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墓 第13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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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瑛之停住身子,又轉(zhuǎn)回身來,低頭靜候聆聽。 馮閣老審視孫子片刻:“你真喜歡那丫頭?” 馮瑛之不敢在祖父面前撒謊,抬起頭:“至少孫兒在她面前可自在做自己?!?/br> 馮閣老眼眸微瞇,這話外之音以為他聽不出來?看來小孫子果真心中有怨:“馮家讓你不自在了?還是你祖父我讓你不自在了?” 這句話語氣輕飄飄的,在馮瑛之耳中卻重若千鈞。 他沉吟不決,抬眸望去,試探道:“若祖父心中不喜這樁婚事,拒絕亦可。” 馮閣老哼笑一聲,他踱步走回椅子前,緩緩坐下,孫子這種轉(zhuǎn)移話題的雕蟲小技,他自不放在眼里:“不單單是你,跟你同輩的每個兄弟,我都令他們不得入仕,你不向來活得逍遙自在嗎?怎么?心中一直不服?” 馮瑛之沉默不語。 “想科考也行?!贝搜砸怀觯T閣老見小孫子猛然抬頭,兩只眼睛湛湛有光。他頓了頓,繼續(xù)道,“不過得像婉姐兒一樣,與馮家斷絕關系。斷絕了關系,你干什么我都管不著。” 馮瑛之定定望著祖父,眼中的光漸漸黯淡下來,他垂下眼眸低笑一聲:“祖父是家中泰斗,別說我們孫輩,即便是其他長輩也無人敢在您面前置喙。孫兒斗膽說一句,”頓了頓,他深深呼吸一口氣,抬頭道,“兒孫自有兒孫福,您安排的路未必是最妥當?shù)摹!?/br> 馮閣老一怔,哈哈大笑起來,手指笑指著小孫子,一下一下點著他:“肚子里憋多久了?說出來爽快了?” 馮瑛之抿唇不語。 馮閣老笑完了,目光微斂,淡淡扔出一句:“不管家里有多少人這么想,既不信老夫,就斷絕關系自謀前程去?!?/br> 馮瑛之苦笑一聲,果然是祖父會說的話:“祖父以前雖夸過孫兒聰明,心中其實并不信孫兒能力?那些夸贊不過是客氣?” 馮閣老斜瞅他一眼,鼻子里出氣,哼道:“我需要騙人?你腦子當然靈光,圓滑也夠,不過跟官場那些人比還是太嫩?!?/br> 他豎起手指數(shù)道:“你臉皮不夠厚,這點還比不上永安那丫頭,所以才會被她騙得團團轉(zhuǎn)主動答應這門親事,哼哼,膝蓋也不夠彎,不過我也理解,年輕人嘛,面子大過天,而且,你心不夠黑也不夠狠,若沒老頭子我在后頭護航,肯定會被人吃完還拆骨頭?!?/br> 馮瑛之反駁:“任何人都有剛起步的時候,哪有人一開始就駕輕就熟?!?/br> “有啊?!瘪T閣老嘲諷道,“你不是天才還不許別人天才?” “誰?”馮瑛之問道。 馮閣老驟然陷入沉默,天生適合官場又如何?還不是被一腔熱血害得橫死獄中? 他的視線悠悠轉(zhuǎn)轉(zhuǎn),投向窗外沉浸回憶中,明明表情沒什么變化,臉上的皺紋卻能讓人看出痛來。當年意氣風發(fā)的探花郎,連一副完整的尸骨都沒有,只?;覡a。 盧小子自然是天眾奇才,若不夠聰明,也不會被他看中選為閉門弟子。 師徒一場,卻落得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憂得他失眠數(shù)宿,痛得他夜半垂淚。 馮閣老收回視線,又恢復平常模樣,淡淡道:“你未來的岳母就足夠聰明,就是因為太聰明,才會和離一次又一次,杜厲才會被逼得叛國逃離。” 馮瑛之沉默片刻,問道:“祖父擔心平陽公主野心太甚?” “呵,這輪得到我擔心?”馮閣老背著身子往外走去,笑道,“讓他親爹擔心去吧?!?/br> 馮瑛之追上去:“祖父最后答應這門親事,是為我嗎?” 問完,他面帶期盼。 馮閣老頓住,小孫子一片拳拳孺慕之情,他也不是不感慨。這么多孫子里面,這個最得他心,長得跟他最像,性子也像足了年輕時的自己。尤其小時候身子不好惹人心疼,小孫子十二歲之前幾乎都是他帶大的,帶著打太極,帶著教道理。 從一個粉雕玉琢的小人兒養(yǎng)到這么大,能不疼愛嗎? 馮閣老無奈一嘆,轉(zhuǎn)過身來,把道理揉碎了喂給小孫子:“瑛哥兒,我們從來沒有拒絕的余地,我一開始的拒絕不過是種表態(tài)。永安已經(jīng)入宮見過皇上,只要平陽同意也面圣懇求,指婚的圣旨不消半日就會送到馮家來。平陽公主愿意先問問我們的意思,已是給足面子?!?/br> 馮瑛之怔住。 馮閣老垂垂老矣的眼睛有著洞徹一切的清醒,他得讓小孫子明白什么叫皇權(quán),什么叫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他苦笑一聲:“能被皇上指婚是你的榮幸,要謝主隆恩。” 一陣大風沙沙吹來,拂起少年的黑色發(fā)絲紛紛揚揚。 不是他熱心腸助好友度過難關,而是郡主屈尊紆貴主動一問。 馮瑛之被風吹瞇了眼,他靜默片刻,微微一笑:“我懂得?!?/br> 第120章 少年一個人行走路上,…… 馬車在路上顛簸行駛,順著公主府的方向回去。 杜平整個人依偎在軟墊子里,可惜道:“本以為這場婚事可以把馮首輔綁在你這邊,果然,姜還是老的辣,是我天真了。” 平陽公主頓住,開口問道:“你到底為什么想嫁給馮瑛之?之前說的都是唬我的?” “不不不,怎么敢?我騙誰也不敢騙您啊?!倍牌节s緊舉手表示清白,“我是真心覺得瑛哥兒是最好的人選,拉首輔大人上船不過是順帶。” 平陽公主看她一眼,又問:“你知道我想拉攏馮閣老?” 杜平收到半空中的手頓時停住,咽了咽口水。 平陽公主點點頭,看出來了:“你派人盯著我?” “不敢不敢絕對沒有的事,我怎么敢吶,母上大人?!倍牌揭幌伦訌能泬|子上跳起來,“你送盧謙的骨灰去馮家,這事兒滿京城都知道,隨便一打聽就行。盧謙那事沒讓馮首輔妥協(xié),我就想親孫子的婚事能不能讓他心軟,就這么一試,死馬當活馬醫(yī)嘛?!?/br> 平陽公主又看她一眼:“我說過,別自作主張?!?/br> 杜平點頭如小雞啄米:“下次不敢了?!?/br> 平陽公主道:“你上回也說過不敢?!?/br> 杜平又是一頓,換上一張笑臉,輕輕拍一下嘴巴:“都怪嘴巴亂放屁,不長記性,我?guī)湍逃柦逃査!?/br> 平陽公主白她一眼:“你如果早跟我說這念頭,我一定告訴你不用白忙活,馮閣老那人心硬如鐵,若是婚事對馮閣老有用,我早把你打包送進馮府,就是知道不管用,我才覺得賠上一個女兒浪費?!?/br> 杜平無語望車頂,親娘誒,自作聰明四個字就能概括的話,你今天咋罵得這么含蓄溫柔? “又在肚子里罵我?”平陽公主涼涼的聲音想起。 “沒有沒有?!倍牌奖е鴫|子搖頭,“我對您敬若神明,怎敢腹誹?” “嘴巴里沒半句實話。” 杜平嘴角帶笑,整個人沒骨頭一樣埋在軟墊子里,目光透過被風拂起的簾子向外望去,心情大好。不管怎么說,沒被皇帝隨便發(fā)配個便宜夫君,她順利挑中自己選的人,連母親也同意,從頭到尾未起波折,算是能爭取到的最好結(jié)果。 車外陽光正燦爛。 馮家去公主府下定那天,驚起整座京城。與此同時送到公主府的,還有兩幅皇帝親題的匾額,一副“天作之合”,一副“天下第一美人”。 杜平看到也是一愣,然后捂著肚子笑,哎呦喂,還真把這副匾額送來了呀,她以為皇帝不過開開玩笑,沒想是玩真的,哈哈,若想看她尷尬害臊那就注定要失望了。 平陽公主額頭一跳,回頭去看笑趴下的女兒,指著那副“天下第一美人”問:“這是什么?” 杜平眨眨眼,指著自己鼻子道:“這是外祖父夸我的話呀?!?/br> 平陽公主頭疼道:“你不嫌丟人?” 杜平道:“我還答應皇上要掛到馮家去呢。”她笑瞇瞇一彈匾額,“多威風呀?!?/br> 平陽公主看她一眼,面無表情地轉(zhuǎn)身離開。 隨她瘋?cè)ィ傆兴婷摰囊惶臁?/br> 這事兒不多日就成為眾人茶余酒后的笑話,大家一方面肯定永安郡主的美貌,一方面又對皇上這一舉動摸不著頭腦,這到底算是諷刺還是抬舉?皇帝是贊同這樁婚事的意思?無論如何,永安郡主在皇帝心里終歸是有地位的,大家還是該捧就捧著唄。 等到這件事傳到元青耳朵里又遲了好幾日。 他面壁思過半月,離開懲戒堂時已徹底想清楚。他邁步跨進屋中,輕喚一聲師傅便垂眸站立一旁。 彌英分明聽到他的聲音,仍是閉眼念經(jīng)。 元青一動不動站著。 許久,一卷經(jīng)念完,彌英的聲音也隨之傳出:“跪下?!?/br> 元青直直跪下,“撲通”一聲,不問緣由。 “當年領你進門的時候,你小小一個人兒,說話帶著一股子傻氣勁兒,怎么活了這么多年歲,光長個兒,不長腦子?還是一股子傻勁?”彌英轉(zhuǎn)過身來,那張不沾染一絲人氣的臉龐上透出惋惜來,“擺在你面前的是條人人艷羨的登天富貴路,你偏偏要選泥濘難走的崎嶇小道?” 元青磕頭:“是弟子辜負師傅期望,弟子的錯?!?/br> 彌英深深一眼:“你想還俗也可以,我可以……” “不?!痹啻驍嗨?,抬頭,目光堅毅,“弟子不是為了還俗,只想離開這里?!?/br> 彌英和他對視片刻,敗下陣來。 這是塊軟硬不吃的榆木疙瘩,認定了九頭牛都拉不回來。郡主真是給他出了一個大大難題,逼得這小徒弟來當面質(zhì)問。 小徒弟雖是又傻又倔,卻不蠢,騙肯定騙不過去。 彌英只得挑選一些實話跟他說了。 果然,如他所料,這個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傻子決定還俗離開靈佛寺。 彌英道:“元青,你得明白,這世上沒有桃花源,離開這里,換一個地方,你依舊得面對同樣的事情,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即便你看不慣一些事情,該做的不是逃避,而是握有實力后改變這一切?!?/br> 元青搖頭:“師傅,我有自知之明,我沒有這樣的實力,留在這里只會同流合污?!?/br> 彌英眼皮子一跳,連“同流合污”這詞都迸出來,這孩子心里是真的排斥。 元青自嘲一笑:“我有幾斤幾兩重我知道,什么事做得到什么事做不到我也知道,一顆棋子改變不了執(zhí)棋人的想法,可是,至少讓我自己決定去走什么路。”他眼眶微紅,動容開口,“師傅,留在這里,也許會有潑天富貴,也許會有滅頂之災,可這些都不值一提。” 他忽然停下聲音,抬手捏住胸口心臟處,衣服被拽成一團。 元青抬起頭,瞳孔如一潭黑水翻滾攪動,疼痛和不舍混雜在一起,復雜得不像他這年齡該有的表情。 他一字一頓:“這里裝不下我這顆心,留在這里,我過不了自己這關?!?/br> 他愿意成為權(quán)貴手中的利刃,斬向異族以保國泰民安。 可他不愿成為權(quán)貴手中的屠刀,刺向無辜只為鏟除異己。 彌英嘆氣,最后勸道:“公主是什么樣的人你不明白嗎?她不會讓你做哪些骯臟事的,她一直看好你栽培你,元青,人要懂得知恩圖報。” 元青毫不猶豫:“若公主需要我這條命,隨時可拿走?!?/br> 彌英氣笑了:“命可以拿走,但人不能留下?” 元青沉默地回視,頓了頓,他開口問:“師傅,我有幸被您收留,我在這里長大,靈佛寺就是我的家,我本以為會在這里一輩子,我也想在這里呆一輩子,可是……”他遲疑半晌,艱難開口,望過來的眼神卻還帶著一絲希冀,希望自己想錯了,“如果殿下命您帶人圍攻那些并無過錯卻偏偏擋了公主道路的人,您會照做嗎?” 彌英淡淡一句:“沒有殿下,就沒有我,也沒有靈佛寺的今日?!?/br> 元青嘴角泛出苦笑,又磕一頭:“請允許弟子離開?!?/br> 彌英看著小弟子的后腦勺,一動不動。強扭的瓜不甜,罰也罰過了,打也打過了,他甚至連師徒情深的戲碼也演了,都沒用,忍不住仰天長嘆,“你走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