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拋下他，現(xiàn)在又后悔，覺得對不起他。眼淚在她眼里轉了幾次，都被她仰頭憋回去了。

    “你真瞧不起你二爺?！卑讞珟X下巴費力地動了動，示意她湊近些，花兒站近些，聽到白棲嶺戲謔說道：“你只需要記住，無論何時，你二爺不需你救，你只管救你想救的人，你二爺能自救。若不能自救，那就是你二爺命薄，那就來世再見！別搞那些兒女情長唧唧歪歪的事。”

    花兒伸出手指用力觸他心口，他終于憋不住了，劇烈咳了幾聲。適才憋著那股“二爺”的勁，一下被花兒卸了?？粗僬f不出完整的話來了。

    只是斷續(xù)地說：“過不下去就找銜蟬，我在京城給你留了后路?！?/br>
    “你好好學本領，往后白家的家業(yè)你替我管?！?/br>
    花兒想聽聽他還要說什么喪氣話，可他說不動了，累了。于是她又湊上去，問他：“那二爺為何要給我寫信呢？”

    她的眼在月光之下溫柔透亮，就那樣看著白棲嶺幾經(jīng)閃躲的眼，終于，終于，白棲嶺緩緩說道：“因為心里惦記你。”

    “白二爺家里有那許多家丁，可都寫信了？”花兒又問他。

    她看得他心慌，以至于他說了一句自己講完都被嚇一跳的話，他道：“因為我心里有你?！?/br>
    花兒就那樣看著他，追著他的眼睛，從這里到那里，她沒想分辨真假，就想看白二爺在她面前不知所措。他都要死了，她還與他玩鬧，鬧著鬧著她自己的臉竟紅了，她道：

    “二爺，你放心去罷！待你死透了，我給你燒個假人與你成親，那樣你就不至于做個孤家寡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49章 額遠河硝煙（九）

    好哇！好哇！白棲嶺在心間贊嘆, 眼前這廝果然是懂“知恩圖報”，好歹怕他黃泉路孤單，知曉給他燒個紙人。

    白棲嶺也不知這場告別要它有何用, 他臨死之前還要生這等惡氣。再看那人, 對此渾然不知，甚至蹲到地上畫了一個小人的形狀：颯爽英姿雙刀髻、鵝蛋臉、有接近于無的小腰身, 還跟他解釋臉上那兩個鴨蛋似的東西是涂的胭脂紅。

    “就給您燒個這樣的罷！我多扎些金銀首飾到她頭上，你二人窮死了可以摘下來換錢花?！?/br>
    花兒故意逗白棲嶺, 她難過, 卻也不想他泉下有知想起的自己是哭得鼻涕冒泡的模樣, 她多笑一些, 他一想也會開心。因著她命中離去的人幾乎都未曾有過征兆，是以她也從未像今日一樣與人作別。

    花兒恨自己讀書太少, 不然她此刻吟幾句詩、唱幾首曲，將這作別搞得花樣繁復些，鑼鼓喧天些，該多好。

    “什么茶？”白棲嶺見她端來的茶就放在那, 大概也想不起給他喝了，便主動問起。

    “山里的野茶, 我看還帶著葉桿, 澀苦。您將就喝一口罷！路上沒有了?！?/br>
    小心翼翼端著茶碗送到他嘴邊，擔心他燙到, 又湊上去吹了吹。白棲嶺啜一口, 心里罵一句這東西喂狗都遭嫌棄，但他又實在是渴, 于是又喝了幾口。

    “明兒要疼您就叫出來, 不丟人?！被▋簩⒉柰敕畔? 手指向后山：“您遭刑的時候我去那頭，聽不見。您就不擔心在我面前丟人了。”

    “明兒這刑我必須遭了是吧？我白二爺就沒有機會生還了是嗎？”

    “也有?！被▋很U躅一下開口：“那算命的…您知道這霍靈山的畜生頭子是燕琢城里的算命先生嗎？就那個瞎眼的，從前說自己云游四方，每年來燕琢待個把月的那個。您知道是他嗎？”

    “不知。你見過他了？”

    “見過了。昨日他和霍言山一起，但他跟我說這事的時候，霍言山不在?！被▋盒÷曊f：“那殺千刀的老兒要白二爺給出一個地方，交出一個人，白二爺就可免于一死?！?/br>
    白棲嶺嗤笑一聲，片刻后對花兒說：“算命的最會裝神弄鬼，無論他與你說些什么話，你都不必理會。你就跟在你飛奴哥哥身邊，他看起來是個狠人，必要時會護著你。依我看，你的飛奴哥哥許是在這霍靈山上闖出了自己的天地?！?/br>
    白棲嶺眼毒，這一日往來的山匪有人人飛奴客氣，要山匪客氣，要么就是小頭目，要么就是將人打服了。至于飛奴，大概兼有之。

    白棲嶺有動過念頭，若飛奴內(nèi)反，這霍靈山也未見得不能破，但飛奴與霍言山究竟是何等關系，又有待思量。到底是幾經(jīng)生死的人，此刻大難臨頭，還能臨危不懼，頭腦還好用，人也不卑不亢。至于那畜生頭子要的東西，簡直是白日做夢。

    “給他你就不會死?！被▋簩λf。

    “不給。死就死?！卑讞珟X語氣淡淡的：“你適才說等我死了給我燒個假人與我成親，那白二爺我若是死里逃生呢？紅塵里我活該一人來去唄？”

    “白二爺活著哪討不到媳婦？您只要別兇神惡煞的，姑娘不怕你，自然愿嫁給你?！?/br>
    “那不如這樣，你可敢與我打個賭？”

    “賭什么？”

    “若我這回死里逃生，你我二人就搭伙過個日子?！卑讞珟X咳了聲、喘了喘，簇起眉頭，口氣蔑視：“罷了，你怕是沒這個膽量。你這人膽小如鼠…”

    “我有何不敢？我自己都不知能活幾天，還怕跟你這將死之人打賭？笑話！”花兒被他將了一軍，很是不忿：“你若不死，咱們就搭伴在這亂世過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