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寧初想去炒貨鋪?zhàn)涌纯?，想到虞揚(yáng)、虞菱進(jìn)京后都沒有機(jī)會出去玩過，她今日也帶上了兄妹倆。

    百姓們興高采烈地置辦著年貨，這段時間炒貨鋪?zhàn)拥纳庥绕浼t火，李管事忙著收錢算賬，都沒有空招待虞寧初姐弟三個。

    看過鋪?zhàn)?，時候尚早，虞寧初便一手牽著一個小的，沿著繁華的街道慢慢逛。

    今日她穿的是男裝，厚厚的冬裝遮掩了少女的身段，戴著冠帽，出發(fā)前再故意將眉毛畫粗，減弱了女子的秀氣，看起來就更像個俊秀的小公子了。

    微雨與一個護(hù)院跟在他們身后，警惕著來往的行人。

    前面的空地上，有人表演雜耍，周圍圍了不少百姓，不時傳來一陣陣喝彩。

    虞寧初就牽著兄妹倆走過去了，百姓們站得不是很密集，一行人慢慢擠到最前面，就見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姑娘雙手分別攥著三根細(xì)細(xì)的竹竿，每根竹竿上面又分別頂著一張盤子，隨著小姑娘的動作，六個盤子滴溜溜地轉(zhuǎn)動，敏捷靈巧，而小姑娘不慌不亂，神態(tài)從容。

    在百姓們的喝彩聲中，館主拿著一個銅罐走過來，有人便將賞錢收進(jìn)去。

    虞寧初從荷包里抓了一小把銅錢，交給虞揚(yáng)、虞菱。

    兄妹倆投了銅錢，又欣賞了幾場表演，看夠了，虞寧初繼續(xù)帶著他們往前面逛。

    路邊有賣糖葫蘆的，虞寧初給兄妹倆一人買了一串。

    剛買完，旁邊醫(yī)館里走出兩人來，虞寧初還沒留意，虞揚(yáng)驚訝地放下手中的糖葫蘆，朝其中一人道：“先生！”

    虞寧初回頭，認(rèn)出了她給虞揚(yáng)請的教書先生周老。周老先生五十多歲了，早年中了舉人后再也沒能更進(jìn)一步，便專門給一些孩子做教書先生，教書二十多年，名下出過不少舉人甚至進(jìn)士，品德俱佳，所以虞寧初經(jīng)過一番挑選后，聘了周老來教導(dǎo)虞揚(yáng)，同時也讓虞菱在旁邊聽著，姑娘家不必應(yīng)試，但知書達(dá)理也是應(yīng)該的。

    周老由一年輕人扶著，還在咳嗽，瞧見他們，馬上避開了一些，解釋道：“老夫染了風(fēng)寒，千萬別過了病氣給姑娘少爺。”

    虞寧初道：“先生病得可嚴(yán)重？郎中如何說？”

    周老笑道：“無礙無礙，吃幾副藥就好，對了，這是老夫的三子既明，快給大姑娘見禮?！?/br>
    “在下周既明，見過姑娘。”周既明扶著父親，彬彬有禮地道。

    虞寧初這才注意到這位周公子，只見他雙十年華，眉目清秀，膚色白皙，并不是十分出眾的容貌，卻有一種溫雅平和的氣質(zhì)，觀之可親。

    她又想起當(dāng)初有人舉薦周老的話，說周老有三個孩子，長子次子都中了舉人，有幸排到地方去做官了，雖然官職不高，卻也值得驕傲，又說周老的第三子才十九歲就中了舉人，今科雖然落榜，繼續(xù)苦讀三年，也許下次春闈就能中進(jìn)士了。

    虞寧初回了禮，想到自己的打扮，她有些慚愧的對周老解釋道：“要過年了，我?guī)У艿躮eimei出來逛逛，這幅模樣，讓您見笑了。”

    周老贊許道：“姑娘奉養(yǎng)父親禮愛弟妹，乃女子典范，忙了一年，年關(guān)將近，出來放松一下有何妨?！?/br>
    說完，他又咳了起來，忙向虞寧初告辭了。

    虞寧初目送父子倆離開，也就忘了此事。

    周既明扶著父親走出一段距離，才不由自主地回頭看去，只見那位男裝打扮的虞家大姑娘正緩步往反方向走著，一身男裝看不出身姿如何，微露的側(cè)臉卻白皙美麗。

    “聽父親的意思，虞家莫非是這位大姑娘當(dāng)家？”周既明想了想，問道，雖然父親在虞家教了三個月的書了，但他只是知道此事，并沒有打聽過虞家的情況。

    周老嘆息：“是啊，虞老爺原來也是官身，因?yàn)槿玖睡偛≈荒苻o官在家休養(yǎng)，他沒有妻子，現(xiàn)在虞家就全靠大姑娘撐著了。”

    周既明懂了，沒再多問。

    第71章 (有些口渴，煩請表妹替我端)

    新年期間,但凡有親戚的人家都要張羅幾張宴席熱鬧一番的，有的人家定在年前，有的定在年后,最遲也不會出了正月。

    虞寧初年前去吃了平西侯府的席,正月初五去吃了表姐沈明嵐家的,正月初八去吃了郡王府的,到了正月初十,終于輪到虞家請客了。

    客人不多，除了侯府眾人，便是沈明嵐秦堅夫妻、郡王府宋池宋湘兄妹。沈明漪那邊,因?yàn)榘餐醺O(shè)宴沒有邀請她，虞寧初樂得不去，輪到自家請客,她也沒有給安王府下帖子。算起來兩人并非嫡親的表姐妹,不請也沒什么關(guān)系,誰也不算失禮。

    至于郡王府，虞寧初邀請宋湘為主，帶上宋池,純粹是面子活兒罷了。

    讓她意外的是,初十這日，宋湘獨(dú)自來的,稱宋池另有宴請，不好謝絕。

    虞寧初很高興，她就盼著隨著兩人見面次數(shù)的減少,宋池會淡了對她的興趣,直到徹底忘了她這個人。據(jù)平時見面沈明嵐與宋湘的談話中透漏出的消息，自從揚(yáng)州廣陵書院一案宋池立功后,正德帝對他越來越器重，想要巴結(jié)宋池的官員也漸漸多了起來，少不了有人送他美人。

    虞寧初自知貌美，卻不信京城真就沒有比她更美的人，宋池見得多了，何必再糾纏她這個尋死覓活的。

    賓客全是熟人，這頓宴席辦得順順利利。

    正月就這么過去了，二月底，沈明嵐也號出喜脈，成了再也不好出門亂逛的準(zhǔn)娘親，被宋湘狠狠地揶揄了一番。

    待春風(fēng)漸暖，宋湘再也憋不住了，一身男裝騎馬來到四井胡同，邀請虞寧初去郊外跑馬，宋池關(guān)心meimei，特意安排阿默帶著四個護(hù)衛(wèi)同行。

    虞寧初也想出去松松筋骨，換好男裝，單獨(dú)隨宋湘出了門。

    尚未出城前只能騎馬慢行，路旁的百姓見到馬背上的兩個俊秀“少年郎”，都忍不住多看幾眼，看多了，也就猜到這是兩個女扮男裝的姑娘了。

    宋湘笑著問虞寧初：“這樣隨我出門，怕不怕傳出去不夠端莊，往后不好嫁人了？”

    虞寧初掃過那些悄聲議論的百姓，笑得輕松自在：“不嫁就不嫁，我也不想嫁?！?/br>
    宋湘想了想，有點(diǎn)后悔今天的沖動了，下次還是先坐馬車出城吧，到了城外再隨心所欲，免得連累了虞寧初。

    虞寧初沒想那么多。

    春光明媚，楊柳新綠，在郊外盡情地跑了一趟，仿佛才是真的去歲迎新，迎來了新的一年。

    宮里，正德帝在宮里悶了太久，也想出去踏青了，于是京郊香山提前半個月封山，專門為迎接圣駕做準(zhǔn)備，韓國舅從京城禁軍中挑選了一支精銳之師，負(fù)責(zé)此行正德帝與后妃的安全。

    太子留守京城，并未隨行。

    到了香山，正德帝叫上安王、韓宗延、宋池、沈琢等年輕的皇親國戚陪他一起去狩獵，韓國舅與其他幾個大臣也都跟在后面。

    正德帝疏于鍛煉，能騎馬在山林里穿梭就不錯了，安王、韓宗延跑在前頭一心表現(xiàn)，漸漸不見了身影。

    “你們兩個怎么不去？”正德帝笑著問宋池、沈琢。

    沈琢道：“臣等保護(hù)皇上要緊，不敢分心?！?/br>
    正德帝笑道：“香山都被禁軍封死了，能有什么危險，你們只管施展本事，誰打的獵物最多最好，朕有賞。”

    沈琢還是堅持護(hù)駕。

    宋池也沒有走開。

    對此，正德帝心里很是滿意，他就喜歡這樣忠心耿耿又有真才實(shí)學(xué)的年輕人。

    又走了一段距離，周圍突然過于寂靜，連聲鳥叫都沒有。

    宋池第一個舉起手示意大家停下，與沈琢對視一眼，兩人分別騎馬擋在正德帝身前。

    正德帝驚得壓低了身體，一邊往后退一邊問：“怎么回事？”

    話音未落，四周草叢中突然出現(xiàn)一道道黑影，弓箭早已搭好，對準(zhǔn)正德帝的方向急射而來，鋪天蓋地如同箭雨！

    宋池、沈琢與跟隨的侍衛(wèi)們揮劍擊落從四面八方而來的箭矢，正德帝慌不擇路，兩手捂著頭往后竄，此時韓國舅離他最近，正德帝下意識地朝韓國舅跑去，想讓韓國舅護(hù)著自己，偏偏韓國舅也如熱鍋上的螞蟻，本來要跑向正德帝的，卻見對面又冒出兩個黑衣人往這邊射箭，求生的本能逼得韓國舅往后一躲，自己先抓住一個侍衛(wèi)擋在了面前。

    嘭的一箭射中侍衛(wèi)，韓國舅被這一嚇，四腳著地爬得更快了。

    正德帝剛剛被草叢絆倒正跪在地上，將韓國舅臨陣脫逃的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就在他憤怒焦急之際，忽然有人飛撲過來，從后面將他撲倒在地。

    耳旁響起一聲悶哼，正德帝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回頭，還沒看清楚，宋池一手抓著他的肩膀，連拉帶扯地拖著他朝后跑去，一邊跑一手揮劍擊落從兩側(cè)飛來的箭矢。

    有人救他，正德帝松了一口氣，逃跑的腳步也不再那么慌亂。

    更多的侍衛(wèi)前來救駕，等正德帝被一圈圈侍衛(wèi)包圍住后，他才雙腿一軟，坐到了地上。

    “皇上您沒事吧！”韓國舅發(fā)冠歪斜地跑過來，宛如一個最忠心的老仆。

    正德帝瞪他一眼，朝宋池看去，卻見宋池捂著胸口，突然吐出一口獻(xiàn)血來，有侍衛(wèi)及時沖過來扶住宋池，就在宋池側(cè)身的功夫，正德帝瞳孔一縮，這才發(fā)現(xiàn)宋池背后竟然中了一箭！

    腦海里浮現(xiàn)宋池?fù)溥^來壓住他的那一幕，正德帝后怕得全身發(fā)冷，如果沒有宋池，那支箭是不是要射到他身上了！

    “御醫(yī)呢，御醫(yī)！”正德帝高聲大叫起來，唯恐來的晚了，宋池就這么沒了！

    韓國舅越老越?jīng)]用，好不容易栽培一個宋池出來，正德帝舍不得！

    圣駕出城時浩浩蕩蕩驚動了全城百姓，回來時不但浩浩蕩蕩且戒備森嚴(yán)，一看就知道出了大事。

    第二日，沈明嵐來了虞寧初這邊。

    “表姐怎么不好好在家里養(yǎng)胎？”虞寧初趕緊出來迎接，越是沒有懷過孩子的小姑娘，越是覺得孕婦必須事事小心時時小心，仿佛走下踩腳凳到落地的那點(diǎn)顛簸，都能傷了孩子。

    沈明嵐道：“我沒事，除了胃口不太好，跟以前沒什么兩樣。”沈明嵐推開虞寧初來扶她的手，改成挽著虞寧初的手臂，一邊往里走一邊低聲道：“昨天的事，你聽說了嗎？”

    虞寧初什么也沒聽說，待在家里折絹花呢，春日暖和，虞宅一片安寧，這樣的日子很舒服。

    沈明嵐將她拉到內(nèi)室床上坐著，神色凝重地道：“皇上去香山踏青，遇到了刺客，皇上有驚無險沒有受傷，當(dāng)時隨行的官員侍衛(wèi)卻死了幾個，連池表哥也為了護(hù)駕中了一箭?！?/br>
    虞寧初震驚地吸了口氣！

    香山離京城那么近，可以說是天子腳下，這種地方，竟然有人敢行刺皇上？

    還有宋池，去年去揚(yáng)州辦案剛中過毒箭，傷口瘆人，如今又……

    “傷得嚴(yán)重嗎？”好歹也掛著表哥表妹的名頭，又有宋湘的關(guān)系，虞寧初擔(dān)心地問。

    沈明嵐道：“我剛從郡王府回來，池表哥真可憐，傷在左后肩，據(jù)說是毒箭，挖了一塊兒rou下來，我沒敢看?！?/br>
    虞寧初聽著這話，都覺得自己身上好像也挨了一箭似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毒箭，莫非是曾經(jīng)在揚(yáng)州偷襲錦衣衛(wèi)的那幫人？”虞寧初不由地猜測道，宋池的傷口處理，很難不讓人聯(lián)系到揚(yáng)州一案。

    沈明嵐搖搖頭，低聲道：“刺客的身份暫且還不知道，皇上已經(jīng)派人去查了，接下來京城肯定要亂一陣子，你記得叮囑府里的下人，不要亂走動，更不要胡亂議論什么?！?/br>
    虞寧初記下了，又問起宋湘。

    沈明嵐嘆道：“池表哥受傷，我心里都難受，何況是她，眼睛都哭腫了，我懷著身子，她在我面前要強(qiáng)，傍晚人少的時候，你去瞧瞧她吧?！?/br>
    虞寧初也心疼宋湘，一口應(yīng)下了。

    黃昏時，虞寧初提前在家里用了晚飯，這便帶上一份禮品，坐車去了郡王府。

    宋池受傷，今日郡王府不斷有人登門探望，虞寧初算是來的最晚的。

    宋湘正守在宋池的床邊。

    宋池傷在后肩，只能趴著，傷口的痛苦讓他閉著眼睛，只在meimei哽咽得太厲害的時候，才開口打趣一番：“我還沒死，你哭成這樣，是要咒我嗎？”

    宋湘：“你還敢說，你逞強(qiáng)的時候怎么沒想想我？”

    “郡王、郡主，虞姑娘來了?！卑⒅?jǐn)過來通傳道。

    宋池眼睫微動，依然保持著趴著的姿勢。

    宋湘抹抹眼睛，替哥哥掛好紗帳，她出去接虞寧初。

    見到好姐妹，宋湘趴到虞寧初懷里痛哭了一頓，旁人來她得端著待客，也只能在虞寧初面前這樣了。

    虞寧初一邊輕輕拍她的肩膀一邊柔聲安慰道：“哭吧哭吧，哭夠了還要好好照顧池表哥呢，他就你這一個meimei，你把自己哭傷了，他還要反過來牽掛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