著菲芽菲苗慣了，并沒有覺得牽個小朋友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兩人來到鎮(zhèn)上的餐館，餐館很小，只有打鹵面和鹵蛋鹵rou。

    葉空點了兩碗面，要了一碟子鹵rou。吃完飯出來，靠近山那邊的云變得又黑又厚。

    街邊下棋的人們都說：要下雨咯，殺完這把我得回去收衣服。

    老人坐在柜臺后繼續(xù)打盹兒，葉空拉著蓮沛去上網(wǎng)，查了查東山這個地名。

    蓮沛：這有什么好查的？肯定不是宗山，宗山?jīng)]有我沒去過的地方，根本沒有寺廟。

    葉空：不能放過任何線索。

    蓮沛：難道你以為我真是邪神？我是什么我自己還不清楚嗎？

    葉空笑道：你是什么？

    山鬼啊。

    那你成為山鬼之前呢？

    蓮沛愣了一下：只有死了才能變成山鬼吧？他也拿不準，難道自己生前真是邪神？

    聊天的時候頁面加載了出來，葉空搜的是【東山地名】，蹦出來許多，大多數(shù)都是全國各地為了圖省事用東南西北命名的山。

    他在這兩個搜索詞后面加了邪神兩個字，一分鐘之后蹦出來幾條結(jié)果，最上面是一款叫【邪神】的游戲的廣告，拉到下面有個視頻標題引起了葉空的注意：【美女OL尋訪東山古村落，半夜遇見邪神渾身發(fā)軟嬌喘連連！】

    什么鬼畜標題！他忍不住吐槽，但還是點開視頻鏈接，兩分鐘后頁面加載出來，然后就開始了無休止的視頻加載。

    外面的黑云滾滾而來，從門口吹進來的風夾雜了一絲涼意。老人起身跟他們打了個招呼，要回家把院里的怕水的盆栽收一收。

    沒五分鐘，雨就落了下來，沒有電閃雷鳴，估計要下一陣子了。

    今兒要回不去了可怎么辦？葉空自言自語道。

    蓮沛無聊地翻著一本書，搭腔道：回不去就住一晚唄。太陽隱去，他好多了，堅持到明天肯定沒問題。

    那我得打電話給村長，讓他幫忙照顧一下大新。網(wǎng)怎么會這么慢

    蓮沛：不行就算了。

    葉空不是輕言放棄的人：好不容易加載到67%了，再等等。

    蓮沛把書放下，湊過來看屏幕：你怎么對我的事這么上心？

    葉空：連自己是誰、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豈不是太可憐了？況且你說你把我當朋友，這點小忙在朋友間不算什么。

    蓮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問道：你膽子很大，要是別人看見我，不是嚇得逃走，就是要找法師來驅(qū)逐。

    葉空捏捏他帶點嬰兒肥的小臉，哭笑不得地說：且不說你現(xiàn)在這么萌，就是平時的樣子也不嚇人啊，很他臉紅了一下沒有接著說。

    很什么？蓮沛被他吐一身、涂泥巴、捏臉都不生氣，他滿心覺得自己很大度，見葉空手垂了下去，急切地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