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道長，道長?！?/br>
    白沐正在屋頂上曬太陽，聽到聲音，她睜開眼睛，看到阿茹半透明的明艷的臉。

    “道長，我是不是馬上可以去投胎了啊?！卑⑷愫闷娴卣f。

    “是的?！卑足遄饋恚兄f：“你馬上就能投胎了。”

    阿茹坐在她身邊，小聲說：“真好，我早就想投胎了?！?/br>
    “下輩子，我想當(dāng)阿玉那樣的人?！彼f。

    “謝夫人？”白沐問。

    “嗯，”阿茹笑瞇瞇地說，“像謝夫人一樣，優(yōu)雅大方，什么都會，比男人強多了。”

    白沐沉默了一會兒，她們一起在屋頂上看著謝府里來來往往的人群。

    “你會的?！卑足逭f。

    *

    白沐沒想到會見到鬼修。

    就像是最糟糕的事情總會發(fā)生一樣，晚上阿茹和白沐一起吃飯的時候，酉時剛過，白沐剛想回房間。四周突然陰風(fēng)乍起，隱隱綽綽地出現(xiàn)了兩個白色的影子。

    隋舟微不可查地皺起了眉頭。

    謝夫人把筷子猛地一放，喝道：“來者何人？”

    空中突然傳來了嘻嘻的笑聲，極其詭異地環(huán)繞著幾人，不知何處探出四條黑色的鐵鏈，速度極快，鐵鏈猛地纏繞上阿茹的手腕，把她吊了起來。

    兩個白色的影子慢慢變得清晰起來，那是兩個穿著白衣的人，浮在空中，都戴著小鬼青面獠牙的面具，手腕上纏著鐵質(zhì)的漆黑鏈子。

    “鬼修甲一?！?/br>
    “鬼修丙一。”

    兩人被白袖遮住的手同時向前，做了一個拱手的姿勢。

    “來帶阿茹姑娘下深淵?！?/br>
    謝夫人手指不受控制地痙攣了一下。但在她之前，白沐猛地丟出四張黃符，黃符碰到鐵鏈的一瞬間，鐵鏈就被橙色的火光圍繞，被燒成了細(xì)細(xì)的鐵屑，阿茹掙開鏈子，躲在了白沐身后。

    “深淵使，時間不對。”白沐展開雙臂，做出一個明顯的保護(hù)姿勢，把阿茹擋在身后，“按照阿茹的死期，明天才是她能停留的最后一天?！?/br>
    丙一從虛空中拿下一卷文書。

    “你說阿茹姑娘什么時候死的？”

    “上月十叁號?！?/br>
    “錯?！北惶痤^，面具上小鬼無神的眼睛注視著白沐，“記載從不出錯，她的死期是上月十二號。”

    丙一繼續(xù)說：“她是被人用術(shù)法強留在人間的，既然無法投胎，按規(guī)矩就該去深淵修鬼修?！?/br>
    “不，不，”阿茹在白沐身后，扶著額頭，混亂地說：“我是十叁號落水而死的，我要投胎，我不要修鬼——”

    “白沐道長，”謝夫人突然開口，“你能撐多久？”

    白沐聽見她的問話，從口袋里掏出了一沓符咒，握在掌心。她松開手，那迭符咒就自動環(huán)繞在她周圍，發(fā)出淡藍(lán)色的光。白沐說：“要多久有多久?！?/br>
    “狂妄！”丙一冷哼一聲，手中再次出現(xiàn)了黑色的鐵鏈，“區(qū)區(qū)一個人類……讓我來試試你這個小道士——”

    “丙一，丙一?！奔滓幻偷赜酶觳仓馔绷怂幌拢暗鹊?，你先別著急。”

    “??？你說什么？”丙一不耐煩地扭頭，甲一湊到他耳邊，小聲說了幾句。不知道甲一跟他說了什么內(nèi)容，他的動作一下僵硬了，“——就是她？真的假的？”

    白沐握著符咒，就看到兩個鬼修像是見了極為恐怖的東西一樣往后猛退了幾步，隔著遙遠(yuǎn)的距離虛張聲勢。

    “離我們遠(yuǎn)點，再過來打你了啊。”

    白沐：？

    隋舟站在白沐身后，身下龐大的影子包裹著她，他的站姿很放松，像是完全沒把那兩人放在眼里。在這個時候，他還分了點心去看謝夫人。他平靜地看著一直表現(xiàn)得溫婉的女人咬破自己的手指，在桌上畫完了陣法的最后一筆。

    阿茹的魂魄閃爍了一下，突然憑空消失了。

    白沐：？

    對峙的兩方猛地沉默下來，看著空無一物的廳前。

    最后是謝夫人淡笑著起身，溫和地說：“這里已經(jīng)沒有阿茹姑娘的魂魄了，辛苦兩位鬼差白跑一趟了，請回吧?！?/br>
    “怎么可能？”丙一拿著他的卷軸飛快地翻了數(shù)十頁，像是在確認(rèn)什么信息，他低聲問：“你做了什么？她的魂魄明明被固定了，但是察覺不到——”他猛地抬起頭，“你殺了你的丈夫？借用了他的身體？”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謝夫人溫柔地笑著，“王老爺聯(lián)合外人想給我下毒，但誤下在了他自己的吃食里面，死亡也是咎由自取。”

    她的面容在月光下依然溫柔漂亮，提起丈夫時語氣平靜，沒有半點波動。

    在場的幾人都驚愕地看著謝夫人。

    半晌，甲一最先收回了視線，他摸了摸自己的頭發(fā)，說：“換就換了吧，王世柳的靈魂已經(jīng)投胎了，既然這樣了，那就不追究了?！彼屏艘话驯唬f：“走了，丙一?！?/br>
    丙一好像還有點不甘心一樣站在原地，又被甲一推了一把，才不情不愿地說：“好吧好吧?！彼隽朔雒婢?，面具上的小人撇著嘴，他又嘟囔著說：“但是——”

    他看著隋舟罩在白沐腳下的影子一點點收回，在影子離開白沐身體的一瞬間。他猛地瞬移過去，抱起白沐，打開深淵的門，一腳就把甲一踹了進(jìn)去。一套動作行云流水，誰都沒有反應(yīng)過來。

    “但是，白沐姑娘我就帶走了！”他大聲說。

    他話音剛落，鋪天蓋地的黑影像是被激怒的野獸一樣撲了過去，又被封印關(guān)在外面，徒勞地在空中撞擊著空氣中無形的屏障——那是魔主的地盤，哪怕他是深淵本源的精怪也進(jìn)不去。隋舟怔怔地站立在原地，看著白沐被抱走的地方。半晌，他那張漂亮的臉上咔嚓裂開了一絲縫，有黑色的觸手危險地探出。

    白沐居然被當(dāng)著他的面擄走了——被弱小的螻蟻，被鬼修偷走了。他額角青筋直跳，幾乎沒法克制他發(fā)瘋一樣的惡意。

    什么東西，也敢覬覦他的珍寶。

    把那些家伙全吞噬掉——

    “隋舟。”

    隋舟轉(zhuǎn)頭，看見了強壓著恐懼，面容平靜的謝夫人，這時他才發(fā)現(xiàn)他的影子已經(jīng)把整個謝府包裹在里面，四周一片漆黑，像是太陽都被影子吞噬了一樣。

    “你要去找白沐道長嗎？”她平靜地問。

    對。

    隋舟突然平靜了下來，想，他要去找白沐。

    尋找白沐，這是他最擅長的事情。

    他沉默了一會兒，慢慢露出了一個與往常無異的笑容，他說：“嗯，我要去找jiejie。”

    他腳下澎湃而可怖的黑影慢慢縮小，縮到和正常人類的影子別無二致，安靜地貼在他的腳旁。謝夫人不易察覺地長舒了一口氣，身后的薄衫被冷汗打濕。

    “祝你好運?！敝x夫人說。

    “嗯?！彼逯埸c頭，他的眼睛平靜而冷淡地掃過謝夫人，說：“也祝你好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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