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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墓 第246節(jié)

    她抬起頭,望向眼前摩肩接踵的眾人。

    這么多人,男女老幼,有挑著擔(dān)子的貨郎,有扎著羊角辮的稚童,有拿著菜刀的屠夫,有之乎者也的讀書人,甚至還有手持彩扇的青樓女子。

    他們都沒有說話,死一般的寂靜。

    杜平清了清嗓子,她嘗到喉間的血腥味,大聲道:“從今日起,西北廢除奴隸制,只可雇傭,不可販人,違此令者,斬。”

    她的聲音,能聽出破嗓沙啞后的碎裂,卻帶有一往無前的穿透力,貫穿每個人的耳朵。

    這是世上最動聽的聲音。

    有人振臂高喊:“好!”然后情緒迅速傳遞,一個接一個大聲吶喊,不多時,全場歡呼雀躍,一時間比過年還要熱鬧。

    天色已黑,火光依舊沖天,照亮一切。

    杜平踏下臺階,她走到徐家軍幾位將領(lǐng)面前,眼底浸染著強烈得可焚近一切的情緒在燃燒,她啞聲開口,一揖到底:“謝謝?!?/br>
    “不用?!毙靹t扶起她,“這不是你一個人的西北,不需要你道謝?!?/br>
    杜平眸光閃動:“好?!?/br>
    這天,杜平幕天席地在這里坐了很久,她留到只剩最后一個。她看著百姓們漸漸散去,看著官員一個個離開。

    她仍舊坐在那里,看著篝火燃盡。

    元青站在她身后陪伴,緩緩走來,在她身旁坐下。

    漫天繁星匯成一條悠悠星河。

    杜平注視前方篝火,輕聲:“師兄,我好高興。”

    元青遞出一袋水囊,里面泡著清咽潤喉的中草藥,放在她手上。

    自那天把話說出來后,他不再掩飾,側(cè)著身子凝視她喝水的模樣,輕聲道:“我也高興?!?/br>
    從這日開始,西北這塊遠離朝廷的偏遠土地,開始煥發(fā)不一樣的色彩。眾人有著共同利益,所有政策自上而下推行順利,年復(fù)一年,愈加強盛。

    同樣遠離朝廷的,還有另一塊土地。

    南越王府,王妃寢屋門外跪著兩名年輕美貌的女子,規(guī)規(guī)矩矩低頭不語。

    屋內(nèi),王妃嬌嫩的面頰上布滿淚水,指著面前的男人:“我乃當(dāng)朝慶都公主,沒聽過哪位駙馬能納妾的,張?zhí)?,你欺人太甚!?/br>
    她氣得連王爺都不喊,直呼南越王其名。

    張?zhí)烀娆F(xiàn)不耐之色,坐在椅子上側(cè)身朝她,沉聲道:“你得搞明白一件事,我不是入贅到公主府的駙馬,而你卻是嫁到南越王府的王妃?!彼抗馔?yán),嘴唇緊抿,“別在南越擺你的公主架子,沒人吃你這套?!?/br>
    王妃哭得梨花帶雨,快步過去就一巴掌揮下。

    張?zhí)斓纳硎衷蹩赡鼙凰虻剑克笞∷滞?,警告道:“看來我這幾年把你寵得無法無天了,李玉華,這兩個女人是湘南按察使送來的,我不可能退回去?!闭f罷,他狠狠甩開她的手,起身向外走去。

    后宅不寧搞得他心情煩躁,張?zhí)戽i著眉頭走到書房,見徐虎和義父已在內(nèi)等待。他忙收起情緒,跨步入內(nèi)。

    徐虎吊兒郎當(dāng)倚在床沿上,笑得幸災(zāi)樂禍:“嘖嘖,可憐的王爺,睡兩個女人都會引來醋意,我不討老婆果然是對的,瞧,我后宅那么多女人都沒見亂套?!?/br>
    張?zhí)彀姿谎邸?/br>
    徐虎見他是真的心煩,趕緊改口勸:“這說明王妃對你是真心愛慕,受不了其他女人躺你床上。你也別生氣,女人么,晾她一段時間就老實了?!?/br>
    張?zhí)毂欢盒α耍骸敖?jīng)驗之談?”

    徐虎哈哈大笑,擺出一副指點江山的模樣說:“那是,女人都是一樣,不管是青樓名妓,還是大家閨秀,再怎么不情愿,多睡幾次就老實了,開始夜夜盼著你過去。寵得多了就有膽子鬧脾氣了,這時候不能慣,晾她們個幾天,她們心神不寧擔(dān)心失寵,就會老老實實來討你歡心了?!?/br>
    張?zhí)燧p笑一聲,沒接話。

    徐虎拉過一張椅子坐他對面,繼續(xù)勸:“大哥你就是后宅女人太少了,那啥公主的心養(yǎng)大了,對你要求這要求那的……”

    話說到一半,只見明山和田旺并肩走來,他們神色嚴(yán)肅,似是發(fā)生嚴(yán)重的事情了。田旺一進來就反手關(guān)門,明山則是上前一步,沉聲回稟:“王爺沒猜錯,信函被人動過了。”

    書房內(nèi)瞬間安靜。

    徐虎也收起嬉皮笑臉,抬頭認真聽。

    張?zhí)焐裆?,開口問:“查出是誰了?”

    明山:“沒有直接證據(jù),不過照目前來看,有這個動機且能湊準(zhǔn)時間溜進去的,王妃可能性最大,信函內(nèi)容應(yīng)該被王妃看過了?!?/br>
    徐虎咬牙:“叛徒?!彼鞠肓R一句賤人,可話到嘴邊,這才想起這是王妃,趕緊吞回肚子換個詞。

    張?zhí)炷樕喜o意外之色,他頷首道:“我知道了?!?/br>
    張忠書一直在旁聽著,他長嘆一聲,開口說出今日第一句話:“天兒,你該去和王妃好好談一談?!?/br>
    張?zhí)禳c頭,還是說:“我知道了?!?/br>
    張忠書勸道:“天兒,你現(xiàn)在就該去,也許王妃有內(nèi)情呢?”

    張?zhí)焱蛄x父:“我剛從她那里出來,如果有內(nèi)情,她剛才就該跟我說清楚?!鳖D了頓,他嘴角往下一沉,“沒有誤會,她身在曹營心在漢,嫁給我了心里還念著李家?!?/br>
    張忠書:“畢竟是枕邊人,該多給一次機會。”

    張?zhí)斐聊?/br>
    徐虎跳起來反對:“枕邊人也一樣,老子這么多枕邊人還一個個區(qū)別對待?叛徒只有死路一條,若不以儆效尤,其他人跟著效仿怎么辦?”

    張忠書掀起眼皮子,說:“她除了是南越王妃,還是慶都公主李玉華,殺了她,咱們理虧,怎么跟朝廷解釋?”

    徐虎輕聲嘀咕:“交代個屁,反正早打晚打都是打。”

    張忠書:“至少現(xiàn)在還沒開戰(zhàn)?!?/br>
    “別吵了?!睆?zhí)煲娝麄儍扇艘庖姴灰?,便開口制止。他站起身向外走去,腳步半點不停頓,“我現(xiàn)在去問清楚?!?/br>
    第224章 亂世也就此拉開序幕?!?/br>
    張?zhí)煲宦纷哌^去,他心中已對她定罪,世上哪有這么巧的事情?正好守衛(wèi)離開的時候她無意走進去?屋子里那么多東西她偏偏碰巧動到那封信函?

    不可能。

    不過,就如義父所說,畢竟是跟過他的女人,他總會留她一命,大不了□□終生。

    張?zhí)熳叩皆鹤永?,那兩個湘南按察使送來的女人還跪在屋外,見他走過來,美人臉上掛著令人疼惜的柔弱委屈,含情脈脈地望過來。

    張?zhí)煨那楹玫臅r候還愿意陪著演一場肆意疼愛的戲碼,可惜他現(xiàn)在沒心情,冷冷道:“滾下去。”

    美人跪著過來,匍匐在他腳下:“可是王妃沒……”

    張?zhí)炻曇魥A著冰雹子:“最后一遍,滾下去?!?/br>
    兩位美人不敢再造次,急忙站起身跑開。

    張?zhí)煲宦纷哌M去,看到屋中其他侍女通通賞一個“滾”字,下一刻,屋內(nèi)就只剩下他和王妃兩人。

    王妃正撲在柔軟的床鋪上哭,看見他來了,抬起紅通通的眼睛說:“你還來干嘛?”

    張?zhí)煺驹谒媲?,高大身軀幾乎擋住所有光芒,冷冷垂下眼,問:“昨夜丑時一刻,你在哪里?”

    王妃板起臉瞪著他:“關(guān)你何事?反正你那時候正抱著美人睡覺,我吹夜風(fēng)也好在床上抱著被子哭也好,你還會關(guān)心?”

    “別扯開話題?!睆?zhí)靸A下身,捏住她的下巴:“回答。”

    他力道很大,王妃往后躲:“痛?!?/br>
    張?zhí)旆泡p一些力道,指腹在她下巴處摩擦,盯住她的眼:“你在發(fā)抖?!?/br>
    王妃不住往后縮,不再掩飾害怕顫抖:“你這副模樣,我當(dāng)然會怕。你想干什么?我告訴你,我是公主,不準(zhǔn)對我無禮?!?/br>
    張?zhí)熳旖枪雌鹨恍?,可眼底殊無笑意,黑壓壓仿佛風(fēng)雨欲來之勢。他說:“再不說,我就自己查。”

    王妃瑟瑟發(fā)抖:“我那時候早就躺床上睡了,可一直睡不著,但也沒出過屋子?!?/br>
    張?zhí)熳旖枪吹酶?,壓低身子,幾乎整個覆在她身上。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夜晚,他就這樣覆在她身上,可表情跟現(xiàn)在完全不一樣,仿佛變了一個人。

    張?zhí)煲蛔忠痪洌骸澳憧戳四欠庑?。?/br>
    王妃瞳孔驟縮,隨即拼命搖頭否認:“什么信?我不知道,你不要冤枉我?!?/br>
    張?zhí)炜此谎?,然后直起身子站在床邊,丟下一句“好自為之”就離開了。他走到院子里,大喝一聲:“來人?!彼铝罘愿赖溃罢{(diào)一隊侍衛(wèi)來守住這里,不準(zhǔn)王妃踏出半步?!?/br>
    王妃透過窗戶看著他漸漸走遠,既沒回頭也沒停頓,她怔怔出神,眼角滑下淚水。

    她愛他,是真心愛他,卻換來這樣的結(jié)局。

    她知道剛才演得一塌糊涂,肯定露餡了。

    昨夜,她的確偷偷跑了出去,找到那封信看到了內(nèi)容,信上寫得那樣清楚,她都沒辦法找借口騙自己。

    她的夫君,朝廷御封的南越王跟閩地洪門勾結(jié),妄圖攻打江南,然后一舉拿下長江以南所有地方。

    此刻,院子里已經(jīng)站滿侍衛(wèi),把屋子守得密不透風(fēng)。王妃低頭望著手上的鐲子,這是她嫁過來時,張?zhí)焖徒o她的禮物。

    那年,她剛及笈,還沒來得及物色駙馬,就被皇兄匆忙指婚給南越王。

    她在宮中哭了一整夜,她根本不想嫁,可圣旨已下,她毫無反抗能力。她聽說,這位南越王是草莽出身,粗魯?shù)煤?,大字都不認識幾個,年齡又比她大十歲,與她根本不相配。

    最過分的是,南越王最開始求娶的是永安郡主,而她不過皇兄塞過去湊數(shù)的。

    從京城到南越,路途迢迢千山萬水,她就這樣被嫁了過來。

    紅蓋頭被掀開的那一刻,她望著眼前的男人,比想象中好太多,眉目英俊氣勢逼人,少女一顆春心開始萌動。

    接下來這些年里,王爺待她一直都很好,后院始終只有她一人,專房獨寵。王爺每次在外面應(yīng)酬完,都會貼心地記得洗去身上脂粉味,再來她屋里。

    她就此陷了進去,越來越任性,越來越善妒。

    王妃哭干了眼淚,在昨夜之前,她曾以為,張?zhí)煲矏鬯?/br>
    是她想多了。

    天色漸漸黑去,湘南按察使送來的兩個美人知道王妃被關(guān)的消息,她們特地打扮一番,捧著親手熬的大補湯,姿態(tài)婀娜地朝王爺住處走去。

    剛到門口,卻被侍衛(wèi)攔住,喝道:“不得王爺允許,不得入內(nèi)?!?/br>
    其中個子高挑的那個叫姹紫,豐滿嬌小的叫嫣紅。姹紫湊近侍衛(wèi),眼波流轉(zhuǎn):“這位哥哥,那能麻煩你通報一聲嗎?我們只是給王爺送吃的。”

    侍衛(wèi)不為所動,手按刀柄上:“退下?!?/br>
    兩位美人撇撇嘴,只能扭著腰離開。

    夜深了,整座王府的燈都熄滅了,姹紫跟嫣紅睡在同一間屋里,她確認嫣紅睡熟后,利落地起身換上一身黑衣,神色與白日里嬌媚完全相反。她躡手躡腳從屋里摸了出去。

    夜色很黑,幸好還有一絲月光能照路,她緊張地快要屏住呼吸,總算來到前院那扇緊閉的大門,她靠近,不輕不重地敲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