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墓 第18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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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瑛之坐在床上,任由大夫檢查擺弄。他的腦袋微微側著,唇色有些蒼白,一縷黑色發(fā)絲垂掛面頰,似添疲憊之色。 杜平靜默立在一旁,雖然婆婆沒有明說,可細微的神色動作中都能讀出怨言來。她閉了閉眼,的確,今日是她唆使瑛之出門,思及此,她便欲上前安慰。 馮瑛之似有所察,遞來一個溫和眼神。他靜靜望來,帶有莫名安撫的力量。 杜平一看就懂,瑛之的意思是說,無需在母親氣頭上趕著。 許氏也抓到兒子這個眼神,又酸又氣,轉(zhuǎn)身對兒媳婦說教:“好好待在府里不好嗎?若是悶了,也可以把戲班子叫到府里來,何必出去玩呢?”她說話的語氣依舊溫柔,卻夾雜著一絲難以隱藏的埋怨,“外面世道不好,萬一碰上山賊流民什么的,太危險了,聽母親的,以后少出門,好不好?” 這番話聽起來是商量的語氣,其實并無拒絕余地。 杜平抿唇不語,少頃,輕聲道:“是我的錯?!?/br> 聽到心高氣傲的兒媳婦認錯,許氏也不好再說什么,只得繼續(xù)抹眼淚:“大夫,瑛哥兒的傷勢沒大礙吧?” 這大夫在京城極富盛名,擅看刀傷硬傷。他沉默片刻,只道:“傷勢于性命無礙,不過筋脈斷了,以后恐怕不能再彈琴寫字,即便彈了寫了,跟以前也不可同日而語。”說罷,他長長嘆一口氣,惋惜至極。 馮府六公子的書法和琴音堪稱京城一絕,無人能出其右。 可惜啊可惜,天嫉英才。 以后再也聽不到他奏出潺潺琴音繞梁三尺,再也看不到他新題的墨寶如行云流水引人圍觀贊嘆。 自此將成絕唱。 許氏聞言,頓時呆了,手上的帕子掉在地上也不知。 杜平臉上也一片空白。 馮瑛之表情不變,平靜地問大夫:“日常生活無礙否?穿衣吃飯都可如常?”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清楚,在受傷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不太好。如今確診無誤,也不過是意料之中。 大夫點頭:“都不妨礙,就是些精細活兒,還有需耗費力氣的活兒,恐怕不太行。” 馮瑛之頷首表示知道:“那就好。” 聽到兒子開口說話,許氏頓時淚如雨下,握住他的手:“瑛哥兒,瑛哥兒……老天不公,你什么都沒做錯,憑什么是你遭受這一切……嗚嗚嗚……” 馮瑛之安慰道:“沒事,這手沒斷也沒廢,過日子也不妨礙,挺好的?!?/br> 杜平眼圈兒紅了,她咬住嘴唇憋住淚意。她知道瑛之彈的琴有多好聽,清晨初醒時,瑛之常常彈給她聽,只彈給她一個人……她也知道瑛之寫的字有多好看,千金難求的墨寶,他苦練十多年的成果……可如今,全沒了。 馮瑛之抬眸望來,朝她笑笑:“真沒事,右手不能寫我可以改練左手,你別自己嚇自己?!?/br> 聽到兒子還安慰媳婦,許氏哭得更大聲,想罵又不敢罵,她不擔心兒媳婦翻臉,她擔心兒子難過,夾在中間難做人。 杜平顫著唇:“不好,一點也不好,我不信,我去宮里找御醫(yī)?!闭f著,轉(zhuǎn)身往外跑。 這京城名醫(yī)嘆聲氣,卻也不阻止。他對自己的醫(yī)術有把握,看了幾十年的傷口,這也不算什么疑難雜癥,找太醫(yī)也是一樣。 馮瑛之吩咐書童:“小滿,送大夫出門?!鳖D了頓,他擔心永安病急亂投醫(yī),本想叫她回來,可低頭看到母親痛中帶恨的模樣,又怕兩人待在一起會有爭執(zhí),便改口道,“順便找著少夫人,跟她說,讓她不用再去宮里跑一趟,不過小病,無需興師動眾找太醫(yī)?!?/br> 許氏嗚咽,兒子的手腕上包著一層一層白布條,她顫抖著摸上去:“瑛哥兒,痛不痛?” 馮瑛之柔聲:“不痛了,你看,血也不流了,別擔心。” 許氏大哭。 馮瑛之:“你想想上陣打仗的士兵,我這點小傷根本沒人看眼里,就像被蚊子咬一口……” 許氏哭道:“那些粗人怎么跟你比?你這只手都不能寫字彈琴了!你從小就最喜歡彈琴喜歡書法,我是你母親,我怎么能不知道不明白?我都知道的……多少年日夜的苦練汗水一朝化作虛無,你心里肯定也難過,你只是安慰我罷了……”她一把抱住兒子,“你祖父早就說不該娶……” “母親!”馮瑛之嚴詞阻止她說下去,語氣很重,目光也透著不贊許,“別說了?!?/br> 許氏眼淚掛在睫毛上,順著眼角淌下。 馮瑛之嘆氣,抬手擦拭:“母親,能娶永安為妻,我此生幸甚?!彼⑽⒁恍?,“別說一只手,即便毀掉兩只手我也心甘情愿。你一直覺得我活得不暢快,可我能在人生得遇如此一人,陪我相守,陪我終老,此即是圓滿。其他的都不過是微末小事罷了?!?/br> 許氏垂淚:“你這孩子……總是這樣,不貪不求,心境豁達,我們覺得對不住你,你卻總是原諒,讓人看了愈發(fā)心疼?!?/br> 馮瑛之笑道:“我向來知道什么最重要,我說了,其他都是小事。”他輕輕抱了抱母親,“你別給永安臉色看,她跟你一樣,也在為我難過,我們都是一家人,何必彼此為難?” 許氏心里雖不甘愿,臉上還是點頭:“……好,聽你的?!?/br> 另一頭,杜平才走到廊下就被小滿追上,看著他氣喘吁吁把瑛之的話復述一遍,不由停下腳步。夜色已深,她并無進宮的牌子,若不管不顧闖進去確是不好。涼風一吹,她腦袋也冷靜下來,正要原路折回去,卻見祖父身邊的老奴朝這邊走來。 “郡主,老爺有請。” 杜平跟著一路走去書房,遠遠就看到屋內(nèi)油燈暈黃的光芒,仿佛在黑夜中為人指出明路。 已到平日入睡之時,可馮首輔卻殊無睡意。 他端正坐于椅上,一雙眼睛注視前方,似乎在看著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沒看進眼里。終于,他聽到院子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視線也投向門口。 杜平推門進來,正好對上他刺來的目光。 原來僅一道目光就能鋒利至此。 她頭回知道內(nèi)閣首輔生氣時是什么模樣,仿佛烈焰在力持平靜的水面下熊熊燃燒,透出一絲灼熱,卻又被穩(wěn)穩(wěn)壓制于水中。不得不承認,這道目光有些滲人。相比之下,祖父平時跟她吵架只能勉強算是嬉戲玩鬧。 杜平腳步頓了頓,繼續(xù)往前走:“不知祖父深夜找我,所為何事?” 馮首輔:“你不知道?” 杜平坦然回視:“今日發(fā)生的事有些多,不知是哪件,或者,祖父每一件都想講?” 馮首輔緩緩抬眸,似乎想要將她看仔細些,稍瞇了瞇。 給小六子治傷的大夫已經(jīng)送出門,他的病情也都已知悉。那雙握筆的手從今往后將寫不出入木三分的字,馮首輔心痛得閉了閉眼,最看好的一個孫子,最有天賦的一個孫子,不讓他出仕是因不看好近十年乃至二十年的時局,本想讓他好好養(yǎng)望直待天下穩(wěn)定,可惜…… 他沉聲道:“瑛哥兒的手廢了?!?/br> 杜平眸中閃過痛色,沉默不語。 馮首輔問出第二句:“你知錯嗎?” 杜平依舊不說話。 馮首輔:“一個寫不出好字的讀書人,你覺得他將來還能走多遠?他若用左手,那字體歪歪斜斜猶如稚童涂鴉,如何參加文人聚會?即便要苦練,他又能練多少年?等多少年?只因你心血來潮想出城跑馬,只因你為滿足心中仗義出手相救,卻從未考慮身邊人的安危,永安,你生生毀了瑛哥兒十多年的辛勤苦學,你知錯嗎?” 杜平沉默片刻,出其不意地開口問:“祖父遣人至北門外是何緣由?” 馮首輔喝道:“還不是為了把你們叫回來!” 杜平盯住他的眼:“不,我問的是祖父為何派人截殺端王一行人?” 馮首輔瞳孔驟縮,他反應極快,嗤笑道:“你在胡言亂語什么?我派人截殺?我怎么不知道?” 仿佛那一瞬間的停頓是錯覺。 但杜平知道,不是錯覺。她沒有錯過任何一絲反應,也沒有繼續(xù)糾纏這個問題,只是用淡淡的語氣將此事蓋棺定論:“若沒有那群刺客,瑛之不會受傷,祖父,是您毀了瑛之十多年辛勤苦學,”頓了頓,她抬眸,“您知錯嗎?” 她不在意馮佑為何派人刺殺端王,不外乎是殺人滅口或是禍水東引;她也不在意刺殺失敗后馮佑有何惡果,以這老狐貍的能力總不見得滿門抄斬。 她只知道,瑛之的右手廢了。 彈不了琴,寫不了字。 人的性命有輕重之分,或為大義,或為私情,在她眼里,無論今日在北門死多少人,也抵不過瑛之的一只手。 她不是知錯,她是后悔。后悔不該出城,后悔不該插手,可是,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杜平無意在此談論誰對誰錯,若是認錯能讓瑛之恢復,她認一百個錯都行,可既然沒用,她也不想繼續(xù)待在這里。 “我先回房照看瑛之?!彼踔翛]再看祖父的神色。 “永安。”馮首輔喊住她,“不是你該管的事,別自作聰明?!?/br> 杜平停住腳步,聞言并未答話,抬頭望了眼漆黑夜幕,嘴角似笑了笑,卻笑得虛弱無力,抬腳繼續(xù)往外走。 靠近院子后,她透過窗戶看到婆婆依舊待在屋里,不過遲疑片刻,杜平又轉(zhuǎn)身走向觀星閣。她一個人站在空蕩蕩的亭臺上,仰望繁星點點。 夜里的風有些大,她身上衣服單薄,卻似感覺不到冷。 她不知站了多久,一直等到婆婆離開他們院子,這才又抬腳進門。 馮瑛之一聽到響動便望過來:“回來了。” 杜平點點頭,努力擠出微笑:“夜深了,我們睡吧。”不等得到回答,她便一口吹熄油燈,只有她心里清楚,這個時候,她不敢多看瑛之的神色。 若看到瑛之的憤懣,她會難受; 若看到瑛之的寬慰,她會酸楚。 她什么都不想看,她只想閉上眼睛躺在床上,把自己縮成一團。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杜平無論如何也睡不著,索性睜開眼睛仰躺著,怔怔望著床幔發(fā)呆。 忽然,溫暖的手摸到她臉上,順著面頰滑到眼角旁。 杜平一怔,轉(zhuǎn)過頭去。 正好對上馮瑛之含笑的雙眸。 他輕聲:“我以為你在哭?!?/br> 杜平本無淚意,可聽到這句話,卻覺鼻子一酸。她吸了吸鼻子,壓住咽哽:“你都沒哭,我有什么資格哭?遭罪的是你,如果我還在你面前哭,就好像逼著你原諒一樣?!?/br> 馮瑛之聲音溫和:“你又沒做錯,為什么要我原諒?” 杜平望著他,再忍不住,眼淚無聲掉下。 第159章 他吻上去,這是一個帶…… 淚珠正好落到他的指腹,馮瑛之輕輕一捻,逗道:“掉金豆子了?!?/br> 杜平把被子往頭頂一拉,整個腦袋都蒙進去,剛說過不會哭,話才落地眼淚就掉下來,忒沒面子了,她沒眼看瑛之,只想裝個鴕鳥躲起來。 不斷跟自己說不許哭不許哭,一遍又一遍。 可眼淚仿佛有自己的意志,一直流個不停,將被褥都沾濕。 馮瑛之笑了笑,拉起被子想露出她的腦袋,卻遭拼死抵抗。 他無奈地松手,索性也跟著鉆進被窩里,里面黑漆漆一片,腦袋挨著腦袋,卻誰也看不到誰。 他在被窩里說話,連發(fā)出的聲音都是悶悶:“不過是把右手寫字換成左手寫字,多大點事,你這模樣,別人還以為你要做寡婦了。” “呸呸呸?!倍牌娇偹愠断卤蛔?,頭發(fā)也有些亂,“你這人說話怎么比我還沒顧忌?” 馮瑛之也露出腦袋:“不哭了?” 被他這么一打岔,再大的淚意都被憋回去了。杜平明白他的苦心,沉默半晌,撫上那只受傷的手,盯住繃帶:“我陪你一起練?!?/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