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墓 第24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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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愿可以。 匈族的殘余勢力在這幾年間被收拾得干干凈凈,西北此刻反倒成了天下最太平的一處地方。 京城使者一路趕來,驚訝發(fā)現(xiàn),沿途未遇到半個劫匪,而且連流民也沒看到,甚至遠遠望去,村里頭家家戶戶都升起炊煙,難道每戶人家都有糧可吃? 待進到軍營,使者第一時間宣讀圣旨。 徐則跪下,高舉雙手:“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接下圣旨后,徐則不敢耽誤,立刻召集諸位將領(lǐng)入軍帳議事。杜平得到消息即刻從府中趕來,進入軍營后她翻身下馬,沒想到看到個老熟人,一怔,隨即微微一笑。 京城來的使者是李承業(yè)最信任的內(nèi)侍,從小就跟著他。這樣的人當然不會對永安郡主陌生,內(nèi)侍頓時眼睛一紅,上前就行禮:“郡主。” 杜平笑著扶起他:“唐公公免禮。” 唐內(nèi)侍反握住郡主的人,一顆心此時才算松下來,他抹淚說:“陛下一直掛念著您,擔(dān)心您出事。從您離開京城開始,陛下就派人尋你,可惜尋不到。后來知道您跟杜將軍相會,這才放下心?!?/br> 杜平正想把手抽出,聞言,突然沉默下來,她一動不動保持這個姿勢,輕聲問:“陛下還好嗎?” “不好,一點也不好,陛下心里的苦都沒人說?!碧苾?nèi)侍打開話匣子,“陛下心中想你,可又見不到。他知道您不想回京,就不忍心逼你。后來,張?zhí)炷悄尜\一路朝北打來,勢如破竹,京城人心惶惶,陛下整日整夜睡不著覺,瞧著人都瘦下去了……郡主,您幫幫陛下吧,您在西北這么多年,跟徐則關(guān)系好,您多勸勸,千萬要讓徐家軍出兵?。 ?/br> 杜平沉默片刻,點點頭:“我知道了?!彼榛刈约旱氖?,指了指軍帳,“我先進去,聽聽徐將軍怎么說。唐公公,這里是安全的,你趕路這么多日子,先去休息吧。” 唐內(nèi)侍目光殷切地送永安郡主入內(nèi)。 杜平一進門就見椅子上已經(jīng)坐滿人,該來的人都到齊了,她迎著諸人的目光入座,開口道:“事情都知道了?” 大家都點頭。 徐則嘆道:“圣旨已傳達給大家,本來從戰(zhàn)場位置看,胡高陽出兵最適合,可他不愿……”他嘆口氣,“我們總不能坐視不管。” 杜平:“所以,徐將軍愿意出兵對戰(zhàn)南越王?” 徐則神色一頓,聽出話外之音。他轉(zhuǎn)頭詢問:“郡主不贊同?” 杜平的目光緩緩掃過眾人,面無表情地開口:“不贊同?!?/br> 屋中陷入安靜。 眾人沒料到她態(tài)度如此干脆??ぶ鱽碇?,他們中有人同意有人反對,同意的人自然是跟徐則一個想法,反對的則是不滿朝廷之前數(shù)年的虧欠冷淡。 他們猜測郡主的態(tài)度,大多人覺得永安郡主跟朝廷關(guān)系匪淺,定會出手援助,可徐如松卻淡淡說了句,平陽公主死后她就離開京城,這關(guān)系不見得好。 當時,元青沒表態(tài),只靜靜朝徐如松瞥了眼。 杜平說出她的理由:“你們覺得江南能守多久?在徐家軍趕到之前能將張?zhí)煲恢备艚^城外?我看未必,江南是個富貴鄉(xiāng),那樣的地方練不出強兵。好,即便江南守住了,朝廷沒有足夠的糧草支援胡高陽,輪到徐家軍就給得出了?皇上唯一能做的,就是讓各地捐糧捐銀支持徐家軍,可你們覺得有多少地方愿意出錢出力?” 沒有人能回答。 杜平嘴角一勾,眼底卻是冰冷:“至少,那幾個割據(jù)一方的總督絕不會支援。到時候,京城害怕了,把城門一關(guān),兩耳不聞窗外事,只記得保自身平安。而徐家軍,前有虎狼,后無支援,只會變成一支孤軍。你們覺得,一支孤軍再厲害,又能打多久的勝仗?” 聞言,徐則抬頭長長一嘆,苦笑。 杜平冷笑一聲:“不管能打多久勝仗,最后的結(jié)局都是死路一條?!?/br> 顧參將喃喃道:“不至于吧……” 皇帝叫他們?nèi)ゴ蛘蹋霾怀鲞@種事吧…… 杜平側(cè)目:“即便皇上不至于,內(nèi)閣呢?若內(nèi)閣堅持保京城平安,你覺得如今龍椅上那位能扛住滿朝文武的壓力?把局勢設(shè)想得再糟糕些,若我們對戰(zhàn)逆賊的時候,其他總督聞風(fēng)而動占領(lǐng)京城?到時豈不是腹背受敵?” 屋中一片安靜中,梁副總兵打破沉默,插嘴問:“還有呢?郡主還有其他理由嗎?” 杜平朝他望去。 “我們可以只帶十五萬兵力過去,若最后真被朝廷拋棄,我們也可以逃回來,西北永遠是我們的歸宿。朝廷拋棄我們,是朝廷理虧,可我們不去營救,那就是我們理虧?!绷焊笨偙溃翱ぶ魅粝胱柚?,這理由不夠。” 杜平望著他:“最重要的理由,因為南方的世家望族還沒除干凈?!?/br> 眾人皆是一震。 這話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當年永安郡主不惜用苦rou計來對付西北三大望族,那時候,他們就明白,永安郡主容不下那些大家族。 杜平:“西北一直有匈族侵襲,環(huán)境惡劣,一直沒有形成什么名門世家,戴家宋家王家這種門戶,到了京城和南方根本不夠瞧。江南又是南方最富庶的地方,那里的家族盤根節(jié)錯,家族中做官的更是一抓一大把,除掉他們不是簡單的計謀就可行,陰謀詭計沒用,恐嚇威懾也沒用,”頓了頓,她抬眸注視眾人,“只能靠我們的兵,和手里的刀。” 杜平見他們都怔住,便笑了笑:“我雖不介意背負罵名,不過,有敵人愿意幫我背這罵名,我當然不會反對?!?/br> 徐如松盯住她問:“你想讓張?zhí)煜仍诮蠚⒁徊??此計未必可行,只要張?zhí)旃ミM城內(nèi),那些家族為保全自己,說不定會俯首稱臣。” 杜平挑眉:“少將軍挺了解他們的作風(fēng)?” 徐如松還是盯住她,沒接腔,只是等她回答。 杜平:“那也不錯,他們?nèi)魧執(zhí)煜鹿颍遣皇亲约簩驯f到我手上?等我殺過去的時候,這就是現(xiàn)成的罪名?!彼抗庖婚W,“勾結(jié)逆賊,殺無赦?!?/br> 徐如松神色一緩,撇了撇嘴,哼,最毒婦人心。 杜平起身,正要再次詢問,看大家的意見是否相同時,忽然外頭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然后有親兵滿頭大汗沖進來,手上拿著急件,大聲道—— “出事了!東北那邊有動作!奉天總督陶明惜率二十萬大軍朝京城方向去了,打著保護皇上守衛(wèi)京城的旗號!” 北方,也亂了。 消息來得猝不及防,眾人一時間都沒說話。 三年前,當把匈族三王子收拾掉以后,邊境就已經(jīng)沒什么威脅了。那時永安郡主提議,在各地安插眼線,局勢有變時方便西北及時反應(yīng)。 沒想到,時局變化如此之快,眼線果真派上用場了。 顧參將驚異地望向郡主,嘴里喃喃道:“這嘴是開過光了?剛才還說有人會對京城動手,結(jié)果真的有人動手了……” 杜平神色凝重,似是陷入思索之中。 梁副總兵蹙眉,低聲咒罵:“陶老狗那畜生,明擺著想挾天子以令諸侯?!?/br> 杜平抬眸,淡淡說了句:“陶明惜有號令之意,各地總督卻未必會聽命?,F(xiàn)在這情況,徐家軍一旦入場,將同時面對陶明惜二十萬大軍和張?zhí)焓迦f大軍?!彼龗咭曇蝗Γ澳銈兊囊馑寄??” 拿到這個消息后,情況跟之前又有不同。 一開始,皇帝只下旨征討張?zhí)?,短時間內(nèi)京城至少安全無虞??墒牵彰飨受娔舷?,明眼人都知道京城兵力不足以抵抗,但京城易守難攻,不出叛徒的情況,嚴防死守個一年還是不成問題的。在防守的時間里,足夠其他地方來救援。 若只征討張?zhí)?,各地還會互相推諉,但如今事關(guān)皇帝安全……天下群雄恐怕各有心思,都會坐不住。 徐則緩緩開口:“陶明惜是第一個,絕不會是最后一個?!?/br> 眾人皆沉默,算是對這句話默認。 徐則:“皇上的安危不可不顧?!?/br> 眾人還是沉默。 杜平:“既然意見不一樣,老規(guī)矩,投票表決?!彼酒鹕?,眸中情緒壓得很緊很緊,“我與皇上自小一同長大,情分不一般,我當然擔(dān)心皇上安危,可是,我不愿西北二十多人士兵無辜送死。即便徐家軍威武,能同時打贏陶明惜和張?zhí)?,贏了之后我們還能剩多少?西北鐵騎天下第一,大家都知道,他們巴不得將徐家軍的實力消耗殆盡,我們交戰(zhàn)的時候,其他人能坐得?。繒粫矙M插一腳,都想著把最厲害的徐家軍先除掉?” 徐則看了一圈眾人表情,心里已有底,他緩緩闔上雙眸。 杜平雙手撐在案上,目光炯炯:“現(xiàn)在,我問大家,同意出兵馳援京城的舉手。” 所有人沉默端坐。 沒有一只手舉起來。 杜平轉(zhuǎn)身面朝徐則,開口道:“徐將軍,我這就去把唐公公喚進來,大家當面把話說清楚。” 徐則叫住她,沉聲道:“四年前,皇上給過我一封親筆私信?!?/br> 杜平停住腳步,沒有回頭。 徐則:“郡主,皇上囑咐我對你多加照顧,務(wù)必護住你在西北時的安危?!鳖D了頓,“你現(xiàn)在做出這樣的決定,不會后悔?” 眾人頓時朝杜平望去,眼中閃動異樣光芒。皇帝愿意為一位表妹寫親筆私信?這份情誼……可不是普通表兄妹能有的。 杜平回眸,她臉上沒有表情,眼底也沒透出情緒。 她的聲音很輕,卻又帶著不容置疑的態(tài)度:“一切大局為重?!?/br> 說完,她跨步出去。 沒一會兒功夫,杜平帶著京城使者入內(nèi)。唐公公快步走到徐則面前,他努力維持鎮(zhèn)定,但語氣中仍泄出緊張:“徐將軍,你決定何時出兵?” 屋中沉默。 唐公公一見情形不對,聲音尖銳起來:“徐則,你敢抗旨不遵?” 徐則開口道:“情況有變,公公來西北的路上,奉天總督陶明惜帶兵朝京城進發(fā),算算日子,五日內(nèi)就能抵達。” 唐公公瞳孔驟縮,腳下一軟向后退半步,不敢相信道:“什么……” 杜平扶住他。 唐公公眼里已看不進其他,目光一凝,立刻上前揪住徐則衣服:“那你們就更該出兵,馬上出兵!馬上去打退陶明惜保護皇上!” 徐則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目光中透出悲哀:“抱歉,前有陶明惜后有張?zhí)?,旁邊還有其他人虎視眈眈,我做不到。” 唐公公狠狠瞪住他,指著鼻子罵:“你這個叛臣!徐則,你有今日都是先帝賜予,如今你卻不管不顧,留你何用?” 徐則一聲不吭,站在那里讓他罵。 唐公公罵得氣喘吁吁,等他回過神,才想起這里畢竟是西北,是徐家的地盤。他轉(zhuǎn)身就走,冷冷扔下一句:“雜家會如實向皇上稟告?!?/br> 他自己也知道這句話的分量撼動不了他們,所以都沒回頭去看他們表情,只匆匆去找坐騎,想著盡快趕回京里去。 杜平追了出來:“唐公公,你留在這里吧。京城危險,而西北很安全,只要你留下,我能保你無事?!?/br> 唐公公回頭苦笑:“郡主的好意奴才心領(lǐng)了。”他翻身上馬,目光望向京城,“可是這種時候,奴才必須回去陪著陛下,陛下一個人太可憐了?!?/br> 杜平沉默許久,說:“……好,你陪著他?!?/br> 她眸中似有淚光閃動,可仔細一看,又似乎是錯覺。 她望過來,輕聲道,“一路順風(fēng)?!?/br> 唐公公也道:“郡主保重。”說罷,駕馬而去。 眼見京城使者氣沖沖要走,徐如松和龔韌山偕伴跟出來,想著說幾句好話,既然大將軍扮黑臉了,總要有人扮紅臉。豈料永安那家伙動作比他們還快,拔腿就追出去。 徐如松就懶懶倚在墻邊,聽他們說話。 他耳力好,一個字都沒落下。 看到唐公公確實走遠了,他才慢吞吞踱步到那女人旁邊,斜瞟一眼,怔住,呆呆地問:“你哭了?” 杜平轉(zhuǎn)頭看她,眼睛里并無水光。她沉著臉反問:“你說呢?” 徐如松里里外外看她的臉,撇嘴道:“這不是沒哭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