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阿姨又問，“你是哪里人?。慷啻罅搜?？”

    宋招娣老實說了，又跟黃阿姨道歉，“阿姨，你前面問我，我都支吾過去了，我是怕呀。”

    她在菜市場賣了幾年菜，自己都熬成一個大媽了，很知道人情世故，又擅察言觀色，跟兩個老阿姨說了自己身世，家里有個寶貝弟弟，jiejie們低人一等，大jiejie是個老實疙瘩，出來打工七八年，每個月工資都寄回家，結(jié)果現(xiàn)在要結(jié)婚了，爹媽不給錢！出去打工又被騙！怎么辦？只能靠自己多賺錢。平時在工廠站流水線，休息日來賣自己做的發(fā)夾。

    講到自己成績很好可爹媽硬不給念書，哪怕姑姑愿意出學(xué)費也不給這一段，宋招娣是真心難受，兩個老阿姨也聽得淚汪汪。

    “市場12月初就開了，但是第一周人氣不旺，最后一周學(xué)生們都忙著備考，人也不多，圣誕節(jié)前一周最旺了，就是今年12月13、14號這兩天?！绷掷蠋煻冢澳隳奶靵矶夹?，來了先到這里找我，我?guī)闳?。記得不要把貨也背過來?！?/br>
    宋招娣忙記下來。

    她到了中山像，兩個jiejie早在那兒等著了。

    “怎么這么久？”

    “攤位怎么說的？”

    宋招娣一說情況，二姐又喜又憂，圣誕節(jié)的攤子只是試水的，春節(jié)花市才是重頭，這萬一準(zhǔn)備了半天，租不到攤子怎么辦？去年那幾個工友是怎么租到的攤子？

    宋招娣也想到這個了，“別急，我問過林阿姨了，她說下次咱們來擺攤的時候介紹個人給我們認(rèn)識，是個小老板，春節(jié)花市的攤子有一半是他租下的，我們再跟他租就行?！?/br>
    因為這幾周宋招娣一直在幫忙調(diào)試新流水線，做的發(fā)夾數(shù)量有限，今天一共賺了六七百元，幾乎是前兩次的一半，但也足夠宋秋鳳大開眼界。

    去銀行存錢時宋改鳳又說大姐，“你也跟我和小妹一樣辦個銀行卡吧，能在自動取款機上取錢，還能在商場刷卡，比存折方便多了。”

    宋秋鳳立刻就同意了。

    宋招娣捏著自己的身份證和新銀行卡，微微感慨，這只是第一步，要想成功改名還不知道要費多大勁呢。

    重生前她看到一篇“一個名叫招娣的女孩想要改名”的文章，也萌生了改名想法，可文章里的“招娣”改名幾經(jīng)刁難，家人、村公所、派出所，重重阻撓，全國戶籍系統(tǒng)聯(lián)網(wǎng)后改名很麻煩，誰也不想管。

    她和二姐會不會也遭遇同樣的刁難？

    二姐小聲叮囑她，“可得收好了，補辦起來太麻煩了?！?/br>
    宋招娣微笑。

    不管多困難，她們總要去試試。

    辦好銀行卡，姐妹們沒再去批發(fā)電話卡。開學(xué)兩個月了，電話卡的需求明顯沒那么高了。

    姐妹三人在大學(xué)附近閑逛，又帶著大姐去麥當(dāng)勞開了次洋葷。

    宋秋鳳來g市六七年了，這幾年的見聞加起來也沒今天一天多。

    從前改鳳說要留在城里，她總叫她不要異想天開，老老實實在廠子里做工就好?？山裉焖H眼看到了，哪怕離開工廠，只要肯動腦子肯吃苦，她們只會過得更好。

    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她要是一直呆在工廠里——或者回到村子里，再過上二三年，恐怕她和兩個meimei見面都沒話說了。就像她們現(xiàn)在跟李桂香無話可說一樣。

    回廠前三姐妹商量，擺攤的日子已經(jīng)訂好了，接下來最重要的是請假，要是能請下來兩天最好；其次就是貨量得充足，別攤子擺好了，貨沒備齊。

    從這三次去學(xué)生宿舍推銷的情況看，主打商品還得是發(fā)夾，再去小商品城批發(fā)些禮盒包裝紙，到時賣“圣誕禮盒”。

    但要在哪兒做發(fā)夾呢？

    在宿舍里難免又有人說閑話搞破壞。

    宋招娣想到二姐廠子里有個為了應(yīng)付檢查搞的“職工活動室”。那里連風(fēng)扇都沒，所以沒人愛去，可桌椅都是齊備的。從前當(dāng)夢碎文藝青年的時候她和室友處不來，就喜歡躲在這地方寫些矯情的日記再流流淚。

    “行！再不成咱們?nèi)ジ浇穆蒙绺銈€房間，現(xiàn)在是淡季，一天也就三十?！彼胃镍P認(rèn)為這都是成本，小錢不花，大錢難賺。

    “先去活動室試試，不行咱就去定旅社?！?/br>
    三姐妹說好每三天聚一下通通氣，做好的發(fā)夾交給改鳳存放。她們廠的員工儲物柜特別大，管理也松。

    今天宋招娣回到寢室的時間比往常外出時要早不少，她一開門，林嬌手忙腳亂從桌上抓了一把東西放在自己床上，警惕地笑：“你今天回來好早啊！”

    “嗯，挺累的就不逛了，早點回來休息?！彼握墟贩畔掳?，假裝沒發(fā)現(xiàn)林嬌剛才在做發(fā)夾。

    接下來的幾周充實平淡。

    到了休息日，三姐妹一起在二姐廠里的活動室做發(fā)夾。

    為了加快速度，姐仨也搞起流水線，三人一起剪好材料，二姐分類發(fā)料，小妹做最重要的步驟，大姐負(fù)責(zé)粘貼整理，再交給二姐收納。

    宋改鳳自己去了小商品城一趟，批發(fā)了許多禮品盒，米白絲光紙盒上是燙金花紋，簡單大方又漂亮。盒子里加內(nèi)襯的話每個要多一毛錢，改鳳沒舍得花這個錢，在廠里買了一大卷黑色尼龍絲絨布，姐仨自己裁開貼好，比賣的看起來還上檔次呢，包裝紙和塑料彩帶也有了。

    宋招娣對二姐這審美天賦真是服了。

    十一放假她們?nèi)バ∩唐烦菚r又搜羅到一些雜志，一些是一兩年前的日本雜志，連字也看不懂，二姐如獲至寶，整天翻，還記筆記。

    要是能幫二姐找到一個系統(tǒng)學(xué)習(xí)的機會就好了。

    很快到了十二月一日，四星電子廠的新生產(chǎn)線試運行了，工廠進入了一年中最繁忙的季節(jié)。

    機器嗡嗡轟鳴，廠房徹夜燈光通明，一轉(zhuǎn)眼就過了兩周。

    12月13號星期六，三姐妹和徐山平提著幾個紅白藍(lán)大編織袋進城了。

    第22章 圣誕大熱賣（第一更）   咱們的生意，好……

    才九點多, 圣誕市場就已經(jīng)有不少顧客了，廣場四周圍起一圈墨綠色的棚子，棚子分成一個個小攤位, 大多用酒紅和深綠兩色裝飾, 有些攤位店員戴上紅色綴白毛球的圣誕老人帽子攬客。

    擁擠的人流, 各種氣味, 店鋪招攬顧客播放的音樂和廣告聲……劇烈地沖向宋秋鳳和徐山平。

    這個地方遠(yuǎn)遠(yuǎn)超出了他們的舒適圈, 但在宋招娣眼里，這地方比起蔬菜批發(fā)市場有秩序多了！

    她在人行道邊的綠化帶找個的空檔放下包，“我和二姐去找林老師, 你們倆在這兒等著。”

    宋秋鳳和徐山平這時已經(jīng)成了木偶，只會呆呆點頭。

    林老師見到姐妹倆, 微笑看二姐，對宋招娣說，“jiejie更靚??！”

    走在路上，林老師有點抱歉，“明天市電視臺要來拍新聞……”

    宋招娣趕快知趣地說，“阿姨, 今天一天就很好啦！”

    市場角落有個塑鋼板臨時房, 掛著市場管理處的牌子。

    林老師敲了敲窗戶，一個老阿姨打開門，林老師跟兩姐妹介紹，“這是陳阿姨?！?/br>
    姐妹倆連忙問好，林老師說：“小朋友們想搭個攤子，就今天一天，管理費照交，好不好？”

    “你都開口了, 行吧！”

    “多謝。人就交給你了，我那邊還忙。”

    管理費一天一百塊，陳阿姨沒開收據(jù)，只叫姐妹倆搬上一張折疊桌跟著她，三個人到了棚子邊上，陳阿姨對隔壁攤子的人招招手，“來幫我撐個桌子！

    在這擺攤的誰不知道陳阿姨是誰？一看這情形，明白了，這臨時加攤的是陳阿姨的關(guān)系戶！

    宋改鳳自己留下支開桌子，叫小妹去叫大姐他們過來。

    大姐他們一來，幾人先拿出一塊大紅色尼龍絲絨布，蓋在桌子上這就是展示臺和柜臺了，再從包里取出兩架簡易衣架，撐好了用繩子捆在一起，再繃上一塊墨綠絲絨布，這就是背景布了，發(fā)夾固定在上面展示，再點綴些白色呢絨雪花，紅白綠配色齊了，圣誕節(jié)的氣氛就有了！

    接著把禮盒放在柜臺上擺成小圣誕樹的形狀，再在盒子上點綴些小雪花、小雪人、拖著雪橇的馴鹿、背著口袋的圣誕老人等小裝飾，這些小東西不貴，可是攤子立刻洋氣亮眼了許多，雖然他們頭頂連棚子都沒，但他們的攤子和其他攤子比可一點不寒酸。

    這時已經(jīng)十點了，他們還要趕在晚上九點前回到工廠，剩下的時間十分寶貴。

    宋招娣握著一個大銅鈴鐺叮叮當(dāng)當(dāng)搖，又拿起二姐借來的擴音喇叭大聲喊，“精美發(fā)飾，手工制作！式樣新穎，獨此一家！”

    她用廣東話和普通話各說了一遍，錄了音讓喇叭自動循環(huán)播放。

    宋秋鳳驚訝極了，“小妹，你學(xué)會說廣東話了？”

    宋改鳳笑，“嗨，她都來兩個多月了，只要多張嘴，幾句話有什么難的？”

    她嫌大姐形象村氣會影響產(chǎn)品銷路，不顧她的反對把兩條麻花辮打開，頭發(fā)分層，先在頭頂梳兩個可愛的丸子，剩下的頭發(fā)披開，因為扎過辮子，這時看來倒有些像是用卷發(fā)棒弄的卷，再在倆丸子上一邊夾一個專門為圣誕節(jié)做的小鹿耳朵發(fā)夾，嗯，現(xiàn)在好多了。

    給大姐梳好頭發(fā)，宋改鳳又給她畫了個妝。

    宋秋鳳對著鏡子一看，怪叫：“這么濃！”又一看頭發(fā)，“??？你——你怎么給我梳成哪吒呢？”說著想抹掉口紅，宋招娣趕緊阻止她，叫徐山平看，“徐大哥，我大姐好看么？”

    徐山平笑瞇瞇連說“好看”，秋鳳這才作罷。

    宋改鳳皺眉，這還沒結(jié)婚呢，連涂個口紅也要徐山平說好看才敢涂，自己的腦子呢？

    她氣道，“紅花也得綠葉襯，人家來買發(fā)夾，你糙得跟個粗樹皮一樣，這不影響生意么？這發(fā)型才不是哪吒呢，好多韓國歌星都梳的！”

    秋鳳打她一掌，“你才粗樹皮！”

    說實話，三姐妹濃眉大眼白皮膚，又正值青春，哪會像粗樹皮？大姐腦子是容易進水但只看相貌的話她是三姐妹里長得最好的。

    宋改鳳收拾完大姐，也給自己化了個妝，她的化妝術(shù)很粗糙，口紅是這年代流行的油滋滋的大玫瑰紅，但年輕女孩沒有丑的，紅唇趁著白皮膚，立即就亮眼了很多。

    宋招娣也涂了點口紅，想了想，蘸一點口紅涂在眼下暈開，再戴上小鹿角發(fā)夾。

    宋改鳳沒想到小妹這么胡亂一涂還挺好看的，“你幫我也這么涂個眼影！”小妹腦子真靈活！別人眼影都涂在眼皮上面她偏涂在眼下，就跟她在喇叭里錄的廣告語一樣，式樣新穎，獨此一家！

    宋改鳳哪知道這是抖音流行的“奶醉妝”啊。

    宋招娣自己不化妝，可媛媛是個愛美的姑娘，她手不方便，就讓宋招娣陪她一起看美妝博主的視頻，再學(xué)著給她畫。

    幫人畫得多了，又有那么多美妝博主線上指導(dǎo)，宋招娣的化妝技術(shù)自然比沒有名師傳授的二姐好得多。

    貨攤擺得亮眼，又是鈴鐺響又有喇叭宣傳，還站著三個花枝招展的姑娘，很快顧客就被吸引來了。

    兩個女大學(xué)生結(jié)伴而來，“這鹿角發(fā)夾怎么賣啊？”

    “一對十五元?！彼握墟汾s緊推銷，“靚女，我們還有圣誕禮盒，五個發(fā)夾三十，都很適合圣誕和新年戴！禮盒有兩款，這款更適合平時戴，一盒也是五個，二十元?！?/br>
    一種禮盒是小鹿角、小雪人和圣誕樹發(fā)夾，另一種是祖母綠、紅寶石絲絨和蘇格蘭格子緞帶發(fā)飾，全都做的精致可愛。

    “要是平時戴，選擇更多，還有發(fā)箍、發(fā)圈。大的八元，小的五元，買一盒的話也有優(yōu)惠。”

    “要是送給朋友的話我們還送包裝紙哦！”宋改鳳加一句。

    第一單生意成了！

    兩個女生一人買了兩盒發(fā)夾，一盒自己用，一盒當(dāng)圣誕禮物送給人。

    “這不就開張了！”宋改鳳收了錢，對還有點不安的大姐笑，“你等著瞧吧，咱們的生意，好著呢！”

    最開始的幾樁生意全靠宋改鳳和宋招娣張羅，宋秋鳳就只負(fù)責(zé)取貨，要是有人要禮盒就再包一下盒子，徐山平專管收錢找錢，四個人各盡其職，倒也井井有條。

    又過了一會兒，顧客漸漸多了，宋秋鳳和徐山平也忘了最初的尷尬不適，時不時幫著回答客人的問題。

    客人們中大多是學(xué)生，也有二十出頭的情侶，還有mama領(lǐng)著女兒來的。

    宋招娣觀察了一會兒，把大喇叭里喊的廣告詞加上幾句“送給喜歡的女孩當(dāng)禮物”之類的，過了一陣竟然也吸引來了不少年輕男人。

    女孩子們買發(fā)飾時挑來挑去，拿起這個又覺得那個也好看，有時還要戴上照照鏡子才能做決定，男生們可利索多了，反正他們也拿不準(zhǔn)哪種配色更好看，哪些款式更特別，基本上兩姐妹推薦什么他們就拿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