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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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刻有人道:仙盟不可一日無主,還請何掌門繼承虛云真人遺志。 何掌門由代盟主升盟主,是名正言順的何盟主! 仙音弟子何在?何青青高聲道。 仙音門眾人涌進大殿,一齊行禮:見過盟主! 黃道吉日,鐘鼓齊鳴,彩綢滿天。 何青青于洪??ふ嚼^任仙盟盟主,揮袖灑下升仙丹。 靈丹如雨落紛紛,典禮聲勢之壯大,前無古人。 站在千渠城墻上,也能聽見對面山呼海嘯: 何盟主萬歲! 何盟主千秋萬代。 紀辰撐著腦袋,望向洪福郡上空黑壓壓的云船:我說他們?nèi)集偭税?,昨天晚上開始喊,喊了個通宵,太陽都被喊出來了。咱們這邊組織唱歌都壓不過他們。 衛(wèi)真鈺靠在墻壁上,嘴里叼一根狗尾巴草:那丹藥確實古怪。讓大家別唱了,準備決戰(zhàn)吧。 他這時不像千渠衛(wèi)總管,也不像漠北衛(wèi)王,倒像來千渠之前的衛(wèi)平。 仿佛將自己的生命看得很輕,是生是死隨便混混。 他右手掌心燃燒著一簇紫色火焰,火舌突然竄高。 孟河澤跟他并排靠著,見狀抱劍往旁邊移了移:你練不盡火小心點,別燒到我的劍鞘,這是宋師兄給我煉制的寶劍。那何青青,我早就看她不順眼了。早知今日,在三生石畔就該 他話未說完,被紀辰打斷:不行!三生石畔有宋兄。時間再往前推,那天晚上,若我們?nèi)撕狭?/br> 你們能不能有點出息?!衛(wèi)真鈺吐出草根,咱們現(xiàn)在也不怕她。打贏最后一戰(zhàn),去雪原接宋師兄回家! 這一戰(zhàn)打得實在艱難。 千渠郡凡人居多,打仗期間,百萬人的生老病死依舊在這片土地上發(fā)生。 千渠人若沒有堅定無比的信念,街道上、村莊里早已謠言四起,秩序從內(nèi)部崩潰。 但弓弦長時間繃緊,總有崩斷的時刻。 昨晚三司會議上,司工鐵三牛道:我們拖不起。倉庫里的火藥、醫(yī)藥眼看就要見底。工坊日夜不停地趕工,時間一長,容易出爆炸事故。 司農(nóng)劉木匠道:已經(jīng)誤了夏收,不能再誤秋收啊。 司學祝憑嘆氣道:孩子們太久不讀書,連做游戲都是分隊打仗。他們太早就懂得了仇恨。 衛(wèi)真鈺站在城頭,高舉長劍,對內(nèi)進行最后一次演講: 戰(zhàn)斗到了最后關(guān)頭,千渠到了生死存亡時刻!勝利必將屬于我們!打贏這一戰(zhàn),回家收麥子! 他的語言簡單樸實至極,卻振奮人心。 千渠人齊聲高喊:收麥子!收麥子! 洪福喊何掌門萬歲,千渠就喊回家收麥子。 雙方聽見喊話聲,都以為是對方先瘋了。 仙盟修士不惜靈氣地使用各種神通,爭立戰(zhàn)功,誓要攻下千渠。 紀辰主控的千渠防護陣已不能擋下所有攻擊,孟河澤領(lǐng)隊出戰(zhàn),衛(wèi)真鈺派出所有火炮隊、火銃隊、鐵傀儡掩護他們。 一場最激烈、最瘋狂的大戰(zhàn)徹底爆發(fā)。 從白天到深夜,爆炸聲如夏日雷鳴,道道火光如紫龍出海,滾滾煙塵籠罩方圓百里的天空。 他們嗑藥了?。克玫淖冞@么強!紀辰抱著陣盤劇烈喘息,站在城頭罵臟話。 衛(wèi)真鈺同樣不好受。不盡火還沒有被他徹底收服,他不敢完全放出,以免燒到身后千渠。只cao控十分之一對敵,依然極耗精神。 城外戰(zhàn)場險象環(huán)生,孟河澤浴血奮戰(zhàn),宋院弟子亦無退意。 背后已經(jīng)是千渠,還能退到何處? 袁青石站在坐船甲板上,指揮戰(zhàn)斗:成敗在此一舉!這一戰(zhàn)贏了,瓜分千渠靈石礦和寶藏,人人有份!打輸了,就只能等冼劍塵拿回本命劍,做他劍下鬼魂!各位同盟,拼了! 地動山搖的鼓聲中,仙盟修士血氣澎湃,全力進攻。 忽然袁青石心中一凜,縱劍跳下云船。 轟! 他方才站立的地方木屑亂飛,火焰燃燒。 云船雖有陣法保護,卻沒有千渠防護陣那般牢固。各種爆破類符箓?cè)缌餍菑奶於担牨簧蛏?,鼓聲也被迫中斷?/br> 前方的仙盟修士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只看見后方起火,以為自己被千渠人包圍了,有人繼續(xù)進攻,有人向后回援,陣型瞬間變得混亂。 怎么回事?千渠從后面打過來了?袁青石大喝。 千渠怎么可能還有余力繞到后方襲擊他們? 不是千渠的人!擅長探查的修士回報。 還能有誰?!都打到這種時候了,誰還會來? 千渠外的援兵早已盡數(shù)入局,數(shù)遍修真界也沒有更多能影響戰(zhàn)爭走向的大勢力。 好像是青崖的人,他們都穿著青衫! 青崖不是封院了嗎?怎么會突然出現(xiàn)在這里? 仙盟眾人向身后望,只見青崖的船隊從夜云中顯出蹤影,船頭的年輕小修士貼上擴音符喊話: 千渠的朋友們!青崖來晚了! 青崖多符修,擅長遠距離進攻。 金丹以上的臨陣畫符,金丹以下的不斷打出符箓。 夜空中忽劃過一道無比雪亮的刀光,像閃電劈開夜幕! 仙盟最大的云船四分五裂,從空中墜落。 不好,是子夜文殊的雪刃刀!快退! 堂堂青崖院監(jiān)子夜文殊,竟然這時候偷襲我們! 你要說他偷襲,又不算完全偷襲,只能說正巧趕上仙盟全力進攻,無心他顧的時候。 千渠和正道仙盟將對方當做唯一的敵人,沒有想到此時還會有第三方加入戰(zhàn)斗。 千渠及同盟精神大振,乘勝追擊:青崖的朋友們,看到你們了! 千渠再次打跑了敵人,等來了強援! 仙盟眾人損失慘重,不得不從洪福上空離開,避入毒瘴林,借茂密樹叢,躲避青崖的符箓攻擊。 眾人憤怒之余,甚至感到一絲荒唐。 打這么辛苦,又白打了? 子夜文殊到底從哪里冒出來的? 雙方鳴金收兵,戰(zhàn)局再一次陷入僵持。 子夜文殊來的正是時候。衛(wèi)真鈺道。 紀辰:可是我們至今仍不知道,師兄給他的匣子里裝的是什么。 孟河澤:不管是什么,他都來了。但你們不覺得奇怪嗎?為何不見何青青蹤影? 衛(wèi)真鈺略一思索:如果我是她,打不贏卻還要鞏固威望,前后都是死路,只能選擇談判。 你是說,她會去找子夜文殊談?孟河澤道,也對,何青青出身青崖,好像從前與子夜文殊有些淵源。 紀辰:子夜道友會跟她達成協(xié)議嗎? 三人面面相覷,一時沉默。 仙盟修士仍對新盟主有種莫名的信心。他們在毒瘴林中撐起防護屏障,等著何青青想辦法,卻只等來對方閉關(guān)的消息。 袁青石分發(fā)升仙丹來安撫眾人:大家稍安勿躁!掌門已有計劃! 但究竟有什么計劃,他也不知道。 月光照不進密林,抬頭只能望見交錯的枝葉。 仙音門弟子大多聚在烏金車四周,陣型嚴密地守衛(wèi)著車中人。 喂,祝心,掌門喊你。 調(diào)弦的少女急忙收起琴:師姐,你說掌門叫我?只叫我一個嗎? 只有你!領(lǐng)路的弟子有些羨慕,還不快點。 祝心一時忐忑,小心翼翼地走進華麗烏金車。 只見何青青斜倚軟塌,大袖垂落,正閉眼假寐,美麗無比的容顏略顯疲態(tài)。 見過掌門。祝心輕聲道。 何青青沒有睜眼:我不曾給你們發(fā)過升仙丹,你們心里可怨我,覺得我不好? 祝心急忙搖頭:不,我們都是大師姐收進仙音門的,如果沒有大師姐,我這種凡人出身的小弟子,恐怕要十年才能熬出頭,十五年才能有自己的本命法器。是大師姐改變了仙音門制度,大師姐對我們這群弟子一直很好。只是 她覺得自己又說錯話了,急忙閉嘴:我一直不會說話,掌門勿怪! 只是什么,說罷。何青青道。 只是我不喜歡打仗。祝心道。 本座也不想打千渠,不得已從虛云手里接過了這個爛攤子。這是本座繼位后遇到的第一件大事,要是讓這么多人無功而返,盟主威望何在?仙盟地位何在?仙盟建立之初,需要共同的恐懼、仇恨和目標。 祝心回答不出,試著問道:那我們只有繼續(xù)打? 何青青:對面強援已到,打下去只有兩敗俱傷,誰也討不了好。 祝心:盟主可要去見子夜文殊,跟他講條件,讓他帶青崖退出此戰(zhàn)? 何青青淡淡道:沒用。本座也不會去見他。 祝心苦著臉:那怎么辦?我實在想不出了。 何青青被逗笑了:喊你過來見我,可不是讓你來想辦法的! 她大袖輕揮,從儲物袋里召出一張琴。 琴面泛著盈盈碧光,如月下一池春水。 祝心輕呀一聲,驚喜道:綠漪臺?好美的琴! 它是我第一張琴。何青青道。 祝心略帶驚奇地望著何青青。自絳云仙子死后,沒有人在大師姐臉上見過如此柔和的表情。 萬一,七天后我沒有回來,你就帶著這張琴,去投奔你的哥哥們,找誰都可以。何青青垂眸看琴,你替我好好照顧它。 祝心雙手接琴,跪地行禮,慌張道:仙音門離不開掌門。而且我不夠聰明,天賦也不算最好,好幾個師妹都比我強我不配這張琴。 有什么配不配的!本座是說萬一。何青青抬起眼,又變回威嚴的盟主:下去吧。這件事不許外傳。 祝心收起琴,心情沉重。 掌門要去哪里、做什么事?為什么一個人去,不帶幫手? 為什么不讓任何人知道?是不是十分危險? 這件事能否解決眼前的困境? 茫茫雪原,冰雕成林,血流成海。 無數(shù)冰錐從天而降,像一場暴雨。 這樣不見天地、不見日月的戰(zhàn)斗中,宋潛機幾乎失去對時間流逝的感知。 無影劍縱橫來去,輕捷如風。 破妄劍如一柄砍斧,斬碎眼前一切阻礙。 宋潛機覺得連月亮都看累了,所以懶得再升起。 直到所有信徒死絕,這個陰毒至極的陣法才停止運轉(zhuǎn)。 人間地獄不過如此。 雪原上只剩一具具森森白骨,或立或坐或栽倒,有些骨架上還掛著殘破的臟器和rou沫。 宋潛機疲憊至極,懶得御劍,便扶著冼劍塵肩膀,像扶著一根拐杖。 兩人在白骨森林間穿行。 大風吹不散濃重血腥味。 骨架上的碎rou不時摔落在殷紅雪地上,發(fā)出啪嗒啪嗒的響聲,像山林里果子落地。 詭異的氣氛令人壓抑,宋潛機忽道:喂,跟我聊聊天。 冼劍塵:你覺得這環(huán)境適合聊天嗎? 跟我講講你年輕時候的事,你這臭脾氣,是不是從沒被人打過? 冼劍塵道:怎么可能?我是結(jié)過親的人。 這兩件事有什么關(guān)系? 冼劍塵嘆氣:你不懂。結(jié)過親的男人,總是要挨老婆的打。 ???宋潛機心想,好像不是吧,只是你特別討打罷了,敢問令夫人何等修為? 咳,你師娘是個凡人,大多數(shù)時候還是十分溫柔的。冼劍塵辯解道,打是親罵是愛,你不懂! 宋潛機來了興趣:你結(jié)親之后呢? 與她成婚后,我便生出退隱之心,不想再打打殺殺,只想蓋一座小院子,再挖個小池塘,和她在凡間過日子。最好再生兩個孩子,一個男孩,一個女孩。 再然后呢?宋潛機追問。 白骨森林已經(jīng)走過大半,腳下深紅的血色也變淡了。 然后我老婆死了。冼劍塵淡淡道:殺她的人,也都被我殺了。那件事之后,我再不可能放下劍了。 宋潛機一怔。 兩人相顧無言,又沉默地走了一段路。骨架被風吹散的聲音,摻雜著踩踏積雪的聲音。 宋潛機莫名覺得有點難受,為命運,也為冼劍塵這個人。 有時他覺得冼劍塵非常不靠譜、非??裢?、獨斷專行惹人討厭,簡直毫無優(yōu)點,但冼劍塵教給他八柄劍。他拿到破妄劍之后才意識到,是冼劍塵在這些劍里留下了某種意識,否則八柄各有脾性的神兵,不可能這么快就被他收服。 有時宋潛機又覺得冼劍塵有點可憐,沒朋友沒親故只有劍,但冼劍塵我行我素,不需要他的可憐。 本來以為冼劍塵年輕時一定是狂傲的強者,是無堅不摧的巨人,原來他也想過放下劍柄好好說話,他也想說算了一笑泯恩仇吧。 可他最后還是拿著劍,無休無止地戰(zhàn)斗,每向前一步,身后就有一道鐵門轟然落下。 他就再也回不了頭了。 冼劍塵見宋潛機沉默,竟又笑起來:沒關(guān)系,很多年前的事了,我已經(jīng)快記不清她的樣子,只記得她燒菜很好吃如果我真有兒子,大概就像你一樣吧。 宋潛機安慰的話涌到喉頭,又生生咽回去:你是不是人啊,這時候還占我便宜?! 無比漫長的苦戰(zhàn)之后,他們互相攙扶著走出白骨森林,看見地平線上紅日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