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相遇市井一見鐘情的佳話不同，皇帝與先皇后的確相識于宮墻外，卻并非是因緣際會的偶遇。

    當年的太后背倚何家，勢力如日中天，只少一個用于繼承大統(tǒng)的孩子。

    于是她扶持根基未穩(wěn)的洛淮登上帝位，安排洛淮娶宋家的女兒為妻，繼位之后扶作皇后。

    先皇后曾眼睜睜瞧著這場局中人皆為逐利的合作，卻身不由己，只能作世家攬權(quán)的棋子，而后又成了洛淮瓦解宋家與何家的犧牲品。

    洛淮的手腕與野心不容小覷，登基后修律法，廢前朝機構(gòu)，很快將桎梏在側(cè)的阻礙鏟除。

    在他欲對何家動手時，太后舍了宋家，也舍出先皇后的命，保住了何家。

    “我在明晰當年事后便對太后起了殺心，只是那時久珹還小，你又初來棠西宮……說到底，我還是有舍不下的東西?！?/br>
    洛久瑤順著她的話語思及當年，皺眉：“你知道這件事是在我到棠西宮的那年？也就是說，是我母親過世的三月后。”

    “母親？”

    溫云冷冷一笑，“你到現(xiàn)在還這樣叫她？”

    洛久瑤不語。

    不管旁人如何確信，不管她的生母究竟是誰，她人生最初的六年，始終是跟在許美人身邊的。

    溫云嘆息，又道：“當年許美人與jiejie先后有孕，想要自己的孩子做中宮之子，便著人用藥物提早產(chǎn)期，與jiejie同日生產(chǎn)，再用自己的孩子換了你?！?/br>
    "可惜許美人自作聰明，沒想過會推那孩子入了殺局。后來我知曉此事后企圖用流言逼她道出真相，不料太后先一步召見她，而后她自壽安宮回來，不出一日便自縊而亡。”

    溫云嗓音發(fā)冷，“她就那樣死了，我只惋惜沒有親自審她的機會。不過她沒有對太后吐露當年換子一事，也算是為當年之事贖了千分有一的罪孽。”

    洛久瑤卻半句話也說不出。

    她好像終于明白，自幼未曾讀書認字的許美人為何執(zhí)意習字，執(zhí)意謄抄那本用以超度亡魂的《地藏經(jīng)》，也好像終于聽懂那個沉靜而深寂的夜，許美人曾在她耳畔言說的那句歉與悔。

    可太遲了，縱她有滿腔難解心緒如今也無處質(zhì)問，從當年的無知到得知真相，已遲了九年。

    “久瑤，如今闔宮都在傳你與秦世子的婚約，太后無法對秦家做什么，為了毀掉這樁婚約，她極有可能對你出手?！?/br>
    溫云看著她，認真囑咐，“你要當心?！?/br>
    洛久瑤依舊沉默，沒有接下去。

    “上次你離開的時候忘了它……帶它走罷，它該是你的東西，不該留在這里?！?/br>
    溫云牽過她，珍而重之地將玉佩交到她手中，“好姑娘，去吧，你在這里耽擱太久了?！?/br>
    洛久瑤沒有推卻。

    溫云的手很涼，握了握她的，便將她的指尖也染涼。

    可白玉卻溫溫潤潤，已被她的體溫焐熱了。

    洛久瑤握緊白玉，抽回手來。

    她退離那方床榻，俯身拜了拜：“娘娘若有話想同我說，還請不要再拿自己的身子開玩笑，您雖身處棠西宮，但宮外尚且有人掛念?！?/br>
    一言盡了，洛久瑤直起身體，轉(zhuǎn)身離開。

    “久瑤！”

    溫云的聲音再次傳來，“我都知道，久珹那孩子……是我沒有教養(yǎng)好他，我待他向你謝罪。”

    洛久瑤頓住腳步，沒有回頭：“我與皇兄的恩怨已經(jīng)了結(jié)，娘娘曾照看我多年，不必這樣說。”

    溫云卻費力起身。

    “久瑤?！?/br>
    她依舊在后輕喚，“對不住?！?/br>
    她喃喃著。

    “終究是我對不住你?！?/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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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宮時，天已將亮了。

    幾乎一天一夜未得休息，洛久瑤卻不覺得困倦。

    心間思緒雜亂，她只覺無力，好似怎么也無法將過往厘清。

    “你回來了?！?/br>
    殿內(nèi)，洛久珹仍未離去。

    他等她許久，迎上來：“你可有將那封信交給母親？”

    洛久瑤乏得厲害，尋了椅子坐下。

    “我有沒有給她，你不是都瞧見了？”

    她抬首瞥一眼洛久珹，開口道：“皇兄，我與容妃娘娘說的話，你聽到了多少？”

    第53章

    許是自知理虧, 洛久珹沒有說話。

    洛久瑤沒什么好同他周旋，道：“皇兄的武功又進益了?！?/br>
    她并不說清道明，言語也并不中聽, 顯然是在暗指洛久珹跟在后潛入棠西宮一事。

    可聽她這樣說，洛久珹反倒在側(cè)坐了下來。

    洛久瑤不看他，自顧自道：“皇兄想同我說些什么？”

    洛久珹這才開口，支支吾吾問：“我聽到了, 當年的甜湯……”

    他欲言又止，洛久瑤接過話茬道：“那碗甜湯確是我故意換了其中藥物，又將其作為謀害淑妃的證據(jù)稟報上去的?！?/br>
    “當年棠西宮內(nèi)早有宮侍被收買，若那碗劇毒端到壽安宮去，不僅不會要了太后的命，還會被當做證據(jù)，害死更多的人。”

    洛久珹斂了斂眼睫，沒有說話。

    他底氣不足時話總是要少些，而眼下他為當年之事心存愧意，半個字也難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