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她探出頭來，透過樹葉看到站在下面的白棲嶺，“呀”了一聲：“裝神弄鬼！”順手搖了下樹枝，大滴大滴的雨就落到了白棲嶺頭上、身上，霎那間就濕了一片。她見狀咯咯笑出聲來，覺得這一日與白二爺?shù)妮^量又勝一籌。

    白棲嶺指著那樹：“信不信我砍了它！”

    “那你砍！”

    花兒撥開樹枝，露出整張臉向下看，看到白棲嶺又是那副兇神惡煞模樣，就對他咧嘴：“白老二又要逞兇斗狠了！”

    白棲嶺向遠(yuǎn)處看了眼，不得不走了，于是對她說：“我走了。”

    “走罷！”

    此刻無須多言，他轉(zhuǎn)身走了，她悄悄從樹上下來，跟在他身后送他。他們都恨自己嘴笨，說不出那山盟海誓的話來，無非就是斗嘴掐架?？赡侨藘菏窃谛睦锏模M管沒有那些誓言，但他們卻覺得他們的好事已經(jīng)辦完了，此生無憾一樣。

    白棲嶺聽到身后的腳步聲，停下片刻，最終義無反顧走向了那幽深黑暗的地下通道，那通向阿勒楚大營的路。

    花兒嘆了口氣，又轉(zhuǎn)身向回走。

    大部隊已經(jīng)開拔，谷為先也已披掛完畢?；▋旱热в嗝麘?zhàn)士被留下看守流金河，眼下這流金河是最安全的地方，卻也是谷家軍最終的退路。

    花兒跟著大部隊，看他們浩浩蕩蕩進了地下通道，去偷襲阿勒楚的大營和草場，就覺得這打仗一事她遠(yuǎn)沒有參悟透徹。她那時還未經(jīng)歷過這樣的取舍，只當(dāng)那是一次普通的進攻。

    她在流沙河等到第二天，潮水終于退了，她想起被困在外面的柳枝，于是穿戴好就去找她們。那叫“燕好”的小姑娘的眼睛總在她頭腦里轉(zhuǎn)啊轉(zhuǎn)，不知為何，總讓她想起她從前的樣子。

    出了通道，再走一段，果然遇到了柳枝。

    柳枝十分聰明，她不敢輕易將人帶進去，不敢把流金鹽河展現(xiàn)給任何一個人看，只得站在那空等著。

    “或許你該去看看?！绷φf道。

    花兒聞言隨她走，狼頭山地貌奇特，逢巨石轉(zhuǎn)彎，柳暗花明，再走一段，就到了一個洞口。

    “里頭是什么？”花兒問。

    “燕好，很多燕好?！绷Φ?。

    花兒只當(dāng)那“燕好”是一個人的名字，卻不成想是那許多人的名字，她著實好奇，試探著走進了那個山洞。

    那是她此生永遠(yuǎn)不會忘記的一天，那山洞里坐著二十余個瘦小的、警覺的、驚恐的小姑娘。當(dāng)她們聽到有響動，就擠做一團，有個別幾個拿起手邊的石頭，準(zhǔn)備隨時搏斗一場。

    花兒不可置信地看著她們，這些從燕琢城里逃出的女子，為了避免一場殺戮或羞辱，跑進了深山里。她們早已害怕亂世的生活，寧愿在山中喂野獸，也不肯再出去。

    她們舍棄了原本的賤名，給自己起名“燕好”，“燕好一”、“燕好二”…并約定若最終失散，將以此名相認(rèn)。

    花兒蹲在那，看那些小姑娘們，如當(dāng)日的她一般，被嚇到了、傷心了。

    “怎么辦？”柳枝問她。

    “眼下良清和霍靈山要打仗，是無論如何不能送她們出去的，很危險?！笨苫▋阂膊桓屹Q(mào)然將她們帶進流金鹽河，她還有一點警覺，生怕因著自己的一時沖動而毀了谷家軍最后的出路。

    可那些小姑娘那樣可憐，在這野獸橫行的山中是活不過三日的。

    “我們留下?！睕Q定是在一瞬間做下的，去征戰(zhàn)是為救百姓于水火，現(xiàn)在百姓就在眼前。

    柳枝在一邊點頭，“燕好”們相擁而泣。

    花兒一旦下了決定，就十分篤定，她要留在這里，保護這些“燕好”們，于是請柳枝回去送信，并讓她帶出一只老虎來。

    至此，在流金鹽河邊舉杯邀明月的他們，在這一日散了?；▋鹤诙纯冢粗∮瓿跣罅珠g的彩虹，心中滿是對故人的惦念，并期待下一次的團圓。

    而駐扎在良清城的阿勒楚如愿等來了一紙割地文書，良清城是他的了。他站在行宮的門口，放眼那破敗的良清城，心中又涌起巨大的渴望來。父親對他說：目光所及之處，均是他的疆土。他做到了，他的鐵騎將向更深處挺進！

    葉華裳站在他身邊沉默不語，她恨極了無用的朝廷，一城又一城地讓，只為坐穩(wěn)那無用的寶座，盡享人間奢華之樂?？伤鏌o表情，甚至當(dāng)阿勒楚攬住她肩膀時，還特意向他靠了靠，故作嬌羞道：“恭喜王爺?！?/br>
    阿勒楚看著她的虛情假意，卻并不與她計較，他們之間，隔著國恨家仇，永遠(yuǎn)無法比肩。只是此刻踐踏她的尊嚴(yán)，令他生出了萬分的雄壯氣概來，天下和她，都要征服！

    阿勒楚要在開拔前再體驗一次權(quán)利之樂，于是又命人將人從各自家中趕出來，再造一個良清“盛世”。熙來攘往的街上，那些驚恐的目光，令他快意。

    “看到了嗎？他們怕我?！卑⒗粘θ~華裳道。

    “無論是怕是敬，這良清城總歸是王爺?shù)牧恕！比~華裳輕笑說道。她知曉此刻松江府的守軍已經(jīng)向霍靈山挺進，那被包圍的霍靈山將成為一個巨大的墳?zāi)梗∷男牡沃?，不知這山間圍剿的殘忍何時會結(jié)束，只是不停念著佛經(jīng)，期盼天能再降一場又一場大雨，將這人間的路全然堵死！

    “我問你，你可認(rèn)識谷家父子？”阿勒楚突然問她。

    “年幼時與他們有過幾面之緣。”