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心 第3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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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相點(diǎn)到即止,起身理了理衣裳:“你一向是個懂事的孩子,大是大非面前,無需為父勸說太多,你應(yīng)當(dāng)懂得。此后該如何,你自己看著辦?!?/br> 父親離開后,尹敘在書案前坐了很久,直至三勤進(jìn)來請示——今日是否還會出發(fā)前往護(hù)城河。 尹敘雙拳緊握,臉色隱隱有些蒼白。 仿佛掙扎了很久很久,尹敘雙拳驟然一松,閉了閉眼。 “去護(hù)城河西岸口,找到云娘子,告訴她……我有急事,今日去不成了?!?/br> 三勤心疼的看了尹敘一眼,默默點(diǎn)頭退下。 沒想剛剛走出來,就被尹相安排的人攔住了。 “相爺有命,今日誰也不許去護(hù)城河西?!?/br> 第32章 尹敘的拳頭,硬了?!?/br> 和尹相談完之后,尹敘一直坐在書案前靜靜沉思,直至三勤端著一碗?yún)M(jìn)來時,他才稍稍動了眼。 此刻已經(jīng)過了赴約的時候,如果云玨那邊不出意外,她應(yīng)該已經(jīng)到了。 三勤被相爺限制,看都不敢看自家郎君的臉。 尹敘看著放到面前的參湯,忽道:“之前我曾讓廚房制了一籠水晶桂花糕,是不是都放涼了?” 三勤本就緊張,深怕郎君問些為難的問題,一聽是這,連忙道:“糕點(diǎn)做好時廚房便來請示過,我讓他們將糕點(diǎn)存放妥當(dāng)了,郎君可是要用些?” 尹敘看了他一眼,眼神漸漸冷了。 “那桂花糕是我臨時起意準(zhǔn)備帶出門才讓廚房做的,廚子說,若要香味濃郁,又是臨時需要,或要花上兩個多時辰才能制好,論理,桂花糕制好時,你應(yīng)當(dāng)不在府上,那是誰同他們說這些的?” 三勤臉色一白,只能硬著頭皮辯白:“奴、奴才人在府上。是派了其他人去的……” 書房的氣氛一下子沉下來,生出一股無形的逼仄。 尹敘直接說:“你沒去。” 三勤侍奉數(shù)載,了解郎君一切喜好的同時,他這個人也一樣被尹敘看在眼里,相當(dāng)了解。 他撲通跪下來:“郎君,相爺已下了死令,今日誰也不許去西安岸……” 話沒說完,尹敘霍然起身,直接推門出去了。 “郎君……郎君不可啊……”三勤連忙起身追了出去。 尹敘是尹相第三子,上頭兩個哥哥皆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從小到大,他都是名副其實(shí)的貴公子,家里的門楣由兩個親哥哥撐起,并不需要他肩負(fù)什么責(zé)任,這才令他轉(zhuǎn)投文學(xué),亦在長安城豎起了自己的才名。 但其實(shí),尹敘并非酸臭文人,更不是那沒有主見不分是非,被家里捏住脊梁骨便可隨意擺布的貴公子。 他若動了怒較了真,那些手段與脾氣,和上頭兩個哥哥乃至尹相相比,都是有過之無不及。 尹相今日所說,對他的確震撼頗深。 如果情況是最壞的那一種,那么圣人明面上似乎對云趙兩家客氣寵愛,暗地里可能已經(jīng)開始動手。 他知道父親的意思。 這個時候若和云家攀親帶故,極有可能被圣人一同忌憚懷疑。 他的確對云玨動了心,可還沒到用家族前程來為一段兒女私情獻(xiàn)祭的地步。 而且這件事疑點(diǎn)頗多,他打算先行查探,得到確切證據(jù),這才先借故推脫了與云玨的邀約。 可是,父親此舉,越了他的界,踩了他的底線。 尹相回府后便留在了院內(nèi)的書房,尹敘推門而入時,手里赫然多了一條護(hù)院用的那種粗棍子。 書房內(nèi),尹相正在寫字,夫人王氏在旁為他研磨裁紙,儼然一副老夫老妻的和睦姿態(tài)。 尹敘這樣進(jìn)來,先嚇到的是母親王氏。 “三郎,你……你這是做什么?” 劍拔弩張的氣勢都快溢出來了,尹敘還能按捺著先同母親見了個禮:“母親受驚了,三郎來此,只是有話要與父親說。” “有什么話,非得要……”王氏看向他手里粗棍子,非得要拿武器啊…… 尹敘與母親打完招呼,目光直直的看向書案后擱筆擦手的父親。 “方才父親一番話,確然令三郎警醒。只不過,父親話語委婉,言辭間也口口聲聲將我視作知大局明事理之人,可為何一轉(zhuǎn)過身,卻用盡那對付頑劣兒郎的手段來防我?” 尹敘說著,竟笑了一下,語氣里滿是自嘲:“父親既然這樣做,那三郎若不坐實(shí),倒辜負(fù)父親一番苦心防備?!?/br> 尹敘是王氏一手帶大的,縱然外頭將他夸得天花亂墜,可自己兒子是什么脾氣自己最清楚。 她已很久不曾見到尹敘對父親這般忤逆過,怔愣的看著他。 尹相的神情亦沉了:“嗬。防備?你看看你現(xiàn)在的樣子,難不成是要自己打出去?我防著你,有何不對?” 尹敘絲毫不退讓:“父親所言之事,三郎皆了然于心,亦知輕重。原本,父親若讓我好生拒了,此事也就罷了,可父親此等舉措,只會讓三郎覺得,今日之約,不得不赴?!?/br> 言及此,尹敘語氣更重:“我不僅要赴約,還要親自將此事查個清清楚楚,水落石出!” 說完,他咣當(dāng)一下把棍子丟在尹相面前。 “或許父親只是不信三郎,所以選擇用自己的方式來決定我的選擇,那兒子也只能用自己的方式來回敬父親——要么,父親放我出門赴約;要么,捆綁關(guān)押也好,打斷手腳也罷,但凡兒子還有一口氣,今日這個家門,我也是一定要出的。” 王氏臉色一白,急急走到尹相面前:“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說!” 尹相拍拍妻子的手以示安撫,看向尹敘的眼神,竟帶了一絲老練的戲謔:“這么說,若你查出真相確然如圣人懷疑的那般,云趙兩家在劫難逃,你也能如今日這般態(tài)度,決絕處置?” “你別以為本相不知你放著朝中高官厚祿不要,一頭扎進(jìn)國子監(jiān)是受了誰的意。若叫圣人知道你參與此事,他興許還樂得讓你去查,畢竟那云家女癡纏于你人盡皆知。” 尹敘呼吸一滯,難道這才是父親希望他遠(yuǎn)離云玨的用意? 如果圣人還沒有證據(jù),尚處于懷疑查證階段,那他的確是用來接近云玨的最佳人選。 可是,當(dāng)父親問出那話的一瞬間,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中更偏向的,是為云家洗清嫌疑。 尹敘的猶豫落在尹相眼里,仿佛一個笑話。 他冷笑兩聲:“今朝說的振振有詞,來日深陷兩難之地,本相倒是想看看,你今日的清正還能剩多少……” 王氏露出一副“雖不知道你們父子二人說的具體是什么事,但我好像懂了”的表情。 她擔(dān)憂的看向尹敘,不安的勸道:“三郎,你是不是要去做什么難事?。磕阋牒冒?,你父親為官多年,事事高瞻遠(yuǎn)矚,何時出過錯?你兩位兄長如今也在朝為官,請教你父親還來不及,你可莫要意氣用事忤逆父親。聽話啊……” 尹敘的眼神幾經(jīng)變化,最終沉了下來。 年輕的郎君雙拳緊握,在心中做下了決定。 他下頜輕抬,不閃不避迎上尹相的目光:“既是自己所選,定當(dāng)負(fù)責(zé)到底?!?/br> 尹相眼中的戲謔漸漸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冷冽的審視。 片刻后,他哼笑出聲,點(diǎn)點(diǎn)頭,又提起筆:“罷了,你隨意?!?/br> 尹相話音剛落,尹敘神色一松,轉(zhuǎn)身狂奔而出。 “郎君……郎君等等我!”三勤追趕不及,連忙向二老行禮告退。 待這主仆二人離去后,王氏看著地上的棍子,想起自己一向風(fēng)度翩翩的小兒子沖進(jìn)來的場景,忽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尹相瞪了她一眼,不滿道:“還愣在那做什么,墨汁都干了!” 王氏瞥他一眼,哪里還有先時的慌張,不急不忙的喚來貼身伺候的嬤嬤,讓她把棍子撿出去,這才轉(zhuǎn)身回到尹相身側(cè)執(zhí)墨輕研。 …… 尹敘出行通常是用馬車,可今日他實(shí)在太急,直奔馬房牽馬。 三勤被甩得老遠(yuǎn),眼看著自家郎君打馬而去,他一手叉腰一手抵著門邊,邊喘邊嘆。 您著什么急啊,早就遲到多時,人怕是早就走了…… …… 尹敘當(dāng)然知道自己已經(jīng)耽誤了很久。 從相府直奔去護(hù)城河西尚需一段時間,等他到的時候,夜市都要散場了。 她明明那么期待這日的邀約。 趕往護(hù)城河岸的途中,尹敘腦子里不止一次浮現(xiàn)出云玨的模樣。 她每次見到他,都是一副明眸燦爛笑意盎然之態(tài),往日里他對她冷漠疏離,也沒有激起她半分傷感。 那今日呢?她還能對著他露出笑容嗎? 不知道為什么,尹敘心里有一種迷之篤定,她不會走,會一直等他。 可與這種篤定相矛盾的是,他希望她已經(jīng)走了。 終于,尹敘趕到了護(hù)城河西岸,彼時,最熱鬧的夜市早已歇聲,街上甚至已沒什么人。 尹敘將馬拴在一處專供過往商旅存馬的驛站,徒步沿著河岸找。 忽的,他步子一頓,腳下下意識移步,將自己藏在了一塊立在岸邊的公示牌后,目光直直的落在不遠(yuǎn)處的少女身上。 這樣寒涼的夜晚,她只穿了身單薄的上襦和及胸長裙,是那日去馮府她穿過的裙子。 原本,藍(lán)色襯得她膚色極白,相當(dāng)好看。 可現(xiàn)在,卻襯得她如此單薄可憐。 最熱鬧的時候,岸邊能擠滿人,都是趁夜來放燈的男男女女,護(hù)城河上還會有很多游船,繞游一圈,能看盡不少長安夜景。 可現(xiàn)在,岸邊已沒什么人,水岸邊有被河水打翻又沖到岸邊的河燈,看起來凄慘極了。 而她,抱膝坐在岸邊的石臺上,本該挽在臂間翩翩飄動的披帛滑落在地也沒管,一雙眼靜靜地盯著映著水光嶙峋的河面,雖只是從側(cè)面看去,尹敘卻已能想象,那雙漂亮的眼眸里,已載滿了多少失望和傷心。 她的婢女就陪在一邊,瞧著也十分低落。 這一刻,尹敘心里冒了股火。 既是婢女,為何連夜里寒涼都不知? 出門時竟連一件披風(fēng)都不給她帶上。 可這股火冒了一半,又生生熄滅,一個聲音告訴他——尹敘,真正讓她坐在這里吹冷風(fēng)傷心的,是你才對。 她今夜本該很高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