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餐風(fēng)露宿，朝不保夕……母親是絕望到了極致，才會(huì)把東廠太監(jiān)當(dāng)成救命稻草。

    馮韓坐在凳子上，俯下身來，定定看著馮丙：“跟在咱家身邊，你可要付出極大的代價(jià)。”

    少年馮丙嘴角微抿，道：“公公，馮丙只求一頓飽飯。”

    ……

    燈火閃爍，馮韓站在馮丙面前，冷聲道：“咱家答應(yīng)過你母親，要護(hù)著你長大，咱家已經(jīng)做到了?！鳖D了頓，他眸色加深，道：“如今這可是人吃人的世道，你放著安樂日子不過，還想出人頭地，揚(yáng)名立萬？”

    馮丙面上有些忐忑，一直沒有抬頭。

    馮韓聲音抬高了幾分，微微有些變調(diào)：“你是不是太貪心了些？”

    馮丙身子一僵。

    他沉默一瞬，終于鼓起勇氣，抬眸看向馮韓，道：“不錯(cuò)，我是想出人頭地，干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難道叔父不想么？叔父一直追查永王妃之事，不也是想接近權(quán)利的核心嗎??？”

    第101章 豬肚雞

    夜燈如豆,照耀在馮韓臉上，晦暗不明。

    內(nèi)室陡然安靜下來，落針可聞。

    馮丙繃著臉,筆挺地站著，一動(dòng)不動(dòng),眼中帶著一絲執(zhí)拗。

    馮韓陰惻惻地看了他一眼，憤而伸手, “啪”地一掌，將他打倒在地！

    馮丙被打得偏過頭去,嘴角滲出一絲血跡。

    馮丙轉(zhuǎn)過臉來，不可置信地看著馮韓，喃喃：“叔父……”

    “別叫咱家叔父！咱家沒你這么蠢的侄兒！”

    馮韓平時(shí)喜怒不形于色,難得發(fā)這么大的火。

    馮丙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他。

    馮韓俯下身來,伸手，一把抓住馮丙的衣襟，聲音壓得極低：“你可知道,這永王妃可是皇上心中的大忌諱,你若在外面提起,被人聽見，不光你自己要人頭落地，還要連累整個(gè)東廠！”

    馮丙面色一僵,連忙低聲道：“叔父放心，侄兒沒在外面提過……侄兒不過是看叔父一直在尋找永王妃,便、便想幫忙……”

    馮韓面色陰冷，他疾言厲色：“此事與你無關(guān),切莫摻和進(jìn)來！”

    馮丙渾身微震,閉上了嘴。

    馮韓松開手,面色依舊陰沉。

    馮丙緩緩站起身來，擦了擦嘴角血跡。

    馮韓瞥他一眼，面色緩了幾分，道：“你的心思，叔父明白了，自會(huì)為你考慮……不過剛剛說的這件事，你萬萬碰不得?！?/br>
    馮丙垂眸，面上有一絲不解，但依然沉聲應(yīng)是。

    馮韓轉(zhuǎn)過身，不再看他。

    “你退下罷?！?/br>
    馮丙心情復(fù)雜，默默看了馮韓的背影一眼，躬身退了出去。

    門被關(guān)上。

    馮韓眼眸微瞇。

    在他看來，馮丙還是太年輕了，一腔孤勇，卻輕重不分。

    永王妃之事，乃是皇帝心中的一個(gè)結(jié)、一把鎖。

    說不得，碰不得；越靠近，越危險(xiǎn)。

    馮韓勾唇笑了笑，他偏偏要找到那把鑰匙。

    -

    嚴(yán)冬瑟瑟，北風(fēng)呼嘯而過。

    舒甜自董家小院出來，被風(fēng)吹得縮了縮身子。

    “甜甜，路上小心點(diǎn)兒！”劉氏的聲音在她身后響起。

    舒甜回眸一笑：“娘親放心，地方不遠(yuǎn)的?！?/br>
    劉氏低低應(yīng)了一聲，舒甜才關(guān)上門，離開家。

    她攏了攏手中的賀禮，心情有些愉悅。

    今日是吳鳴喬遷之喜，吳鳴早幾日便遞了帖子過來，邀她去家中做客。

    舒甜緩緩出了長寧街，正準(zhǔn)備越過街道，卻忽然見到一輛熟悉華蓋馬車。

    拉車的駿馬，仿佛看到了舒甜，忽然長嘶一聲，嚇了冬洪一跳。

    冬洪一大早就將車趕到了這里，卻只停在街口，沒有進(jìn)去。

    街口風(fēng)大，冬洪冷得直搓手，被馬兒一驚，差點(diǎn)兒掉下車去。

    他好不容易坐穩(wěn)，抬眸一看，頓時(shí)一喜：“董姑娘！”

    舒甜也笑吟吟地走過來：“冬洪大哥，您怎么在這兒？”

    冬洪笑道：“今日大人要去參加吳大人的喬遷之喜，我們順道路過這兒。”

    舒甜微愣一下，吳鳴之前住在城南，這一搬，便搬到了城南和城北的交界處，冬洪怎么直接從城北到了城南？

    冬洪見她思索起來，連忙道：“董姑娘是不是也要去吳大人府上？不如上車，一起走罷！外面太冷啦！”

    舒甜怔了下，抿唇笑笑：“好?！?/br>
    冬洪拿出準(zhǔn)備好的馬凳，舒甜拎起裙裾，踏上馬車。

    舒甜輕撩馬車門簾，眸光微頓。

    夜嶼一襲墨藍(lán)銀絲長袍，腰束玉帶，發(fā)冠齊整，整個(gè)人清朗如玉，豐神俊朗。

    夜嶼目光淡淡掃來，舒甜斂了斂神，笑道：“大人，早啊……”

    夜嶼微微頷首，算是回應(yīng)。

    他下意識(shí)看了舒甜一眼，她鼻尖凍得微紅，一雙眼睛水靈靈的，更顯俏麗。

    她平時(shí)穿青綠色衫裙居多，今日卻換了一身粉色襦裙，更顯亭亭玉立，仿佛昏沉冬日里的一枝桃花，嬌美可人。

    “很冷？”夜嶼低低開口。

    他一向體溫低，也不覺得冷，沒有在馬車?yán)飩涫譅t的習(xí)慣。

    舒甜勾了勾嘴角，小聲道：“不冷，我有這個(gè)?！?/br>
    說罷，她從隨身的布包里掏出一物。

    夜嶼一看，是他贈(zèng)的那個(gè)蓮花手爐。

    舒甜抱在手里，手指素白，輕輕摩挲手爐，手爐暖暖的，散發(fā)出一股馨香。

    夜嶼唇角勾了勾。

    夜嶼垂眸，看了一眼她放在座位旁的東西，問：“這是何物？”

    舒甜放下手爐，拿起卷軸，笑道：“這是一副刺繡，是我送吳大人的喬遷禮?！?/br>
    夜嶼目光靜靜落在卷軸上，帶著一絲探尋。

    舒甜笑了笑，拉開卷軸：“大人看，這是一副‘年年有余’?！?/br>
    夜嶼定睛一看，卷軸上繡著若干鯉魚，活潑靈動(dòng)，栩栩如生。

    夜嶼挑了挑眉：“你繡的？”

    舒甜收起卷軸，答道：“當(dāng)然，熬了好幾個(gè)晚上呢。”

    她語氣甜甜軟軟的，有些嬌嗔。

    舒甜又問：“大人備了什么給吳大人？”

    夜嶼淡聲：“一壇酒?！?/br>
    這酒是寧王送的，放在他的地窖好些日子了，越陳越香。

    舒甜眨了眨眼，想起夜嶼上次醉酒的樣子，忍俊不禁。

    夜嶼見她偷笑，疑惑道：“不合適？”

    舒甜忙道：“不不……很合適，送禮嘛，心意最重要了?！?/br>
    夜嶼看了舒甜一眼，收回目光。

    馬車一路通暢，不到半個(gè)時(shí)辰便到了吳家宅院所在的巷子。

    吳宅門口掛了兩個(gè)紅彤彤的燈籠，吳鳴站在燈籠下遠(yuǎn)遠(yuǎn)眺望，一眼看見趕車的冬洪，立即揚(yáng)臂揮手，立即迎了上來。

    馬車緩緩?fù)Ｏ?，吳鳴眉眼帶笑，拱手俯身：“大人光臨寒舍，真是蓬蓽生輝?！?/br>
    車簾微動(dòng)，率先跳下馬車的，卻是坐在外側(cè)的舒甜。

    舒甜眉眼一彎，笑道：“吳大人好。”

    吳鳴抬眸一看，微微訝異了一瞬，這時(shí)，夜嶼才從馬車?yán)锍鰜怼?/br>
    夜嶼站定了，對(duì)吳鳴微微頷首：“這地方不錯(cuò)，很清幽?！?/br>
    吳鳴笑了笑：“多謝大人……我原想住得離錦衣衛(wèi)指揮司近一些，不過確實(shí)沒有合適的院子了?！?/br>
    將家安在這里，幾乎讓吳鳴掏光了家底。

    錦衣衛(wèi)指揮司所在的大街，乃是城北最繁華的地帶，寸土寸金，他是有心無力。

    夜嶼看了他一眼，勾了勾唇：“遠(yuǎn)離紛擾，倒也不錯(cuò)?！?/br>
    吳鳴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連忙迎著他們向內(nèi)走去。

    這是一處十分小巧精致的院落。

    院外白墻圍繞，門樓古樸典雅，上面掛著一塊牌匾，書寫著“吳宅”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