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猶如河畔的細流，在歲月的溝壑中悄無聲息地淌過。那個窩在柴房角落的小黃狗所生的一窩幼崽，不知怎的，幼崽都后來的時間里陸陸續(xù)續(xù)的死去，僅存了一只小狗，因其毛色灰白，被林墨軒喚作“小灰”。在時間的磨礪下，這只小狗逐漸長大，靈動的眼睛透著不屈的倔強，與這片土地上的人們有著幾分相似的韌性。

    秋風(fēng)緩緩掠過田間，稻穗被陽光染成耀眼的金色，飽滿的谷粒似在低聲訴說豐收的喜悅。一棵柿子樹站在田埂邊，葉片已經(jīng)半數(shù)飄落，枝頭僅掛著幾枚深紅的果實，映襯著遠處青灰色的山巒。

    田埂上，林靜雅安靜地坐著，身旁放著一個洗得干凈的帆布書包，書包的拉鏈敞開，一角露出幾頁書的紙邊。她穿著一條湖藍色的連衣裙，裙擺順著腿部線條自然垂落，陽光透過稀疏的柿樹枝葉灑在她的肩頭。微風(fēng)輕拂，她的發(fā)絲被吹亂了一縷，柔和地貼在臉頰旁。

    她手中捧著一本《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書頁隨著風(fēng)聲微微顫動，指尖卻穩(wěn)穩(wěn)地將書頁壓住。

    田埂遠處傳來幾聲略顯沙啞的笑聲，一群男孩打鬧著從稻田里跑過。林墨軒夾雜在其中，跑得飛快，腳步在泥土間留下幾道淺淺的印痕。他手里握著一根細長的竹竿，隨意地揮舞著，帶起幾縷殘留的稻草。

    “林墨軒，看，那是你姐?！鄙砼砸粋€高個子男孩忽然抬起下巴，指向田埂上的林靜雅。

    林墨軒猛地停下腳步，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果然看到林靜雅安靜地坐在那兒。她垂下的發(fā)絲輕輕飄動，陽光在她臉上鍍上了一層柔光，整個人像是畫中的人物。

    林墨軒怔了一瞬，下意識別過頭去，腳尖微微踢了一下地上的土塊，似是想掩飾什么。

    “林墨軒，你姐真漂亮啊?！绷硪粋€男孩笑著揶揄道，語氣里夾雜著少年特有的調(diào)侃與艷羨。

    林墨軒沒有說話，耳根卻悄悄地紅了。他腳步遲疑，像是想過去，又像是猶豫著是否要避開。

    而田埂上的林靜雅似有所感，抬起頭來。清風(fēng)拂過，她瞇了瞇眼，目光從書頁中抽離，與林墨軒在半空中短暫地交匯。

    那一瞬間，時間仿佛靜止了。

    林墨軒和jiejie對視兩秒，避開她的視線。

    “喂，林墨軒，你怕你姐??？”人群里忽然有人起哄，打破了這片靜謐。

    “胡說八道！”林墨軒反駁得毫不客氣，卻也不敢抬頭看林靜雅的方向，只是隨意揮了揮竹竿，故作輕松地笑了一下。可他的腳步還是下意識地退了一步，遠離了jiejie的視線。

    “怕什么，我姐還能吃了我不成?！彼吐曕洁熘?，嘴角勉強掛著一絲不自然的笑。

    林靜雅看著那群遠去的男孩，目光落在林墨軒漸行漸遠的背影上，神色復(fù)雜。曾經(jīng)那個總是跟在她身后、軟乎乎叫著“jiejie”的小男孩，似乎真的在長大了。他不再愿意在朋友面前表現(xiàn)出對她的依賴，甚至刻意地保持距離。

    她低下頭，重新將目光落回書頁上，卻發(fā)現(xiàn)一行字始終看不進去。風(fēng)帶來稻穗搖曳的聲音，還有柿子樹葉片輕輕落地的細響。

    田埂遠處，林墨軒回頭看了一眼jiejie的方向，目光里帶著幾分探尋和無措。他沒有走近，只是抿了抿嘴，轉(zhuǎn)過身繼續(xù)向前跑去。

    稻田深處，陽光漸漸退去，晚霞像薄紗一樣籠罩了整個田野。

    “看不進去了。”她輕輕嘆了口氣，將書放回書包，起身拍了拍裙擺上沾著的泥土與稻穗。

    回家的半路上，小灰如影隨形地跟了上來。它的毛發(fā)已經(jīng)褪去了小時候的絨軟，灰色的長毛微微蓬松，襯著一雙水潤的眼睛顯得格外靈動。它圍著林靜雅團團轉(zhuǎn)，時不時躍起，嘴里發(fā)出細細的嗚咽聲。林靜雅忍不住笑了，蹲下身輕撫它的腦袋：“小灰，你真是越來越像小時候的墨軒，成天繞著人轉(zhuǎn)。”

    小灰歪了歪頭，尾巴搖得更快了，似乎聽懂了她的話。

    林靜雅站起身繼續(xù)往家走，夕陽將她的身影拉得老長，小灰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腳邊，偶爾跑到前面幾步又折回來，像一個頑皮的孩子。

    走進小院時，廚房里傳來鍋鏟與鐵鍋相碰的清脆聲音，混著隱隱的飯菜香氣，透出家的溫暖。林靜雅放下書包，走到菜園邊，看見爺爺林懷德弓著背，正用鋤頭松土。他花白的頭發(fā)在夕陽下閃著微光，臉上的皺紋像田壟般深深刻進了歲月。

    “爺爺，您別太累了。”林靜雅站在菜園外，輕聲提醒道。

    林懷德抬起頭，手背擦了擦額上的汗，朝孫女露出一口被煙熏黃的牙：“沒事兒，爺爺還能干得動。靜雅，奶奶在廚房呢，你去看看她?！?/br>
    林靜雅點點頭，轉(zhuǎn)身進了屋。

    她的房間應(yīng)該算是和林墨軒共用的。兩張木床并排靠墻放著，墻角的書桌上堆滿了書本與習(xí)題冊。她打開書包，將帶回來的作業(yè)攤開，握著筆開始專注地演算。窗外，小灰偶爾低低地叫喚兩聲，她偏頭望了望，發(fā)現(xiàn)它正蹲在門外，安靜地守著。

    正在她埋頭解題時，耳邊隱約傳來了奶奶何淑琴的聲音：“他們這幾年寄的錢不少，聽說還買了房子呢?！?/br>
    爺爺?shù)穆曇舻偷偷貞?yīng)了一句：“嗯，能寄回來就是好事兒，總比那些不管家的強?！?/br>
    “等過年他們能回來一趟就好了，孩子們也想他們?！?/br>
    門外傳來一陣喧鬧，伴隨著小灰的興奮吠叫聲。林墨軒回來了，他踏著滿腳的泥土進了院子，小灰圍著他團團轉(zhuǎn)，不時用頭蹭他的腿。

    奶奶從廚房探出頭來，看見林墨軒滿身塵土，眉頭一皺：“墨軒，又玩到這么晚？也不知道跟你姐學(xué)學(xué)，她整天讀書，成績班里數(shù)一數(shù)二，你就知道野?！?/br>
    林墨軒不耐煩地應(yīng)著：“知道了，奶奶，下次早點回來。”

    “你呀，就會敷衍。要是成績差了，看你還玩得起來！”奶奶一邊嘮叨，一邊端出菜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