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畔濡濕一片，像是無數(shù)個(gè)噩夢醒來后的清晨。

    身上的熱已褪下了，洛久瑤睜開眼。

    日光熾盛，若游蛇一般自床帳的縫隙鉆進(jìn)來，纏繞在她空無一物的手腕上。

    她恍惚一瞬，瑟縮著躲開那道光亮。

    桃夭端著溫好的藥走入，撥開簾帳。

    “殿下，沈大人備了車馬，已在閣外候您多時(shí)了?！?/br>
    第43章

    洛久瑤匆匆坐起。

    “他何時(shí)來的？等了多久？”

    桃夭想了想：“約莫有半個(gè)時(shí)辰了。”

    洛久瑤撐著床畔起身：“喚他進(jìn)來等罷, 如今眾人已知由他護(hù)送我和七皇兄回宮，沒什么好避諱。外面風(fēng)大，他昨日沾了水, 若吹病了得不償失。”

    桃夭稱是，轉(zhuǎn)身去喚人。

    才披了件外衫在肩頭，門扉被輕輕叩響，洛久瑤抬眼應(yīng)了一聲, 少年已推門走入。

    門扉合攏，洛久瑤起身去迎，沈林見狀忙扶她重新坐在軟榻上。

    “殿下的鞋襪單薄，昨日落水著涼，殿下該注意些身體?！?/br>
    洛久瑤坐下，又見他起身，去拿了掛在屏風(fēng)側(cè)的斗篷來。

    明明沒來過這兒，卻好似對這兒很熟悉似的。

    肩上一沉，洛久瑤回首，嘟囔著：“我沒有事的, 冬日里也沒穿得這樣多?！?/br>
    沈林還立在她身后，聽她這話, 微微垂首, 毫不留情地戳穿她：“桃夭說，你昨夜發(fā)了一通熱, 直到今晨才退下?！?/br>
    洛久瑤只好攏了攏斗篷，順帶著去捏沈林未來得及收回的指尖, 表示抗議。

    “那你呢？你昨日身上也浸了水, 回去后可有不適之處？”

    沈林伸著手給她捏了兩下，坐回到對面, 點(diǎn)了點(diǎn)頭。

    見他點(diǎn)頭，面色也有些白，洛久瑤追問：“可是在湖畔傷到了？回去后發(fā)熱了？昨日我見你身上衣衫也濕了半面，你也碰了水？到底是哪兒不適？”

    沈林卻又搖頭：“昨日臣趕到時(shí)，七殿下正試圖將殿下托出水面，臣不過是走近些，搭了把手?！?/br>
    “那你倒是告訴我，也好讓我放下心來……”

    洛久瑤盯著他瞧了一會兒，明白過來。

    她垂下眼，低聲道： “我知道了，是我不好，可我是沒有辦法才出此下策……最后還是要……叫你去救場。”

    “殿下知道臣在意的不是這個(gè)?！?/br>
    沈林看見案上的藥，伸手試一試溫度。

    他將藥碗推過，倒了杯水遞給她：“到了后山，殿下明明有許多法子可以處置那個(gè)人，縱然是綁了他的手腳扔到林子里我也有辦法瞞下此事……可你偏偏選了這一種，是為了趕在行宮齋戒這幾日，趕在圣上回宮前回去，讓七殿下見到容妃娘娘?！?/br>
    藏起的打算被徑直道破，洛久瑤莫名有些心虛，頓了頓正接過杯盞的手：“你都猜到了?！?/br>
    “是，臣見到你與七殿下同在堰湖時(shí)就已經(jīng)猜到了?！?/br>
    沈林口中說著在意，卻還是交代道，“殿下可以放心，圣上交由兄長處置此事，不日便會有結(jié)果，不會懷疑到你與七殿下的身上?！?/br>
    “這件事本也不是我們做的，七皇兄做事莽撞，卻沒那么大的膽子。”

    洛久瑤捏著藥碗：“我曾親眼見過那個(gè)守衛(wèi)與五皇兄在后山商談，昨日行刺時(shí)五皇兄與秦征都在場，秦征又為父皇擋了一刀，我想，此人多半與他們都脫不開干系?！?/br>
    只是她不明白，上一世明明是洛久琮以擋刀換得洛淮的信任與憐惜，為什么今時(shí)今日，這個(gè)人會變成秦征。

    秦征這樣做，也是為了取得洛淮的信任，借此關(guān)系繼承秦王的位置么？

    沈林點(diǎn)頭：“昨日秦世子的確因救駕受傷，已得圣上特許，提早回了世子府養(yǎng)傷。此事除了殿下再沒旁的人知道，殿下也不能出面為此事作證。”

    皇城中的斗爭本就如漩渦，卷進(jìn)越多，便越難以抽身了。

    洛久瑤明白他所言，應(yīng)了聲，又小心問：“沈林，你會怪我嗎？”

    沈林干脆應(yīng)答：“會?！?/br>
    洛久瑤知道他在別扭什么，垂了眼，也不喝藥，伸著手指去勾他放在桌上的手。

    指尖相觸，緩緩觸及掌心，她的指腹順著他的掌紋輕輕劃過，染了些濕意。

    沈林拿她沒辦法，指節(jié)輕動，牽了牽她的手指。

    洛久瑤抬眼，朝他笑了。

    她說：“沈林，你不要怪我了，你帶我走吧。”

    像是玩笑亦或一個(gè)虛無縹緲的承諾，她的神色卻十分認(rèn)真。

    話音才落，院中忽而傳來一陣嘈雜，只聽桃夭匆匆喚著。

    “七殿下！”

    洛久珹推門而入的時(shí)候，正撞見洛久瑤在喝藥。

    屋室內(nèi)氤氳著苦澀的藥湯味，她喝盡碗中藥湯，拿起案上的蜜餞咬了一口。

    而她身側(cè)，正坐著那位本該一早到承明閣接人的沈御史。

    見洛久珹走入，沈林起身，行了一禮：“七殿下?！?/br>
    洛久瑤亦起身：“七皇兄?！?/br>
    二人禮數(shù)周全，亦規(guī)規(guī)矩矩地對坐在小桌前，洛久珹卻不知為何，覺得有些怪異。

    好似倏然打破了一片才構(gòu)建起的旖旎，而他無疑成了那個(gè)不速的闖入者。

    他有些不自在，輕咳一聲道：“沈大人，我等了多時(shí)不見人來，原來你在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