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平點(diǎn)燃油燈，手指間捏著那封信函，將它放在火焰上燃燒。

    看著它一點(diǎn)一點(diǎn)化為灰燼。

    一桌漆黑碎末。

    杜平垂眸而望，輕啟紅唇一吹，頓時(shí)屋內(nèi)灰燼飄揚(yáng)，仿佛下了一場黑色雪花。

    馮瑛之看著她面無表情做完一切，憂心問道：“你們在屋里說了什么？”

    杜平把桌上剩余的灰燼抹到地上，拍拍雙手：“沒事，是時(shí)候去用午膳，我肚子餓了?！?/br>
    她不愿說，馮瑛之也不好逼。他點(diǎn)點(diǎn)頭：“走吧。”

    接下來的時(shí)間，從未時(shí)到酉時(shí)，杜平一直表現(xiàn)得像個沒事人一樣，至少和婆婆在一起時(shí)半點(diǎn)沒被看出端倪，該笑笑，該說說，一切照舊。

    等天色徹底黑了，杜平步入廂房準(zhǔn)備休息。

    她先是躺在貴妃榻上，一頁一頁翻書看，看了這本又看那本，每本都只寥寥翻幾頁，塌上堆滿各種書，都快沒位置躺人了。

    等到了亥時(shí)，馮瑛之忍不住開口：“永安，該睡了?！?/br>
    杜平輕輕一聲：“好?！彼郧傻胤畔聲?，卻又坐在床沿旁一動不動，目無焦距盯著窗外看，也不知心思飄至何處。

    窗外月色攏夜，葉聲落如雨。馮瑛之見她這樣，放低嗓音，仿佛怕驚擾了她：“是不是不想睡？”

    杜平抬眸看他，沒說話。

    馮瑛之柔聲道：“要不我陪你說說話？”

    杜平還是看著他，以前就知道瑛之是個溫柔的人，成親后恍覺他比記憶中更和煦。是啊，瑛之一直都是這樣，拒人千里之外時(shí)也掛著疏淡笑容，不至于尷尬，卻也不讓人靠近。遇事難受也不過一笑置之，渾不在意。

    這個人的內(nèi)心，溫柔且強(qiáng)大。

    她沉默須臾，搖搖頭：“瑛之，我不想動，整個人都覺得提不起勁，你幫我換寢衣。”

    馮瑛之以為聽錯了，一臉茫然。

    杜平望著他問：“好不好？”

    她還問他好不好？她希望聽到什么答案？馮瑛之長嘆一口氣，他能拿她怎么辦？他腦袋里的想法原本清澈得一眼望到底，只想單純安慰而已，被她一擾，頓時(shí)不受控制。

    馮瑛之認(rèn)命地彎下腰，告訴自己只是舉手之勞，只是換衣服，沒有別的。

    他努力不讓自己心生綺念，眼睛盯著盤扣，不去多看。

    一顆一顆解開。

    他的手指帶著一絲顫抖，不仔細(xì)看很難察覺。

    杜平發(fā)現(xiàn)了，她低頭望去，看完他解開所有盤扣，聽到他幾不可聞地松一口氣，她突然很想踩過界，想用其他事情來引來注意力。

    她冒出一句：“瑛之，你的手指很好看?！彼槃菝纤种腹枪?jié)處，輕輕揉捏，“你看著瘦，但骨節(jié)曲起如峻嶺陡峭，”一邊說一邊拉開他整只手，覆上他的手心，一寸一寸撫過去，“你看，這里長了繭子，你小時(shí)候練字一定很勤奮?！?/br>
    馮瑛之正欲站起的身子頓時(shí)僵在那里，不知該進(jìn)還是該退。

    而且身體開始不聽話。

    杜平仰頭看他，目光緊隨他臉上每一寸變化，最后停在他眼中。她從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

    她稍一起身，吻上去。

    吻得很輕，蜻蜓點(diǎn)水一閃而過。

    她又坐回原位，繼續(xù)望著他的眼睛，伸手撫上去：“瑛之，你的眼睛也很好看，哪里都很好看?！?/br>
    馮瑛之閉上眼，呼吸加重。

    杜平抱住他的脖子，又吻上去，這一次，吻得比之前那回重多了。

    馮瑛之腦子里那根名為理智的神經(jīng)“咔嚓”一聲崩斷。他攬住柔韌的腰肢將她拉進(jìn)懷中，兩人頓時(shí)撞在床柱上，帳頂一陣搖晃，“吱吱”作響。

    他低頭含住那雙紅唇，帶著細(xì)碎撕咬，帶點(diǎn)疼也帶點(diǎn)癢。

    杜平忍不住張開雙唇。

    他溫?zé)岬拇缴喑脵C(jī)就竄進(jìn)去，一改片刻前的粗暴，他的動作小心翼翼，溫柔得讓人把持不住，舌尖的溫度一點(diǎn)一點(diǎn)從她口中蔓延，彌漫著他的氣息。

    他一邊吻一邊手上也有動作，轉(zhuǎn)瞬間，外衫就跌落地面。

    衣服一件一件被脫掉。

    屋中的溫度越來越高，只余彼此灼熱的呼吸聲。

    杜平身體往前一壓，看著他仰倒在床上，然后長發(fā)逶迤跨坐在他腰間。她低下頭，看著他潮紅的面色，聽著他啞聲喚道：“永安……”

    聽到他的聲音，不知怎的，她從白天開始一直憋在肚子里的委屈頓時(shí)冒出來。

    杜平眼睛紅了，眼淚一滴一滴往下掉，砸在他胸膛上。

    她抬手抹一把眼睛，哭著說：“瑛之，我心里好難過……”

    馮瑛之火熱的身軀頓時(shí)僵在床上，本欲往她身前撫摸的雙手立刻停住，轉(zhuǎn)而捏住她的手腕，閉了閉眼，用畢身的自制力將這股沖動壓下去。

    他應(yīng)該出去沖一下涼水，可是，總不好把哭泣的妻子就這么扔在床上。

    他深呼吸，再深呼吸。

    感覺能用正常的聲音說話了，馮瑛之方開口道：“和親人吵架，每個人都會難過。”

    杜平哭道：“她如果這輩子都攔著，我就要一直這樣渾渾噩噩活下去？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聽她的？”

    馮瑛之坐起身子，將她抱在懷中，手指一下一下順著她的頭發(fā)：“巧了，那正好和我難兄難弟成一對，祖父也要我韜光養(yǎng)晦，咱們可以借此機(jī)會互訴衷腸?！?/br>
    杜平哭聲一停，抬頭，抽噎著問：“我是不是戳到你痛處了？”

    馮瑛之風(fēng)度極好，微微一笑：“算不上?！鳖D了頓，他意有所指地開口，“相比之下，剛才更痛一些?！?/br>
    杜平低頭看看他那個位置，還鼓漲著，隔著衣服都能看出形狀。

    馮瑛之遮住她的眼，無奈道：“別看了?！?/br>
    杜平內(nèi)疚地問：“難受嗎？”

    馮瑛之更無奈了，這什么傻問題？他拍拍她的肩膀，腦袋碰著腦袋，出主意道：“要不要泡個熱水?。恳苍S心情會變好些?！?/br>
    杜平實(shí)在睡不著，想了想，點(diǎn)頭同意。

    守夜的丫鬟將熱水送進(jìn)來的時(shí)候余光多瞟了兩眼，再聯(lián)想之前隱約聽到的床竿搖動聲，捂著嘴偷樂，心想老夫人盼望的孫子應(yīng)該有指望了。

    丫鬟將整個木桶都倒?jié)M水，然后退出外面，不忘貼心地把門關(guān)上。

    兩人隔著一層簾子。

    燭光灼灼，佳人沐浴的倩影映在簾子上，每一個動作都格外清晰。

    看著她舒展玉臂，看著她垂頸洗發(fā)。

    “嘩啦啦”的水聲，每一顆水珠滑過她肌膚的聲音都能聽見。

    馮瑛之背過身去，苦澀笑意爬上嘴角，他不敢看，再看下去鐵定會出事。這簡直是場酷刑，如此煎熬偏又如此香艷。

    杜平的聲音傳過來：“瑛之，要不要一起洗？”

    馮瑛之握拳忍耐，他不信她看不出來，他知道她是故意的。可他一點(diǎn)辦法也沒有，頭疼道：“喂，這就過分了?！?/br>
    杜平沉默一瞬，解釋道：“我不是逗你，”頓了頓，用心找個借口，“我夠不到后背，你幫我擦，好不好？”

    簾子的另一頭沒有任何聲音。

    杜平心中忐忑不安，她悄悄側(cè)過身軀，眼角余光看到男人的身影還是坐在原位，一動不動，仿佛被巧奪天工的匠師雕刻在那里。她的目光從那道寬闊背影滑到勁瘦的腰身，看了好一會兒，他還是沒動。

    杜平轉(zhuǎn)回身去，默默地將身體沉浸在水中，一點(diǎn)一點(diǎn)沉下去，直至沒過白皙脖頸。

    黑色長發(fā)如花朵般盛放水中。

    忽然，她感到長發(fā)被人撩起來，嚇得立刻轉(zhuǎn)過身來，猛然意識到，能做出這項(xiàng)舉動的只剩下屋中另一個人。

    只有他。

    她一口涼氣吸到一半，放松下來，嗔道：“你怎么走路不發(fā)出聲音？”

    馮瑛之手上還捧著她的濕發(fā)，燭火映在他瞳孔中，安靜地跳躍。

    他沒有說話。

    杜平莫名有些緊張：“你怎么不說話？”

    馮瑛之將濕潤的黑發(fā)鞠在手心，盯住她的眼眸，緩緩捧到唇邊，烙下輕輕一吻。

    幾滴清水從他唇間滑下，順著喉間滾動落入衣中，消失不見。

    這一瞬間，杜平只覺心跳驟停。

    她看著他。

    他看著她。

    這間悶熱的屋子里，只剩下他們彼此，呼吸絞著，目光纏繞在一起。

    馮瑛之啞聲道：“不是要我擦背嗎？轉(zhuǎn)過去?！?/br>
    杜平并未依言轉(zhuǎn)身，她依舊面對面看著他，展顏一笑：“不要你擦背了。”

    馮瑛之的眼神能讓人燒起來：“那要我干什么？”

    杜平神色中帶著挑釁：“你說過，我在說愿意之前應(yīng)該先說喜歡，那么現(xiàn)在呢？”她狡黠一笑，“我等著看你把這話原封不動吞回去?！?/br>
    馮瑛之盯住她看，忽地勾唇一笑。

    杜平被他笑得渾身不安，往后退了退，水流聲潺潺。

    馮瑛之彎下腰來，按住她白皙濕潤的肩膀。

    水面清澈見底，只要低頭就能看見水底下的一切。

    可他沒有低頭，他只看著她的眼睛，看得很深很深，抬起一只手撫上她面龐，將她濕漉漉的長發(fā)捋至耳后，然后在她耳垂處輕攏慢捻。

    看著她耳垂紅得滴出血來，然后紅色蔓延到她整張臉，開始目光躲閃。

    見此狀，馮瑛之滿意地笑了，嘴唇貼著她耳畔，呼吸灼熱：“還玩嗎？”

    杜平咬唇，臉雖紅，氣勢卻不輸，可惜聲音有點(diǎn)抖：“我一直都來真的，是你慫……”

    馮瑛之堵住她的嘴，極有耐心地感受她唇齒呼吸。

    良久后，他放開她，輕聲道：“本來是要等你說喜歡的，”他笑了笑，“可是沒辦法，你今日心情不好，我只好犧牲自己以博佳人開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