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墓 第24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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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則神色一僵,陷入沉默中。 杜平:“是徐家軍?!彼逯种笖?shù),“他們倒了,幾年內(nèi)的軍餉問題都解決了,西北境內(nèi),再無人敢對徐家軍的決定嘰嘰歪歪,而且,也沒人能剝削勞苦百姓,西北整體都會變得富饒。我們不必再等著朝廷撥餉,西北本身就能自給自足……徐將軍,這些你都明白嗎?” 徐則沉默不語,這些道理他當然明白。 自踏入官場那天開始,他做事一直有自己的原則,哪些能做,哪些不能做,他心中自有一柄戒尺提醒自己。 他不能只看利益行事,否則,他總有一天會在官場泥潭中迷失了自己。 這件事,說到底,就是犧牲少數(shù)人來成全多數(shù)人。 徐則面現(xiàn)掙扎之色,他開口問出疑惑:“郡主,為了西北,那些家族就活該被拋棄?” “當然?!倍牌胶敛华q豫,“打仗也是同樣的道理,那些犧牲在戰(zhàn)場上的士兵不無辜嗎?徐家軍的成立,不也是犧牲少數(shù)人性命來保全多數(shù)人的太平嗎?” 徐則一怔。 杜平似乎能一眼看穿他心中所想,開口勸道:“徐將軍,你能做到不為利益所誘,我甚是佩服??墒?,作為一方將領(lǐng),你可以不考慮自身利益,卻不能不考慮整體利益?!?/br> 徐則自嘲一笑:“是我迂腐了?!鳖D了頓,“但我還是想厚顏求一句,得饒人處且饒人,郡主可否給他們留點后半輩子生活的銀兩。” 杜平沉默注視他許久,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她笑了笑:“行。徐將軍,都說慈不掌兵,可你在戰(zhàn)場之外的地方,卻仁慈得出乎我意料?!?/br> 罷了罷了,她能在西北走到今天,多少也仗著徐則這份仁慈。杜平退讓半步,說:“我還是只要土地和那些重要生意,不過,我要他們把手上的賣身契都交出來,從今往后,西北不該再有奴隸?!?/br> 她語氣尋常,仿佛在說一件理所應當?shù)氖虑椤?/br> 但徐則渾身一震。 杜平望著他,說:“他們把賣身契拿出來,然后當著西北百姓的面,一把火燒光。我要所有人明白,沒有天生就該跪在地上,西北是一個能讓所有人站著的地方?!?/br> 徐則久久不能言語。 他跨出大門的那一刻,忍不住再回頭看一眼。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即便沒徐家軍出手,事情最后的發(fā)展還是依照永安郡主所希望的那樣。這樣的手腕,快狠準,讓人不能不心生忌憚。 但奇怪的是,他依舊從心底覺得,她是個大公無私的人。 這位郡主當然有私心,她往徐家軍安插人手,她在西北大肆招攬民心,她借機給杜厲洗脫罪名,她甚至不掩飾野心。 可是,她嘴里說出的那些話,她想實現(xiàn)的那些畫面,卻如此令人向往。 夏至過后,徐如松和梁副總兵帶著大軍得勝歸來。 他們把降將和牛羊馬匹都交給杜厲處理,然后拖著好幾車金銀財寶回來。除掉三王子后,草原上再無可匹敵的力量,剩下那些部落聞聲而逃,一時之間也沒法子把他們揪出來。 徐如松和梁副總兵打算回來后好好跟大家商量之后的戰(zhàn)略布局。 梁副總兵不比年輕人精力充沛,他在百姓面前還精神抖擻駕著馬,可步子一邁入家中,連續(xù)幾日趕路的疲憊立即襲上身來,他邊走邊除下鎧甲,遞給一旁親兵。 “長庚啊,咱們戴家快被逼到絕路上了!你總不能眼睜睜看著鈺兒沒了外祖家!”一陣凄厲的哭聲從堂屋傳到耳邊。 梁副總兵眉頭一皺,腳步停了停,然后繼續(xù)往里走,迎面就見一個老人激動地朝他走來,伸著手不住喊:“長庚,你總算回來了。” 正是他的岳父,也是戴家的家主。 梁副總兵扶住他肩膀,沉聲道:“岳父大人?!?/br> 戴家是真的走投無路了,百姓站在永安郡主那邊,官府站在永安郡主那邊,到最后,連徐將軍也透出意思支持永安郡主。 戴家主眼淚一把鼻涕一把,他總不能看著戴家到他這一代沒落,豈不成了千古罪人? 梁副總兵聽他岳丈把事情說完,沉默半晌,問道:“徐將軍怎么說?” 戴家主拿帕子擦鼻涕,嗚咽道:“徐將軍說,那些酒樓布莊胭脂鋪什么的還能留著,其他全都要交出來,否則郡主便不會善罷甘休??赡阏f說,東西若都交出去了,以后戴家還怎么在西北立足?” 梁副總兵冷靜問道:“刺客到底是不是你們派出去的?” 戴家主豎起三根手指,對天發(fā)誓:“絕對不是,我若有半句謊言,天打雷劈?!卑l(fā)完誓,他又捧住女婿雙手,兩眼發(fā)紅,“這肯定是永安郡主自己做的,肯定是她!她仗著郡主的身份,想借機侵占我們這些家族積累數(shù)世的家財!這女人太歹毒!” 梁副總兵點點頭,道:“我知道了,我去找徐將軍?!闭f罷,他連衣服也來不及換,又轉(zhuǎn)身往外走去。 看著女婿的身影跨出大門,戴家主漸漸收起凄苦表情,他放下帕子,眼睛里沒有半滴淚水。他一動不動,目光望著大門,問坐在一旁的女兒:“你覺得有用嗎?” 戴氏的眼角還有淚珠,搖搖頭:“用處不大,只要徐將軍決定了,夫君是不會忤逆的。” 戴家主咬牙切齒:“廢物?!?/br> 枉他拿出嫡女來聯(lián)姻,果真是泥腿子扶不上墻。梁長庚除了會打仗還會什么?他一輩子都賺不到戴家一天的財富!沒了戴家他將來能有好日子過? 戴氏還在抹淚:“父親,戴家真的要垮了?” “哭哭哭,你就知道哭!”戴家主一臉煩躁,“你有本事就讓你夫君兵諫!否則只有死路一條。” 憑永安郡主的狠辣,他不信她會留他們活口! 同一時間,項參將剛回到家中也面對岳丈的懇求。知道事情后,他也急匆匆向?qū)④姼s去。 徐則似乎早料到這情況,他打開門泡好茶,坐在堂屋里等待他們。 梁副總兵是第一個到的,他行過禮后正要說話,卻見徐則抬手制止:“再等等,等人齊了一起說?!?/br> 梁副總兵一愣,低頭應道:“是?!?/br> 屋中安靜,兩人一時間沒有交談。徐則拿起茶壺給自己斟一杯,“咕嘟嘟”水流的聲音顯得寧靜悠遠。他笑著問:“喝嗎?” 梁副總兵點點頭,不客氣自斟自飲,一口喝干。 徐則“呵呵”笑出了聲。 梁副總兵知道他在笑什么,嘴角也彎起來:“一時沒注意,又牛飲了?!?/br> 喝茶是件講究事,他們倆家里頭雖然都備著整套茶具,可其實不大懂這里頭的門道。一開始他們鬧笑話還覺得羞愧,后來一打聽,光茶葉種類就有龍井碧螺春毛峰瓜片云霧……數(shù)都數(shù)不清,喝起來不都一個味道嗎? 然后泡茶的水也有講究,什么山泉水井水雨水雪水露珠……他們真搞不懂這有什么區(qū)別?不都是水嗎? 倒茶的姿勢有講究,受茶品茶添茶皆有講究……夠了夠了,這不是要他們的老命嘛。 西北事務繁忙,他們整日里都忙于軍務,哪有閑暇功夫鉆研這個?索性就扔一邊不管。 徐則和梁長庚家世都不太好,從小就沒有這方面的熏陶,能有今日地位,全是戰(zhàn)場上真刀真槍拼回來的。等戰(zhàn)功上來,地位也上來了,他們在人前不再掩飾大老粗的本質(zhì)。 徐則嘆道:“老梁,在來西北之前,你就跟著我了,現(xiàn)在想想,半輩子都過去了?!?/br> 梁副總兵回憶昔日,臉上有懷念神色,長嘆一聲:“是啊,那時候長官升你做百夫長,我還不服氣來著,找你比試高下……”他苦笑,“結(jié)果被你按在地上揍,你平時看著斯文,下狠手的時候要人命?!?/br> 想起那場景,徐則也忍不住笑。他指著自個兒右眼:“你差點一拳打瞎我眼睛,那時候年輕,憋不住火氣,就想把你揍得地里鉆,看你下次還敢不敢?!?/br> 梁副總兵沉默不語,他陪著老徐一路走來,從東北到西北,從荒漠到草原,直到執(zhí)掌整座西北邊境。 他們情分自然不一般。 梁副總兵閉了閉眼,臉上神情不顯,只說:“人總有身不由己的時候,將軍,幸好你在來西北之前就成親了?!?/br> 徐則沒說話。 第223章 畢竟是枕邊人,該多給…… 正在此時,項參將和顧參將匆匆趕來。項參將被老泰山訴苦,覺得一個人來求情不大好,便想拖著老顧和梁副總兵一起來,結(jié)果一到梁家,才知道副總兵已經(jīng)過來了,又急忙去叫老顧陪他一起來。 徐則看見他倆,起身過來迎接,笑道:“怎么,我這兒是龍?zhí)痘ue,一個人還不敢來?” 項參將擺手苦笑:“不是不敢,是沒臉來?!?/br> 兩人入座后,項參將便道:“我不能只聽我岳父一人之言,還請將軍跟我們說一說情況。” 徐則將整件事說了一遍。 聽完后,眾人許久都不說話,有人目光望過來,張了張嘴,卻又說不出話。 徐則知道他們的猶豫,這屋子里的人,至少都跟他十五年以上,甚至是他親手提拔上來的。他們的品行,他心里都清楚。他們說不出口的話,他也都知道。 徐則緩緩開口道:“當年先帝和馮首輔決定重筑西北防線,他們挑了我和老梁過來,不單單是看中我們的能力,”頓了頓,“還考慮了我們的家世。” 梁副總兵垂下眼眸,這點……他其實也明白。 徐則:“剛開始西北軍是什么情況?上層軍官吃空餉,無所作為,硬生生把邊境線往后拖了兩座縣城。跟匈族的戰(zhàn)爭幾乎都是靠下層士兵的性命去填,每年都要征兵,不斷補充人員……那時候我剛來,我跟自己說,徐則,你要改變這一切,剿滅匈族,安定百姓。” “先帝為什么不選胡高陽?他那時候名聲比我更大,他家世好又有才干,分明他更能震住這里的官員和望族。”徐則望著他們,“可正是因為他家世好,先帝沒選他?!?/br> “我當年提拔人的時候,專門挑了你們幾個,赤腳的不怕穿鞋的,你們有抱負有信念,你們可以幫我把那些不做實事的軍官都打壓下去,只有這樣,才能造就百煉成鋼的徐家軍。而不是放任一部分人享樂,而讓另一部分人拼命?!?/br> 徐則長長吐出一口氣:“可如今,你們功成身就,你們?nèi)⒘嗣T望族的妻子,卻變得縮手縮腳?!?/br> 顧參將無言以對:“將軍……” 徐則擺擺手,阻止道:“大家都有各自的難處,我知道,我也不是不通人情,就像郡主先前所說,若是意見不一,咱們可以投票表決,把其他人也叫上。”他苦笑,“就不知郡主肯不肯,她既沒借用徐家軍的勢力,如今勝券在握,未必肯讓煮熟的鴨子飛了?!?/br> “不用?!绷焊笨偙_口。 徐則朝他望去。 “我們應以徐家軍為重?!绷焊笨偙匾暎熬桶磳④娬f的做,交出土地,然后讓他們分家。已經(jīng)手下留情,給他們留了養(yǎng)老錢,夠了?!?/br> 徐則:“……如今西北的百姓仇視他們?!?/br> 梁副總兵眼睛一瞬不瞬,又恢復成平日鐵面無私的模樣。他板著臉道:“那就讓他們離開西北,想留就留,想走就走?!?/br> 徐則定定望著他,許久,他眼眶泛紅,掩飾般地抬頭望屋頂,百感交集地笑了一聲,啞聲道:“好?!?/br> 三日后,西北三大望族交出所有土地,并將他們剩下的那些店鋪悉數(shù)賣出,永安郡主大方地給了個好價錢。 他們離開西北的那日,是個艷陽天。 縣城中間燃燒著一個巨大篝火,周圍全是看熱鬧的百姓和士兵們。 杜平站在臺階上,她手里拿著厚厚一疊賣身契,她把名字一張一張念過去:“張大方。”她抬手扔進篝火中,然后念下一個,“黃翠花。”念完,又扔進篝火。 “趙紅妞?!比舆M火中。 “夏有才?!比舆M火中。 …… 杜平從早上念到晚上,聲音變得沙啞,她仍堅持一個一個名字念過去,然后一張一張賣身契丟進火中,讓所有人目睹它們燒成灰燼,看著黑色灰燼在半空中紛紛揚揚,飄到眾人頭頂上空。 一開始,有人大聲叫好,漸漸的,下面一陣沉默,然后有人輕聲在哭,之后哭聲越來越大,連成一片。 從頭到尾,沒有一個人提前離開。 杜平扔進去最后一張,念完最后一個名字:“楊大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