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招娣依舊鎮(zhèn)靜，“林老板，圣誕節(jié)之后還有元旦，春節(jié)，情人節(jié)，我們的發(fā)飾肯定會一直出新款?！?/br>
    他還是笑，“你出新款，我一樣買來請人代工，實話跟你講，我自己有廠子，這些小飾品能比耐克鞋工序還復(fù)雜？我大批量生產(chǎn)，價格打得比你低得多，誰去買你的？哈！”

    宋招娣也笑，“離這不遠的d市有個大型垃圾焚燒場，每年都有服裝廠送衣服過去燒。為什么？衣服又不是食物，過了保質(zhì)期就沒法吃，只要不發(fā)霉，拿出來照樣可以穿?。扛陕镞€要花錢焚毀？”

    她看著他，等了幾秒鐘說：“因為這些廠子做的是快時尚。今天流行，好多人買還買不到，明天不流行了，白送人家都不要，變成垃圾，堆在倉房里還占地方，只能花錢焚毀！這就是時尚快銷品的命?！?/br>
    她聳聳肩，“我這種沒技術(shù)含量的發(fā)夾，也是快時尚?！?/br>
    她們的發(fā)夾確實不難仿作，林嬌不就在做么？

    可這種小飾品最講究新鮮感，還有一定季節(jié)性，今天賣的最好的圣誕禮盒發(fā)夾你試試夏天再賣？這類小飾物還不耐揉搓，緞帶壓皺了，壞了賣相誰還要？

    宋招娣一點也不擔(dān)心得罪這姓林的，“g市這么大，做快銷飾品的代工廠也不會只有一家，東邊不亮西邊亮，我們再找別人合作也一樣。”她指指自己的腦袋，“主意在這兒，誰也搶不走！”

    到時候，看你們這些地頭蛇們互毆誰能打贏誰吧。

    林地頭蛇把叼在唇邊的煙捏在手里，先看了宋改鳳一眼，再看看宋招娣，對改鳳笑，“你這meimei年紀(jì)不大，見識不一般??！”

    他轉(zhuǎn)過頭對宋招娣說：“行，合作吧！你們賣設(shè)計是什么價格??？”

    宋招娣想了想，“每次我們出至少十五個設(shè)計，一千塊打包十個，你挑，多的式樣你看中了也是一個一百?！?/br>
    “嘖嘖，你可真敢開口??！一個一百？”

    宋招娣還是那句話，“快時尚賣的就是設(shè)計！”

    她幫他算賬，“圣誕市場你應(yīng)該也有不少攤子吧？那周末人流量有多少你肯定知道了？我們今天賣了多少貨你也有數(shù)吧？”

    “你肯定也算過能把一支發(fā)夾的成本壓到多低了？就算按一元算，能輕松賣到5元，你又不止在g市賣，翻幾番的生意，你為了一百塊不做？”

    小林暗中點頭，他確實算過，她們的攤子到收攤至少賣了一萬五，他有出貨渠道，春節(jié)前后輕輕松松能賣五六萬支發(fā)夾。這一單最少就能賺十萬。

    他的笑容終于多了點誠意，語氣也沒有剛才的輕慢了，“除了發(fā)夾，你們還會做什么？”

    這好好說話時也是個周正的年輕人嘛，怎么那么壞呢？

    宋改鳳心里憋著氣，直接把這個姓林的對標(biāo)廠區(qū)錄像廳最火的港片古惑仔里的山雞。

    不，山雞是浩南的好兄弟還講義氣，這崽種怎么配叫山雞，她要叫他……喪彪！

    臨走前喪彪叫她，“喂，高妹！這是我名片。樣品做好了打電話給我，傳呼也行?！?/br>
    宋改鳳接過名片看都沒看塞進口袋。

    回去的路上，徐山平察覺兩個meimei沒剛才在銀行那股興奮勁兒了，改鳳臉上還帶著點怒氣，小妹一直在出神，難道是去找陳阿姨的時候發(fā)生了什么事？

    宋秋鳳渾然不覺，一路都在微笑。

    meimei們果然說得沒錯，她宋改鳳離開工廠也能賺到錢。嗐，她來之前還怕自己說的廣東話沒人能聽懂，會被人笑話，其實一點事兒都沒！她收錢算賬一點也不比其他人慢。

    四人各懷心事回到工廠區(qū)，到一家小館子吃飯慶祝。

    等菜的時候宋招娣說了林地頭蛇的事，宋秋鳳驚得連筷子都掉了，“什么？那是說，以后咱們不能再賣發(fā)夾了？他怎么能這樣呢？”

    宋招娣跟她講：“其實，就算沒姓林的這事，我也不打算再做發(fā)夾賣了。”

    “為什么呀？”

    宋招娣解釋，“發(fā)夾的技術(shù)含量太低了……”

    “什么是技術(shù)含量？”

    宋改鳳悶悶呼口氣，“技術(shù)含量低就是咱們能做人家很快也能學(xué)會的意思！唉，恐怕今天買咱發(fā)夾的好多人這會兒就在琢磨怎么做呢！到時候，人家也拿出來賣——強龍不壓地頭蛇，咱們幾個外來妹打工仔，連市中心都沒去過幾次的土包子，憑什么跟人家打擂臺？”

    宋秋鳳垂頭喪氣，唉，這么好的來錢機會，就這么完了。

    “別急，只要肯動腦子不怕吃苦，到處都有賺錢機會?！彼握墟饭膭畲蠼?，“不做發(fā)夾，咱們還不能做別的東西么？”

    正好他們點的菜來了，宋改鳳叫服務(wù)員，“再開兩瓶啤酒！咱今天必須得慶祝一下！小妹也喝一點。”

    半杯啤酒下肚，宋改鳳又樂觀起來，“林喪彪已經(jīng)答應(yīng)給我們花市攤位了，咱們能成功一次就能成功第二次！買衣服的賺頭，只會比發(fā)夾更多！來，干杯！”

    她要好好整理一下今天擺攤的經(jīng)驗，有什么是可以再用的？下次是不是借個錄音機弄兩盤磁帶放點歌？她留心看了，今天市場上有音樂的攤子比其他的更能吸引人流。還有什么是需要改進的？花市攤子應(yīng)該可以掛三面展示墻，該怎么布置……

    四人吃完慶祝大餐，宋改鳳遞給小妹一張名片，“你做好了設(shè)計就聯(lián)系喪彪吧！到時叫上我陪你一起去。千萬別自己傻乎乎去見他！那崽種不像好人！”這話可不敢在大姐面前說，她只會白擔(dān)心。

    回廠的時候徐山平悄悄跟宋秋鳳說，“工廠里的人辛辛苦苦一個月才賺一千多，咱們這才幾天就賺四五千，要是讓人知道了，哪有不嫉妒的？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厝ズ笤蹅儼炎炜嚲o了，一個字也別提今天擺攤的事！”

    秋鳳悶悶點頭，這個小妹早就叮囑過她了，就連去二妹那兒做發(fā)夾她都說是姐妹聚會。唉，原來在他心里，她就這么缺心眼？

    宋招娣回到宿舍，林嬌已經(jīng)回來了。

    她皮笑rou不笑問：“你今天去中大的圣誕市場了？我好像看見你了?！?/br>
    宋招娣也笑著敷衍，“對啊，去逛逛。你也去了？買什么了？”

    臨睡前她把喪彪的電話和傳呼號抄在本上，忽然覺得，哎？林通求？這名字很像在哪兒聽過啊……

    g市姓林的很多，粵人認為圓融才能如意，所以孩子名字喜歡用球啊，珠啊之類象征“圓”的字或是同音字。大概是這樣才有熟悉感？

    快要睡著時宋招娣猛地坐起來，林通求？

    這、這不就是上輩子二姐那個沒成的對象的名字么？

    第24章 聯(lián)盟（三更）   1997年就要結(jié)束了……

    林通求要求在元旦前交第一批設(shè)計, 宋改鳳原本還挺擔(dān)心，能來得及么？從9月底到現(xiàn)在，她們做的發(fā)飾認真說來款式不過七八種, 這還得算上以圣誕為主題小鹿角、小雪人那三款是特別款, 不能再重復(fù), 這姓林的可不好說話。

    沒想到小妹還真在兩周內(nèi)做出來了十幾個設(shè)計。

    她哪里知道, 宋招娣腦子里存貨多著呢！別說兩周出十五個設(shè)計, 再翻一倍也沒問題。

    做圣誕主題發(fā)夾前宋招娣就想好了接下來做哪些式樣。

    g市文化開放，圣誕節(jié)、情人節(jié)的商業(yè)化程度很高，但春節(jié)的傳統(tǒng)氛文化氣氛也相當(dāng)濃郁。g市人愛花, 家里拜神日常要供花，節(jié)慶時更是家家必備鮮花。

    花卉主題的發(fā)飾正好應(yīng)景春節(jié), 宋招娣就做了一批水仙、梅花、貓柳、劍蘭，還有金橘、佛手的發(fā)飾，這些都是g市人民最喜歡的年節(jié)花卉植物，又容易做的可愛喜慶。

    除了這些，宋招娣還做了幾件技術(shù)含量高的發(fā)飾。她在服裝廠庫房找零料的時候看到一批真絲爛花絨、爛花綃的邊角料，布是好布, 可用來做衣服太考技術(shù), 還得加襯，不然太透明，所以一直沒人要，宋招娣一看，這正適合做小飾品呀！趕快全買下，直接搬到二姐預(yù)定的小庫房里。

    12月28號這天，林通求來取樣品。

    他開車到了廠區(qū)，找到約好的那間小飯館, 一看姐妹倆還要了個單間，“喲，還挺有保密意識呢！”

    宋改鳳也陰陽怪氣：“這不是怕耽誤林老板發(fā)財嘛?！?/br>
    林通求呵呵一笑，“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吧！”

    桌上早放了幾個樣品盒，宋招娣一個一個打開，林通求臉上那點嘲諷的笑意漸漸消失。

    他拿起一支胸針，“這怎么做出來的？”

    宋改鳳心里說，呵呵你個古惑仔看不懂吧？這叫細工絹花工藝！高級著呢！

    其實她也是上周休息日幫小妹剪布料時才知道的。

    宋招娣又拿出一個本子，“具體步驟都寫下來了，還畫了圖，如果工人看不明白還可以聯(lián)系我們，包教包會。你先選樣子吧?！?/br>
    林通求嘴角抽抽，點了十張老頭票放桌上，用一個玻璃杯壓著，認真選起來。

    一共有十八個樣品，沒有重樣的，全都是他在市面上沒見過的，有設(shè)計簡單的發(fā)夾，也有復(fù)雜得看不出怎么做的，每一樣都富麗喜慶，配色很大膽，還有兩對小發(fā)夾用了白色絨毛球，像湯圓一樣，俏皮可愛，很適合小女孩戴。

    他默默思忖，確實，上次圣誕市場有不少父母給孩子買小雪人小鹿角發(fā)夾，除了年輕女孩子，這種父母也是重要客戶群。

    他很快挑中了十個樣品，把壓在玻璃杯下那疊錢推給兩姐妹，“我再挑挑?！?/br>
    又挑了五個，他問宋招娣，“這種胸針，你做一支要多久？步驟多么？布料能不能換成化纖的？”

    “當(dāng)然能換成更便宜的材料。不過，林老板你的目標(biāo)客戶群是什么人？會戴這種胸針的人是什么身份？”

    林通求一點即通，這些樣品其實分了檔次的，最簡單的設(shè)計當(dāng)然是奔著薄利多銷去的，中高檔的也有。

    他很上道，問：“這個設(shè)計費不止100吧？”

    宋招娣笑了，“200。不講價?！?/br>
    她提了一倍價錢，林通求反而沒再斤斤計較，爽快付了錢，全部樣品都買下來了，“我們簽個正式的合同吧！”

    宋改鳳拿出擬好的合同拍在桌上，“林老板看看有什么需要商量的，提出來，大家談?wù)??！?/br>
    林通求笑，“你們姐妹好有心機??！”

    改鳳板著臉，跟你這地頭蛇打交道，少點心機行么？

    林通求看了合同條款，指出幾處稍作修改，宋招娣謄寫一式兩份，

    宋改鳳說，“我小妹才十六，我跟你簽?！?/br>
    林通求點點頭，“高妹，簽字前總要互相看看身份證嘛！”

    三個人都把身份證放桌上。

    宋招娣瞥了一眼，林通求身份證上地址是g市東關(guān)，真的和上輩子那個沒成的二姐夫一樣！

    她忍不住問：“你們東關(guān)，有和你重名的人么？”

    林通求露出兩排大白牙，“僅此一家，別無分號！”

    造孽哦。

    還真是這個林通求。

    也不知道上輩子二姐怎么看上喪彪的！

    簽完合同，宋改鳳從桌下拉出一個紙箱，“里面是做樣品的布料，還有燙花要用的電烙筆?！?/br>
    林通求打開一看，布料是真絲的，電烙筆是點焊用的改造的，筆尖上纏了銅絲，拗得彎彎的。

    他抬抬眉，“多謝！”

    改鳳收了錢后就豪爽了，“客氣什么！”

    喪彪走后，宋改鳳跟meimei點了幾個菜，“還真讓你算到了，真有人開始做山寨貨了。”

    來和小妹見面前她在水房洗漱，忽然聽人說最近緞帶和綢緞碎布賣得好快，一籃價錢從5元漲到10元了。

    “我上了心，去經(jīng)常接零工的幾個人宿舍一看，真有兩個人在做發(fā)夾！不過我沒問出貨主是誰。”

    宋招娣沒放心上，“姐，不用打聽！現(xiàn)在這是林通求該cao心的事了。咱們該多琢磨春節(jié)怎么多賺錢。我覺著，你也可以試試設(shè)計啊，你天生就比我愛美，也會穿，你還可以再想想，咱們春節(jié)攤位怎么擺，賣的衣服是不是還需要搭配些帽子包包之類的東西。”

    宋改鳳倒是想啊，“我們小學(xué)以后連美術(shù)課都沒了，我連畫畫都不會，怎么設(shè)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