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寧初松了口氣，剛剛她還有點擔(dān)心舅母會覺得她過于無情。

    揭過眼淚這回事，虞寧初打開信,是虞尚身邊的管事寫來的,介紹了虞尚落水的前后經(jīng)過。管事也請揚州的名醫(yī)替虞尚診治了,說法基本統(tǒng)一，稱虞尚沒有嚴(yán)重的外傷，應(yīng)該是撞到腦袋里面了。如果虞尚能醒,或許還沒什么大事,就怕一直這么昏迷下去。

    信是半個月前寫的，通過官驛的四百里加急送到京城,主信是虞尚的上封呈遞朝廷的，因為虞尚這個病，萬一他昏迷太久,他的官職可不能一直留著,得安排新的官員來交接，而朝廷愿意給虞尚多少時間,得由吏部與正德帝定奪。管事能捎帶一封家書，則是上封看在平西侯府的面子上，通融了。

    半個月過去了，虞尚的病情肯定有了新的進(jìn)展。

    如果虞尚昏迷幾天就醒了，虞寧初自然不用回去探望，問題就在于，京城這邊沒人知道虞尚到底有沒有醒，只知道虞尚病重遞了消息回來，這種情況下，虞寧初必須盡快動身回?fù)P州探望，否則就要被人扣上一頂“不孝”的罵名。

    三夫人遺憾道：“若你表哥沒去大同，讓他陪你回去走一趟正合適，現(xiàn)在，別說他未必死了，就是真的死了，你娘那時候我跟你舅舅都沒去，他有什么臉面值得我們?nèi)?？舅母唯一心疼的，是你還要折騰這一趟?！?/br>
    虞寧初明白的，她也不想勞煩舅母舅母。與虞尚的情分不提，舅舅當(dāng)差，哪能輕易請兩個多月的假，舅母要籌備表姐的嫁妝，此時也不宜出遠(yuǎn)門。

    想了想，虞寧初道：“舅母，讓李管事、溫嬤嬤陪我回去就行了，他們對揚州都熟，您再給我安排兩個護(hù)衛(wèi)，沒什么不放心的?！?/br>
    三夫人也是這么想的，其實府里還有一個沈闊，如果沒有沈闊送外甥女紅寶石耳墜的事，安排沈闊走一趟二爺二夫人應(yīng)該也愿意，但沈闊對外甥女有私心，那還是別同行為好。

    “還是離得太遠(yuǎn)了，離得近，舅母肯定陪你走這一趟?！比蛉死⒕蔚氐馈?/br>
    虞寧初笑道：“舅母別這么想，也許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醒了，您真跟過去，到了揚州見到他生龍活虎的，您不惱，我也要惱的?！?/br>
    三夫人摸著她的頭道：“就希望他只是虛驚一場吧，不然還得耽誤你的婚事?！?/br>
    虞寧初就不好接話了，叫溫嬤嬤與丫鬟們過來，收拾行囊。

    沈明嵐得知虞寧初要回?fù)P州，眼淚都掉下來了，還有宋湘，也跑過來拉著虞寧初的手依依不舍。

    三夫人一邊盯著下人收拾行囊，一邊哄她們：“別哭別哭，阿蕪就回去兩三個月，若你們姑父沒事，阿蕪還要回來的。”

    沈明嵐：“二姑夫不許表妹回來怎么辦？”

    三夫人：“不可能，他真有這個心，當(dāng)初就不會放阿蕪過來，再說了，他敢扣著阿蕪不放，娘就再親自去一趟，我還怕他不成？”

    虞寧初也叫兩人不用擔(dān)心。

    行囊收拾好了，黃昏也到了，沈三爺從吏部回來了。他在吏部，上午就看到了那封奏疏，此時回府，直接來了后院。

    見宋湘也在，沈三爺先對她道：“阿湘快回去吧，子淵要外派查案，這兩日就動身，你去幫忙收拾收拾。”

    宋湘一聽，忙不迭地跑了。

    三夫人好奇問道：“子淵要去哪里？”

    沈三爺看著外甥女道：“揚州，我一聽說他要去揚州，心里就踏實了，咱們都不方便陪阿蕪過去，可以讓子淵帶阿蕪一塊兒南下，路上有個照應(yīng)。”

    他肯定也會給外甥女安排護(hù)衛(wèi)，但有宋池率領(lǐng)的錦衣衛(wèi)同行，外甥女必然萬無一失。

    三夫人心中也是一喜，宋池在侯府住了十年，是他們看著長大的，就算去了錦衣衛(wèi)叫人有些捉摸不透，就算宋池與外甥女發(fā)生過一點口角，可如果她與丈夫?qū)⑼馍舷碌氖峦懈督o他，宋池肯定會像個親表哥一樣，照顧好外甥女這一路。

    虞寧初見舅舅舅母都很高興她能與宋池同行南下，便沒有說什么拒絕的話。她一個尚未出閣的女子，如果能有位熟人照看著，舅舅舅母才能安心。

    “那我現(xiàn)在就去墨香堂看看，問子淵到底什么時候出發(fā)?！?/br>
    墨香堂，宋池一回來就被meimei纏住了，連官服都沒來得及換。

    “哥哥要去揚州嗎？太巧了，阿蕪也要回去一趟，那哥哥帶我一起去吧，你辦你的差，我跟阿蕪在一起?！?/br>
    宋池一口拒絕：“不行，我要查案，無暇照顧你，且留在我身邊并不安全。阿蕪父親病重，她也沒有心情招待你，你還是乖乖待在侯府，不要出去添亂了。”

    宋湘不依，說什么都要去。

    宋池：“別的不提，來去路上走水路，每天只能困在船上，你當(dāng)真受得了？而且江南夏日悶熱，蚊蟲擾人，連蟑螂都有你一個指頭那么大……”

    宋湘震驚了：“怎么可能，你騙我的對不對？”

    宋池：“你可以去問阿蕪，擔(dān)心阿蕪騙你，你還可以去問李管事、溫嬤嬤。”

    宋湘頓時退縮了，她討厭一切蟲子。

    就在此時，沈三爺來了。

    兄妹倆來到院子里迎接他。

    沈三爺開門見山，希望宋池帶虞寧初一路南下。

    宋池鄭重道：“三爺放心，我必定將阿蕪表妹毫發(fā)無損地送到揚州，若虞大人身體無恙，便讓阿蕪表妹在揚州多逗留些時日，等我辦完案子再一道回京?！?/br>
    沈三爺：“如此甚好，你們何時出發(fā)？”

    宋池道：“后日一早，明日還要做些調(diào)遣，船我會一起安排好，阿蕪表妹只管收拾行囊便是?！?/br>
    沈三爺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幸好有你，不然我真不放心讓她自己回去，她父親……總之，到了揚州，你若有空，多留意阿蕪一些，我怕她受委屈?！?/br>
    到了這個時候，沈三爺也顧不得替外甥女掩飾家里的糟心事了。

    宋池一一應(yīng)下。

    沈三爺回到西苑，將宋池的答復(fù)告訴了妻子與外甥女。

    夜里，虞寧初又失眠了。

    虞尚病情不明，還有宋池……

    她想起四月里宋池支開宋湘要單獨與她說話時搬出來的借口，便是問她揚州一些官員的事，這么看來，揚州是真的有案子，宋池與她同時去揚州，也是真的純屬巧合。

    罷了，船上有溫嬤嬤丫鬟們陪伴她左右，到了揚州宋池去查案她回家里，兩人八竿子挨不著，料宋池沒什么機(jī)會可以欺負(fù)她。

    第二天，兩人要同時去揚州的消息就在侯府傳開了。

    太夫人特意將虞寧初叫到了榮安堂，屏退了下人，單獨與虞寧初說話：“你這孩子也夠可憐的，先是你娘早早病逝，現(xiàn)在你爹又這樣?！?/br>
    虞寧初聽出了老太太的弦外之音，暗示她克父母。

    她低著頭，只默默地聽著。

    太夫人看著她低垂的眉眼，轉(zhuǎn)轉(zhuǎn)手腕上的佛珠，繼續(xù)道：“郡王爺身份尊貴，儀表堂堂，京城多少閨秀都盼著嫁他，這次他奉你舅舅舅母所托，不得不攜你南下，你一個姑娘家，千萬要恪守規(guī)矩，與他保持距離，以免傳出些閑言碎語，壞了我們侯府的名聲?！?/br>
    她很怕虞寧初趁此機(jī)會勾引宋池，宋池再礙于侯府的關(guān)系迫不得已對虞寧初負(fù)責(zé)，娶她為妻。

    宋池的郡王的確沒有安王的親王尊貴，即便如此，虞寧初也沒有做郡王妃的資格，沒有讓她行禮拜見的資格。

    太夫人冷冷地盯著虞寧初，試圖以此震懾住虞寧初那顆可能已經(jīng)開始蠢蠢欲動的野心。

    虞寧初看向老太太衣擺下的腳，低聲道：“外祖母是擔(dān)心我有心勾引郡王嗎？”

    太夫人哼了哼：“你娘做過一次，我怕你重蹈她的覆轍?！?/br>
    虞寧初就笑了，自嘲道：“外祖母放心，郡王乃人中龍鳳，他連京城頂尖的名門閨秀都看不上，又怎會看上我，我很有自知之明，絕不會主動往他身邊靠近半步，您若不信，可安排身邊的嬤嬤隨我南下。”

    太夫人皺緊眉頭，試探道：“什么京城頂尖的名門閨秀？”

    虞寧初：“不是外祖母說的嗎，說京城有很多名門閨秀都盼著嫁他，可郡王尚未婚配，便說明他沒看上那些閨秀。”

    太夫人咬牙，孫女沈明漪喜歡宋池，她也知道，所以也聽出來了，虞寧初就是在諷刺沈明漪，諷刺她的親孫女入不了宋池的眼。

    “我還有行囊要收拾，就不多陪外祖母說話了?！?/br>
    話不投機(jī)半句多，虞寧初朝太夫人行個禮，轉(zhuǎn)身離去。

    太夫人看著她高挑纖細(xì)的背影，越來越有當(dāng)年沈氏的風(fēng)韻，不禁抓起一個茶碗，狠狠地朝地面砸去。

    虞寧初并沒有把太夫人的話刀子放在心上，她從來沒有期待過太夫人的疼愛，所以也不會被太夫人的話語所傷。

    她留在侯府是因為舅舅舅母，如果太夫人連表面的和氣也不想維持，她就搬出去住，又不是沒地方去。

    出發(fā)前的這個晚上，沈明嵐、宋湘都睡在了虞寧初的屋里。

    宋湘還在介意江南的蟑螂：“真的有那么大嗎？”

    虞寧初笑：“嗯，不但個頭大，還會飛?！?/br>
    宋湘立即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那么大，阿蕪你怕嗎？”

    “不怕?！?/br>
    “你真勇敢?！?/br>
    虞寧初在黑暗中苦笑，她不勇敢，她怕宋池。

    第52章 (我若夠狠，你早是我的人了)

    兩輛馬車連著駛出了京城,一輛坐著主人，一輛拉著行囊。

    前面的馬車?yán)?，沈三爺?shù)吐晫τ輰幊醯溃骸白訙Y要先去錦衣衛(wèi)一趟,我先送你到碼頭,他們應(yīng)該也過去了?！?/br>
    “這次錦衣衛(wèi)去揚州查案,子淵的上封北鎮(zhèn)府司使馮越馮大人也去了,一切聽馮大人指揮。不過子淵說了,路上他與你同船，其他錦衣衛(wèi)與李管事等男仆坐一船，你不用怕?！?/br>
    錦衣衛(wèi)的名聲太差了,沈三爺擔(dān)心外甥女害怕。

    虞寧初已經(jīng)料到了這種乘船安排，不過她也做好了準(zhǔn)備，只要溫嬤嬤時刻留在她身邊,無論宋池在哪條船上,都不敢亂來。

    通州碼頭離京城還是有些距離的,虞寧初等人天才亮就出發(fā)了，抵達(dá)碼頭時已經(jīng)是日上三竿。

    沈三爺挑簾看看，回頭對虞寧初道：“子淵已經(jīng)到了,與馮大人在一起,應(yīng)該是在等咱們?！?/br>
    平西侯府本就是勛貴之家，又與國舅府是兩代姻親,那馮越乃韓國舅一手提拔上來的人，怎敢對平西侯府失禮。

    虞寧初戴好幃帽，下了車。

    溫嬤嬤、杏花立即守到她左右,跟著沈三爺往前行去。

    “馮大人,我那妹婿病重，這孩子心急如焚,無奈之下叨擾你們錦衣衛(wèi)同行，還請馮大人多多擔(dān)待啊?！?/br>
    雙方照面，沈三爺笑著朝馮越道。

    馮越面白無須，長了一雙細(xì)小的眼睛，這面相還算平易近人，不過他穿了一身墨色的飛魚服，頓時添了很多氣勢來，周圍路過的客商瞧見他與宋池，都自覺地停止了交談，加快腳步匆匆走開。

    “三爺客氣了，同路的事，您放心，我們一定將姑娘平平安安地送到揚州。”視線在虞寧初的面紗上轉(zhuǎn)了一圈，馮越笑得十分平和。

    宋池朝沈三爺拱拱手：“時候不早，三爺請回吧，我們也登船了。”

    沈三爺點頭，再看外甥女，那眼圈竟然開始泛起紅來。

    虞寧初來京城時已經(jīng)領(lǐng)教過一次舅舅的眼淚，知道舅舅擔(dān)心自己，她忙道：“舅舅快回去吧，如果爹爹無事，我會盡快回來喝表姐的喜酒的。”

    沈三爺不敢多看，拍拍外甥女的肩膀，再看眼宋池，轉(zhuǎn)身走了。

    宋池吩咐溫嬤嬤、杏花先陪虞寧初登船，他看著下人們搬運行李。

    馮越道：“那我也先登船了，路上有什么事，郡王隨時招呼?！?/br>
    他的官職雖然比宋池高，但宋池是皇族郡王，既得正德帝賞識，又與太子安王交好，馮越可不敢在宋池面前擺威風(fē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