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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翦愣了片刻,只覺一簇怨意在心底緩緩流淌,正待開口時,原本的說辭卻換了一套。 “殿下也說了一別七載,臣女自然不是當年那個莽莽撞撞的小丫頭了?!?/br> 復斂正眉目,朝高成淮歉聲道:“從前種種皆因臣女少不經事,如若惹得殿下不豫,還望殿下從輕責罰?!?/br> 輕飄飄的一句話,便將自己兒時做的那些不遜之事披了個年幼無知的外衣。若真罰了她,倒顯得是他堂堂一國儲君毫無肚量。 高成淮低聲嗤笑一聲,反詰道:“是么?” 不及她回應,重又平靜地望了過去,“顯見你嘴上不饒人的本事倒一點沒退。” 話落,薛翦啞了半晌,隨后緊緊抿著雙唇,不再言聲。 高成淮難得見她碰一鼻子灰,心中受用,眼尾逐漸浮上一抹真切的笑。 旋即想起皇后所言,提步朝前輒去。 “今日便留在宮里用膳罷。” “殿下,不必” 話既出口,嗓音便一字一字暗了下去。 這種不容拒絕的口吻,她在薛暉那里聽過許多。忽而明白過來,太子今日幾番言語,分明是為了報她兒時仇隙。 如此一想,雙唇便闔得愈來愈緊,憤懣地站在原處不動,直至前方那人停了下來,她才生悶氣地搓步跟上。 不防下臺階時一腳踩空,驀地朝旁邊跌去。 正此時,一只漂亮修潤的手用力握住了她的掌心,繼而腰間一覆,便被人半攬在懷中穩(wěn)定身形。 如此毫無征兆的接觸令薛翦心跳倏然一止,耳垂被溫熱的氣息緩緩包裹,撓人似的又癢又麻。 猶自錯愕良久,堪堪反應過來。 于是連忙收回手,往后掙脫幾步,潦草地將掌心掩入袖中。 “多謝殿下?!?/br> 高成淮不動聲色地看她一眼,復抬手整理衣襟,語氣淡淡的:“無妨,莫要崴到了?!?/br> 日光彈指過,席間影前移。 七八名宮女端著菜品小心呈至膳桌,雖個個埋首垂目,卻都在經過薛翦時偷偷瞄了瞄。 皇后娘娘近年來從未留過哪家小姐一起進膳,更別提太子殿下也在旁。如此場面,很難不讓人注意到那位令皇后娘娘破例的女子。 薛翦似乎察覺到她們的目光劃在自己臉龐,有些怪異地伸手摸了摸,方一動作,那名離她最近的宮女便抖了下腳,身形險些將碗箸碰偏。 尚不及開口詢問,就聽得皇后薄冷的嗓音落在耳畔:“傳膳都做不好,自去領罰罷。” 不想那宮女一下子哆嗦地更甚,急忙跪地向皇后請饒,求她再給自己一次機會。 皇后依舊冷著聲:“還不快下去?!?/br> 說完便見另外兩人將她扶起,也不顧她如何哭喊,緊緊抓住她的雙臂,躬身退到殿外。 薛翦不明就里地朝那頭望了兩眼,未料回眸時突然撞上太子的眼睛,其中警告之色尤其明烈。 于是垂下眼皮,到底沒去多問什么。 待一切備齊,皇后方才重現笑意,向著薛翦說道:“本宮瞧你比小時候還要纖薄不少,也不曉得你如今胃口如何。該餓了罷?快嘗嘗?!?/br> 薛翦點點頭,卻始終沒動一下。 原本她這個人向來鮮顧禮法,雖非無賴之輩,但在繁文縟節(jié)上總是不夠遵循。今日倒別扭起來,直等皇后動箸,才不再攔著身邊宮女為她布菜。 大約過了一刻的功夫,皇后忽而停下來朝薛翦看了看,稍頓幾許,含笑道:“本宮記得這些都是你以前最愛吃的,特意讓御膳房準備,竟忘了翦兒多年不曾回來,多半是已習慣了臨州的菜式罷?!?/br> 話罷,即見皇后玉手輕輕一搖,喚來身邊女官,令其去御膳房再走一趟。 薛翦聞言忪怔須臾,連忙開口解釋:“姑姑不用勞煩,倒也并非菜式不合口味,只是下半晌我與泠光玩了許久,現在才覺得有些疲憊,緩一緩便好?!?/br> 皇后頷首只說無妨,時間還長著,不必著急。 繼而似是想到什么,接著說:“泠光么可是太子新得的那匹?本宮也聽太子聊過兩回,是個性烈的,恐怕不好駕馭?!?/br> 薛翦將唇角壓了壓,正琢磨著回話,卻見皇后轉了個方向,偏首問高成淮她在校場如何,可有受傷? 但聞他語氣沉穩(wěn):“表妹身手不凡,騎射更是上佳,想必在臨州沒少下苦功。至于有無受傷” 目光隱約掠過薛翦的手,“是兒臣疏忽。” 薛翦順著他的視線往自己的右手看去,發(fā)現拇指處勾嵌著幾道紅紋,是血珠結住了。 忙將其擱至膝頭,有些不自在的樣子,“僅是破了些皮,并不打緊,多謝姑姑和殿下關心?!?/br> 話音剛落,一直未曾開口的魏氏突然朝女兒投來擔憂的目光,原想對她說些什么,到底礙于在皇后面前,只好附著她的話說了兩句不妨事。 待這個話茬過去,皇后便跟魏氏談起一些往來趣談,不知聊了多久,竟又將話兒兜回到薛翦身上。 “翦兒歲末也要十六了吧?” 魏氏微微頷首,語氣里多少攜了一些感懷,“是啊,轉眼都要十六了…..想當初她一聲不吭地離開家時,還是個半大點的孩子?!?/br> “翦兒這般有主張的性子,倒真像是薛家的人?!被屎笪⑿粗︳?,“說起來,本宮少時也同她一般,常常出去和噯,虧得兄長回回替我好言?!?/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