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平樂自然也聽見了，往坐在她身旁的徐大小姐看了看，傻兮兮的湊過去小聲問她：

    “什么恩典？”

    徐大小姐溫婉一笑后，搖頭表示自己不知，賀平樂沒做他想，繼續(xù)喝茶吃桂圓。

    那位夫人的問題成功把眾人的目光都匯集到嚴(yán)夫人身上，紛紛好奇問她是什么恩典，嚴(yán)夫人被問得無可奈何，指了指第一個問出這問題的夫人，而后才好脾氣的回道：

    “本還想捂兩日，卻被她給說出。不過這事兒倒也無需瞞著，陛下給我娘家侄女配了門親事，昨日下午圣旨才送到，也不知她是如何知曉的?！?/br>
    這話出來，待客廳中響起了七嘴八舌的詢問，賀平樂也愣住了，往徐大小姐看了看，想起之前聽福鑫公主說起，陛下有意把徐家大小姐賜婚給秦硯，難道……

    “陛下將我家慧姐兒賜婚于康平王，擇日完婚。”嚴(yán)夫人語帶驕傲的說。

    一言激起千層浪，待客廳中沸騰了，更有甚者驚呼：

    “康平王！這可是難得。”

    廳中人都明白所謂‘難得’是何意，眾所周知康平王是陛下最疼愛的弟弟，他的婚事自然是陛下的心頭事，前些年康平王因病耽誤了立妃，如今病愈陛下便等不及下旨賜婚，所挑之人定是一等一的好。

    奉恩公府家風(fēng)嚴(yán)厲，子孫守禮，幾代人從未出過任何差錯，是最挑剔的人都難挑出毛病的好人家。

    徐家大小姐又是遠(yuǎn)近馳名的賢良淑德，這樣的門第和人品才堪堪配得上陛下最疼愛的弟弟。

    這個消息有點(diǎn)出乎意料，卻又讓人感覺合情合理。

    賀平樂將剝好的桂圓rou塞進(jìn)口中，看著像是神色如常，但實(shí)際只有她自己知道喉嚨口突然泛起了苦澀，桂圓的甜似乎都壓不下去。

    忍不住看了一眼徐大小姐，見她眉眼低垂著默默喝茶，神情淡定地仿佛那些人正在討論的事情與她無關(guān)。

    直到有位小姐輕拍了一下賀平樂，與她玩笑道：

    “賀小姐是康平王的弟子，那今后豈非要喚徐小姐為師母了？”

    賀平樂愣在當(dāng)場，倒是徐大小姐那邊傳來幾聲咳嗽，喝茶喝嗆著了，而后尷尬對賀平樂頷首致禮后，優(yōu)雅起身離開。

    先前那打趣她們的姑娘以帕子掩唇輕笑：“徐小姐害羞了?！?/br>
    而徐小姐離開后，她們便接著打趣賀平樂，起哄讓賀平樂追上去安慰安慰師母，提前打好關(guān)系云云。

    賀平樂竭力忍住想拍死她們的心，兀自生起了悶氣。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氣什么，可心里就是憋得慌。

    就在這時，門外跑進(jìn)來個傳話的嬤嬤，在嚴(yán)夫人耳旁說了幾句話，嚴(yán)夫人驚喜問：

    “當(dāng)真？人呢？”

    傳話的嬤嬤回道：“千真萬確！人被國公請去南廂書房了?！?/br>
    這掐頭去尾的話再次引起人們好奇，有夫人問嚴(yán)夫人：

    “怎么，誰來了？”

    嚴(yán)夫人神秘笑答：“說曹cao，曹cao到?！?/br>
    眾人面面相覷，猜測嚴(yán)夫人之言何意，還是邱氏最先反應(yīng)過來，問：

    “難道是康平王？”

    嚴(yán)夫人但笑不語，看了一眼傳話的嬤嬤，嬤嬤在她示意下，對眾夫人回稟道：

    “夫人們猜得不錯，正是康平王駕到，如今人被國公爺請去南廂書房喝茶去了?！?/br>
    “王爺定是來給嚴(yán)夫人賀壽的了?！庇蟹蛉瞬碌?。

    嚴(yán)夫人連連搖手說：“我也不是第一回 過生辰了，王爺還從未來過，今日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我不過沾光罷了。”

    言下之意分明，昨日賜婚的圣旨剛送到徐家，今日康平王就上門祝壽，為的誰一目了然。

    由此可見康平王對這門婚事很滿意，要不然也不會屈尊降貴出現(xiàn)在這里了。

    賀平樂坐在人群中，聽著她們七嘴八舌討論此事，不知不覺連塞了好幾顆桂圓入口，還想繼續(xù)塞的時候，被邱氏發(fā)覺制止。

    邱氏輕打了一下賀平樂的手背，疑惑地掃了她幾眼，賀平樂沖她堆出個貪吃的笑臉來掩飾心底的不高興。

    又在廳里待了會兒，可接下來的話題基本都是圍繞在秦硯與徐大小姐的婚事上，賀平樂實(shí)在聽不下去那些說他們般配的話，尋了個出恭的由頭，跟邱氏請假出去。

    她走出會客院子就有婆子上前詢問她有什么需要，賀平樂想找個清凈地方坐坐，婆子便推薦她去西邊的涼風(fēng)亭。

    賀平樂便叫婆子引路，很快到了地方，這是一片藥圃，嚴(yán)夫人有一手做藥膳的本事，家中專門請了人回來種些比較常見的藥材，正值盛夏，藥圃中沒剩多少草藥，看起來不那樣美觀。

    遠(yuǎn)遠(yuǎn)看見涼風(fēng)亭中坐著一個人，看背影有些眼熟。

    賀平樂走上前，那背影聽見腳步回過身，竟是先前從待客廳走出的徐思慧。

    兩人眼中分別盛著詫異，都沒想到對方會出現(xiàn)在這里。

    片刻后，二人并肩坐在涼風(fēng)亭的圍欄凳上，吹著并不算涼的涼風(fēng)，聽著漸漸響起的蟬鳴。

    兩人各懷心思，沉默良久后，徐小姐率先開口：

    “平樂。我可以這么叫你嗎？”

    賀平樂點(diǎn)頭：“當(dāng)然可以?！?/br>
    徐小姐幽幽一嘆：“康平王，是個什么樣的人？”

    賀平樂心上一緊，猶豫再三后回道：

    “是個……外冷內(nèi)熱的人?！?/br>
    “外冷，內(nèi)熱。”徐小姐感慨：“想象不出來。”

    賀平樂見她這樣，不禁鼓起勇氣問道：“你是不是不想嫁給他？”

    問完之后，賀平樂便屏住呼吸等待徐小姐的答案，心里默默期待著什么。

    “我想不想，不重要?！毙煨〗銖澚藦澴旖?，笑容看起來有點(diǎn)苦澀：“重要的是我能為家族帶去什么。”

    賀平樂見她心情低落，不知該如何安慰。

    也許是安靜的環(huán)境讓她的心防決堤，忍不住對這個從前并不怎么熟悉的meimei吐露真實(shí)的心聲。

    “我享受著家族的供養(yǎng)，就不該生出自己的心思，就該為了家族犧牲，奉獻(xiàn)，做好一架穩(wěn)固又美觀的橋梁。”徐思慧說著說著，眼眶竟微微泛紅，聲音也開始顫抖：

    “可我，還是委屈。”

    說完‘委屈’之后，徐思慧的情緒突然爆發(fā)，一下抱著了賀平樂，將臉埋在她的肩窩處抽泣起來。

    賀平樂猶豫再三，還是伸手在她背后拍了幾下，說出一句差點(diǎn)讓自己打自己嘴巴的話：

    “別委屈，我?guī)煾溉恕嫱玫??！?/br>
    說完，賀平樂就后悔了。

    還是那種沒法說出口的后悔。

    她干嘛要這么勸徐小姐？

    她干嘛要告訴別人秦硯好不好？

    她現(xiàn)在就應(yīng)該狂說秦硯壞話，讓徐小姐對賜婚更加失望，讓她更加討厭秦硯，這樣……她說不定還有機(jī)會啊。

    可是，賀平樂做不出來。

    思及此，她的心情有些低落。

    徐小姐哭了一會兒，宣xiele情緒后，總算寬慰許多，對賀平樂道歉：

    “不好意思，與你說這些?！?/br>
    賀平樂搖了搖頭，見徐小姐欲言又止，賀平樂趕忙說：“放心吧，我不會告訴別人的?！?/br>
    徐小姐破涕為笑，誠心道謝：“謝謝你，平樂。”

    “不客氣。”賀平樂悶聲說。

    徐小姐見她這樣，拉過她的手問：

    “平樂，看在我與你說了心事的份上，我能不能也問你件事？”

    賀平樂點(diǎn)頭：“你問?！?/br>
    徐小姐湊到賀平樂面前，低聲問她：“你喜歡康平王嗎？”

    這一瞬間，賀平樂像是在森林中被箭矢擊中的小鹿，完全喪失了逃跑的能力，她開始心慌，開始反省，自己究竟是哪里被看穿了。

    徐小姐也不催促，就那樣靜靜的看著賀平樂，等待著一個回答。

    鬼使神差的，賀平樂點(diǎn)頭了，低若蚊蠅的聲音承認(rèn)道：

    “是，喜歡的?！?/br>
    隨著她這個答案說出口，涼風(fēng)亭周圍的空氣仿佛都凝滯了。

    良久之后，徐小姐才長嘆一聲：“真是作孽?！?/br>
    一道圣旨讓兩個姑娘的夢都碎了。

    賀平樂低著頭，被徐小姐牽著往主院走去，賀平樂不知道她什么意思，對一個在她面前承認(rèn)喜歡她未來丈夫的女子，她是不是太溫柔了？

    比起徐小姐的淡定溫柔，賀平樂這邊卻怎么都冷靜不下來。

    她知道自己辦了蠢事，剛才那種情況，哪怕就是裝也要矢口否認(rèn)才對。

    可她……

    賀平樂垂頭喪氣的跟在徐小姐身后，看著她的繡花鞋在裙擺下移動，忽的徐小姐的腳不動了，賀平樂抬頭看她，只見徐小姐正目視前方。

    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賀平樂頓時如五雷轟頂，下意識想轉(zhuǎn)身逃跑，奈何手還被徐小姐牽著，不好做的太明顯。

    秦硯在園子里找了一圈，終于找到她。

    他邁著沉穩(wěn)迅疾的步伐，很快來到徐思慧與賀平樂身前站定。

    徐思慧見他從走過來開始，目光就落在平樂身上，按下心中疑惑疑惑，徐思慧向秦硯行禮：

    “見過康平王?！?/br>
    秦硯對她頷首，便再度將目光回到賀平樂身上，沉聲問道：

    “這些天為何躲我？”

    賀平樂震驚他的直白，嚇得趕緊向徐小姐看了看，心虛回道：

    “師父說什么呢？我，我沒躲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