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什么都幫著找，問了什么都努力答，可是……

    太亂了。

    早在新君剛登位時，江南諸道的藩鎮(zhèn)便恢復(fù)了上供和賦稅，早在新君明確表態(tài)整合江南勢力之前，兵部便已開始著手整理各地的軍情。

    雖說如今的藩鎮(zhèn)各自掌握著兵權(quán)，但明面上歸一大統(tǒng)，各自的兵馬實況，需要在朝廷有一個大致的數(shù)目，如此，當(dāng)朝廷犒君亦或是下發(fā)應(yīng)急物資時，也有一個依據(jù)。

    可是，太亂了。

    從先帝到先太子再到新君，三代君王的更替全揉在不到十年的時間里，諸道頻頻上呈的信息重疊不說，還因流寇之亂，有了不少沒有劃掉的亡名冊，生生死死的兵籍堆在一起，至今沒能理清。

    加之每逢新朝，兵部都要重新便繪制輿圖，走訪采錄，選材描樣，所有流程全部重新來一遍，諸多雜事堆在一起，這些兵籍索性全部打包收錄，總歸保證不少就是了。

    尹敘想了想，問：“可有各地上呈的案錄？上面應(yīng)當(dāng)有歸總的軍情內(nèi)容?！?/br>
    羅開元吃得差不多，抬起頭來：“有是有，一并帶回來了，可還沒有對著全部的兵籍核對過?！?/br>
    尹敘：“給我看看?！?/br>
    馮筠起身，在一摞文書里翻出各地兵籍匯總的名錄及此次江南諸道上呈的求援文書。

    尹敘接過，回到座中一一翻看。

    他手里的多，索性分了些給其他人。

    謝清蕓和阮茗姝同時碰到一本，又在察覺對方的手時同時縮回去，眼神還沒碰在一起便又分開。

    最后各自取了一本，心不在焉的翻看。

    趙程謹(jǐn)手里捧著一本冊子，目光掃過這二人，不由瞇了瞇眼。

    這兩人怎么怪怪的？

    尹敘翻完手里這本，合上放在身前，又取一本。

    趙程謹(jǐn)也翻完了手里的，順手把尹敘那本取走。

    翻了幾眼之后，趙程謹(jǐn)眼尾一跳，翻頁的動作明顯快了些，一本翻完時，嘴角浮了一抹譏笑。

    這樣啊。

    就在這時，云玨來了，身后還跟著端了點心的三勤。

    “你們回來啦！”她笑嘻嘻走進(jìn)來，趙程謹(jǐn)眉眼輕垂，不動聲色的將手中的本冊合上，丟到桌案中間。

    可云玨哪有功夫看這些，嘴里問候著別人，眼珠子恨不得粘在尹敘身上。

    那股融于眼神的熱烈，比往常濃厚十倍。

    她笑嘻嘻走了過來，才發(fā)現(xiàn)尹敘左右兩側(cè)的位置都被占了。

    一邊是謝清蕓，一邊是趙程謹(jǐn)。

    云玨瞄了一眼，矮身碰了碰趙程謹(jǐn)：“過去，我們擠擠?！?/br>
    趙程謹(jǐn)已習(xí)慣了她這副癡相，可當(dāng)他無意看到尹敘的眼神時，心里忽然一咯噔。

    以往云玨的眼神多是單向，怎得今日……竟雙向往來了？

    尹敘盯著云玨做什么？

    他這個唇角……是在笑嗎？

    這兩人……怎么也怪怪的？

    云玨擠開趙程謹(jǐn)，坐在尹敘右手邊，對面就是謝清蕓。

    兩人對視時，云玨沖她笑了笑，可把謝清蕓惡心壞了。

    一想到她用了卑鄙手段讓尹敘都妥協(xié)了，謝清蕓看向尹敘的眼神不由多了種同病相憐之情。

    尹敘：……

    “你們在看什么呀？是事情有進(jìn)展了嗎？”云玨好奇的偏頭看尹敘手里的冊子。

    尹敘順勢合上，隨手往案上一放，放在了靠近謝清蕓這個方向。

    女子敏感起來，蛛絲馬跡都能窺伺玄機。

    謝清蕓敏銳的發(fā)現(xiàn)，云玨一湊過來看尹敘便收了冊子，還把冊子放在靠近自己的這一邊，明顯就是不想和云玨親近，打從心底里想與她拉開距離。

    如此一來，云玨使用卑鄙手段強迫尹敘的這個說法越發(fā)可信。

    謝清蕓不由得在心中生出一絲得意。

    縱使你得逞這一次又如何？換來的不過是尹敘更多的厭惡。

    這時，尹敘開口了：“這些卷宗尚且需要翻閱整理，一時半刻也難得出結(jié)論。且羅兄與馮兄今日勞苦，還是不要苦熬夜戰(zhàn)的好。此外，幾位娘子從今日起也該跟進(jìn)記錄，那么眼下，就只剩一件事需要先確定?！?/br>
    來了！

    云玨陡然精神，坐姿都更直了。

    趙程謹(jǐn)狐疑的看了她一眼，覺得她不對勁。

    只聽尹敘道：“從明日開始，諸位會更加辛苦，所以文書分配上，需要盡快明確?！?/br>
    話音剛落，云玨一馬當(dāng)先表態(tài)：“我覺得尹師兄說的很對，此事不能再耽擱?！?/br>
    隨著兩人發(fā)話，一雙雙眼睛都看了過來。

    馮筠的目光落在云玨身上，眼神里的期盼與忐忑相互糾纏著。

    尹敘的目光淡淡掃過馮筠，垂下目光，嘴角很快的揚了一下，指尖輕輕搓捻。

    趙程謹(jǐn)眼里的嘲諷已經(jīng)淌出來了，還帶了幾分看好戲的從容——當(dāng)著謝清蕓和阮茗姝兩個人的面，我就看你怎么折騰。

    只聽云玨一本正經(jīng)說：“圣人點我四人為文書官，但并未細(xì)化分配，其用意大抵是想將選擇權(quán)交給我們自己。想來諸位師兄也不好直接選擇，不如這事就由我們四人自行商定？”

    尹敘平靜的回應(yīng)：“這樣也好?！?/br>
    云玨如受鼓舞，干脆利落：“我選尹敘?！?/br>
    趙程謹(jǐn)：……

    馮筠：……

    羅開元：……

    三位娘子：你是分不清“多方協(xié)商”和“單方面告知”這兩種意思，還是當(dāng)我們都是死的？

    話已出口，云玨立場堅定且毫不動搖，含著笑看向謝、阮兩位娘子。

    謝、阮二人看著她的表情，心中思緒驚人默契：開始了，她開始挑釁了。

    若這時候把持不住站出來質(zhì)疑，等于推了她一把！

    兩人迎著云玨的笑容，竟全都心平氣和，不置一詞。

    慢慢的，氣氛變了。

    最先發(fā)現(xiàn)不對勁的是趙程謹(jǐn)。

    他直直看向謝、阮二人，心里一疊聲：不對勁，這不對勁。

    緊接著，鄭珠也察覺到不對勁，茫然的看了兩位娘子一眼。

    你們……同意啦？

    馮筠眉頭皺起，她二人……竟然不反對？

    這時，云玨幫他把這個疑問問了出來，“幾位娘子……不反對嗎？”

    呵，聽聽。

    她這語氣，分明是期待有人站出來反對。

    謝清蕓淡淡道：“既是云師妹主動選擇了尹師兄，只要尹師兄不反對，我等又有何立場反對？”

    謝清蕓看向尹敘：“尹師兄以為呢？”

    尹敘看了一眼云玨，對方也正盯著他。

    他神色內(nèi)斂，平靜道：“我無異議?！?/br>
    等等！

    你無異議，我有！

    趙程謹(jǐn)連坐姿都變了，眼神挨個打量過去，心里隱隱升起一個想法。

    仿佛發(fā)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不對勁，一個個都不對勁！

    隨著云玨選了尹敘，謝清蕓相繼表態(tài)：“既然如此，由我便為趙郎君作文書記錄，不知趙郎君可愿意？”

    趙程謹(jǐn)一怔，和謝清蕓有了一個短暫的對視，旋即垂眼輕笑：“那就有勞謝師姐了。”

    阮茗姝一看，自己就剩兩個可選了，兩個還都是寒門子弟，她頓時有些不樂意。

    須知什么鍋配什么蓋，她jiejie是當(dāng)今皇后，她就算無法與尹敘搭檔，好歹也該是趙程謹(jǐn)這樣的身份，謝清蕓先下手為強，留給她這樣兩個選項，當(dāng)真不是故意的？

    可下一刻，阮茗姝又復(fù)雜的打亂了這番思緒。

    她又意識到自己被云玨那番話擾亂了。

    心一橫，她選了羅開元。

    沒別的原因，她就是討厭云玨，所以一樣不喜歡被云玨幫過的馮筠。

    反正這兩人都是沒出息的低賤身份，她寧愿選擇羅開元這種邊緣人物，起碼好拿捏。

    最后，剩下鄭珠小娘子和馮筠，也只能選擇彼此了。

    馮筠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有目光一次次掃過云玨，留下不可明說的遺憾。

    這件事定下后，尹敘做主讓大家各自散去，自己也出了書房，似乎是要回臥房。

    等人離開，尹敘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對三勤道：“這幾日我睡得不大好，你先去房中燃一份安神香，將房間熏一熏，我在院中走一走再回房?！?/br>
    三勤不疑有他，趕忙去房中張羅。

    尹敘打發(fā)了隨從，隨意在院中走了走，一個黑影悄悄從背后靠近他，作嚇唬狀的手剛剛凹起姿勢，尹敘直接轉(zhuǎn)身，平靜的目光把身后的少女釘在原地：“又鬧？”

    云玨失落的放下手，走到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